对韩璋而言, 皇太孙并不好做。www.mengyuanshucheng.com
他面对着周遭陌生的环境, 也要每日跟在皇帝身边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王。虽然从小在江南, 外祖父方老爷子教过他许多, 但那和朝堂并不完全一样。他要学的有很多。
他自回宫开始,就如同皇帝所期待的那样, 和过去斩断了联系。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难免会想起在傅家、在江南的那段时日。现在想想,那会儿其实也挺好的。
皇帝对这个孙子勉强还算满意,倾心教导。有时看着皇太孙年轻的面容,他不禁恍惚, 仿佛他当初最宠爱的嫡子仍在人世,仿佛这十多年光阴, 只是梦一场。
南平侯府很默契地没再提起过傅三公子, 似乎这个人从来都没存在过一般。不过皇太孙的消息, 时不时地会传进耳中。
转眼间到了这一年的冬至。
每年的冬至日,皇帝都会在京郊祭天,而则由皇太孙代行祭天一事。
这消息传出来, 众人皆知皇帝身体已经很不好了。甚至有传言说, 皇帝可能撑不过这一年。
当然, 这对于苏筠筠来说, 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然而, 对于傅见微来说,就不一样了。
与她有婚约的李家又一次暗示,年前就将两家的婚事给办了。
傅见微作为南平侯府唯一的小姐, 自幼颇得父母宠爱。关于她的婚事,南平侯夫妇颇为慎重,直到今年夏天,才定下了礼部尚书的长子李晔。
如今有传言说皇帝身体不好,李家便催促早日成亲,以免多生事端。
傅见微为此颇为不满:“哪有这样的道理?定亲才多久啊。还年前就成亲,也不算算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
苏筠筠轻声安慰:“你别生气,不是没答应么?”
“嗯。”傅见微一想到成亲的事情,就有点烦躁,她看一眼苏筠筠,心念微动,不由地想起当日匆忙冲喜一事。她愧疚而又不安,“小嫂子,对不住啊,虽说事出有因,可当时我们家也催你们了……”
“没事啊。”苏筠筠摇了摇头,笑容真挚,语气诚恳,“不用跟我说对不起,那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从不后悔嫁到傅家来,我也很开心嫁的是你二哥。”
傅见微轻轻点头,有些感慨,又有些羡慕:“是啊,你跟二哥感情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而我……”
苏筠筠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神情的异样,不动声色地宽慰:“你跟李公子以后也是恩爱夫妻啊。”
然而听了这话,傅见微脸上并不像寻常的闺阁女子那般羞红了脸,而是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快:“谁知道呢?”
爹娘都说李公子好,而她自己却从未接触过他。如果她幸运,将来会像二哥二嫂那般夫妻恩爱。如果不幸,或许也会像大哥大嫂那般以和离收场吧。
苏筠筠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皇帝果真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皇太孙代皇帝祭天之后,皇帝就下旨封谢贵妃为皇后,十二皇子为康王。然而还没等到封后大典的正式举行,皇帝就驾崩了。
惊闻噩耗,谢贵妃又哭又笑,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个不停。皇帝生前曾说过,会对她有安排。原来这就是皇帝的安排了。
韩璋倒还镇定,他在皇帝身边跟了一年,这一年中,他成长的极快,隐隐有天子之风。
他以皇太孙的身份发丧,处理大行皇帝的身后事宜,在百官恳求下,从容登基。
新帝登基后,追封了生父生母,又尊了谢氏为太皇太后。
在韩璋看来,不满七岁的十二叔自然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先时谢氏有庄王府做倚仗,可是后来庄王父子被诛,谢氏母子也没了靠山。先帝病重,仍要封谢氏为后,为的就是护住他们母子。
他坐拥天下,不介意给谢氏一点尊荣。
新帝登基,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待手头的要紧事都处理完,韩璋才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傅家上。
才一年的时间,傅家和以前没太大差别。唯一有明显变化的,是他的“孪生妹妹”傅见微。
她订婚了。
其实之前韩璋也隐隐听说过,但那时他身边大都是先帝的人,也不好派人去仔细打听。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能吩咐下属:“去查一查,这个李晔,秉性如何。”
见微是他做傅循时,最熟悉,也最亲近的人了。
皇帝驾崩,百姓守孝。国丧期间,任何庆祝活动都不得举行。和所有人家一样,这个年,南平侯府基本没过。
苏筠筠和傅征的生辰都在正月里,国丧期间,也只能简单吃碗长寿面,就当是庆贺了。
傅征倒也罢了,可苏筠筠这是十五及笄之龄。
对于女子而言,及笄无疑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可惜遇上国孝,只能一切从简了,赞者、傧相都没请,只在这天由南平侯夫人方氏在家人的见证下为她行及笄礼。
为此,方氏颇觉心疼:“可惜了,本来还想着等你及笄时,大办一场。谁想到……”
苏筠筠并不在意:“没事没事,我还觉得人多麻烦呢。这不也挺好的吗?清净省事。”她笑了笑:“母亲给我选的簪子,很好看,我很喜欢呢。”
方氏轻笑着摇了摇头,她看一眼在旁边站着的傅征,语带调笑:“这哪是我选的啊?这簪子是征儿选的。”
这一年多,小夫妻俩感情好,方氏看在眼里,颇为满意。
苏筠筠飞快地望了傅征一眼,偏巧他也正看向自己。两人目光相接,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她点一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方氏叹一口气:“这样吧,等出了孝,挑个好日子,咱们再摆酒,你们也就能圆房了。”
说到这里,她面露期待之色:“等你们圆了房,见微再一出阁,我就只等着安心抱孙子了。”
“娘——”傅见微脸颊飞红,轻轻推着母亲的肩头撒娇。
而苏筠筠却低下头,佯作害羞,心里却有几分尴尬。
婆婆方氏不知道,可她很清楚,她跟傅二公子圆房一事,恐怕不太容易。也不知他的难言之隐解决了没有。
苏筠筠心想,其实一辈子不做真夫妻,也没什么不好的。当然,这话可不能说给婆婆听。
虽说国孝期间不能庆贺,但临近晌午时,苏筠筠还是收到了林家送来的贺礼。
她不用细想就知道,这肯定是继母叶氏派人送来的。
回房之后,苏筠筠打开来看了看,不禁感叹叶氏的大手笔。一对羊脂白玉镯,一根镂空金簪。
她暗暗称奇,心想,或许是娘这两年在林家日子舒坦了,手头宽裕,所以给她的东西,也比先时贵重许多。
每每想到叶氏,她就感到胸中暖流涌动。叶氏虽不是她的亲娘,可从始至终,一直全力对她好。尽管叶氏如今有了自己的亲生血脉,对她的关爱也从未减少。
正想着,春风忽然走进来,急道:“少夫人,宫里来人了。”
“嗯?”苏筠筠立时站起,“谢贵妃?”
自从那天被生母叫进宫后,她后来又进宫过一次。但是提起来,她下意识的称呼还是谢贵妃。
春风摇了摇头,小声纠正:“是位公公,奉太皇太后之命过来的。”
“啊?对,太皇太后。”苏筠筠瞬间反应过来,她差点忘了,她的生母已经是尊贵无比的太皇太后了。
这次来的依然是张公公,他奉太皇太后之命,给苏筠筠送及笄礼。
在苏筠筠面前,他压低声音:“这可都是好东西。”
“嗯,代我谢过太皇太后。”苏筠筠轻声道谢,恭谨有礼。
“唉。”张公公叹一口气,“等这段时间过去,你多进宫陪陪太皇太后,她也不容易。”
苏筠筠只是笑笑。
方氏得知此事后,特意将苏筠筠叫到跟前:“……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亲娘……”
“我知道的。”苏筠筠笑了笑,“我知道。”
可是,也只是亲娘了啊。
方氏不过是提一嘴,对儿媳妇与其亲生母亲的母女关系,她并不十分上心。现在的她,每天算着日子,只盼着早点出国孝。
她有两个亲生儿子,长子婚事不顺,和离后没再娶妻。次子夫妻俩倒是和睦,可因为媳妇儿年纪小,一直不曾圆房。她这抱孙子的心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终于熬到国孝结束。
方氏打起精神,她早早选好了日子,准备摆酒,让老二夫妻俩圆房。
然而还没等到这一天,南平侯府就发生了一件不小的事情。
这日清晨,方氏正跟女儿傅见微说话,下人匆忙而至,神情古怪:“夫人,大小姐,外面来了一个女人。”
“什么人?”方氏头也不抬。
“一个很奇怪的女人,要求见大小姐。”
傅见微好奇:“什么人啊?我认识吗?”
她第一反应就是相熟的小姐妹,好不容易出了国孝,来找她玩。可又觉得不对,大家小姐,感情好想叙旧,也是派人送帖子啊。
“她,她说是李公子的故交,想请大小姐接纳。”下人低垂着头,不敢去看大小姐的眼睛。
“什么?”傅见微瞪大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清楚。”
方氏却是明白过来,当即沉了脸:“胡闹!还不打赶紧出去?这还要特意来脏了小姐的耳朵!”
下人嗫嚅:“可是,她说她怀了李公子的孩子,小的不敢擅自决定。”
方氏气得不轻:“混账!”
奇怪的是,傅见微倒不像母亲那般生气,而是有种莫名的荒谬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