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筠得知这件事, 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还是傅见微告诉她的。www.mengyuanshucheng.com
傅见微表情恍惚, 眼神也略带迷茫:“小嫂子, 你也不敢相信是吧?我三哥竟然是太子遗孤……”
她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苏筠筠轻叹:“我的确也很意外。”
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不不是毫无一点蛛丝马迹。傅家人长相相似, 而傅循则看不出相像之处。而且傅家三公子从小长在江南,南平侯又让傅征去接他回来,一路还得乔装打扮。说他身世特殊,也在情理之中。
“是吧,你也意外?”傅见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皱眉道,“爹娘竟然连我都没告诉。”
她动作突然, 苏筠筠吃了一惊, 顺手轻拍其手背:“这种大事, 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他们多半也不是故意要瞒你。”
傅见微点点头,这些她当然也明白, 只是现在的她太过震惊。她从小就以为她和三哥是孪生兄妹, 是前世修来的缘分, 没想到两人竟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竟还是皇家血脉!
“我听人说, 皇上可能要立他为皇储。”傅见微压低了声音,“那他将来岂不是要做皇帝?我听说皇上还有一个儿子的……”
“嘘。”苏筠筠脸色微变,她笑一笑, “这种事情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她先时对皇家的事情并不太关心,后来得知自己的生母是谢贵妃以后,也有意无意对皇家的事情稍微了解一些。那次谢贵妃也提过,膝下有一子,是十二皇子,听说年纪小,身体不好。
强行论亲的话,那应该算是她同母异父的弟弟。至于太子遗孤的出现会给谢贵妃母子造成的影响,她并不十分关心。而且她也很清楚,她就算关心,也无济于事。
傅见微叹了一口气:“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只是,她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自己眼中的孪生兄长很快就要成皇太孙,且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
不仅是傅见微想不到,皇宫里的谢贵妃也没料到会突然多出一个先太子遗孤来。
其实前两年,她就隐约察觉到皇帝对先太子的态度并不像民间传言那般无情,相反隐隐有懊悔歉疚之意。但她从未放在心上,因为无论如何,先太子都已是去世之人。她心里的敌人是性子古怪的九皇子。
可谁知道,皇此次祭拜先皇后,竟带回一个据说是先太子遗孤的少年呢?
她初时还怀疑是旁人假冒,但宫中老人见了之后,都说和先太子生的一模一样,也说太子出事之际,太子妃临盆,太孙不知去向云云。
这段时日,皇帝将这位太子遗孤带在跟前,又让人重新审理先太子一事。皇宫中还有传言说皇帝想立其为皇储……
谢贵妃观望几日后,终是亲手做了羹汤,求见皇帝。
皇帝已辍朝数日,批阅奏折也都在内宫。听到宫人来报,略一沉吟,唤其进来。
谢贵妃款步进入,她刚一进来,就看到皇帝身旁不远处有张低矮的几案,一个素衣少年正低头翻阅什么。
见她进来,少年起身行礼:“娘娘。”
谢贵妃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这是一个容颜美丽的少年,相貌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可偏偏从他身上还能看出一点皇帝的影子。
只打了一个照面,谢贵妃就知道了这是谁。她视线微移,看向低矮的几案。刚才少年翻阅的,分明是奏折。
谢贵妃心头一跳,至此确定宫中传言并非不虚。她略微颔首,向皇帝走去:“皇上这些日子辛苦,臣妾新煮了汤。皇上尝一尝?”
“放下吧,爱妃辛苦了。”皇帝的气色看起来比先时要好些,他接过汤盅,打开盖子,尝了一口,“不用经常给朕送,多陪陪小十二就行。”
“是。”谢贵妃低头,又佯作不经意地问,“皇上,那位是……”
皇帝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爱妃不就是冲他来的么?怎么这会儿又不知道他是谁了?”
谢贵妃脸色红白交加:“臣妾……”
“罢了,宫中早传遍了。你这会儿才过来,也算能沉住气了。”
谢贵妃心头突突直跳,面带惭色,她螓首低垂,也不说话。
“想必你早就知道了,他是老三的儿子,朕的亲孙子。”皇帝按了按眉心,“十二身体不好,不宜劳累。烦心的事,朕交给他侄子做。”
谢贵妃听闻这话,心凉了半截,她眼圈微红:“皇上……”
尽管方才已有猜测,但皇帝这句话还是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皇帝态度难得的和善:“朕也是为了十二考虑,他的身体状况,你了解的不比朕少。”
谢贵妃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抬手轻拍她的手背:“你放心。”
小十二是他最小的儿子,他肯定会为这个儿子做最好的安排。
其实近来谢贵妃已经放弃了让儿子登上帝位的想法,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她就很满意了。可如今皇帝属意先太子遗孤,这让她不得不担心儿子的处境。
她忍着眼泪,轻声回道:“多谢皇上。”
“来,你瞧瞧,这几个字,哪个给他做名字好?”皇帝说着将手边的纸递到谢贵妃面前。
谢贵妃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指着排在第一的“琮”字,轻声道:“臣妾愚钝,这个就很好。”
皇帝摇头,指着“璋”字:“朕觉得这个更好。”
璋是国器,谢贵妃沉默了一瞬:“听皇上的。”
皇帝笑一笑:“朕知道,爱妃一向听话懂事。朕自然也不会薄待你们母子。”
谢贵妃勉强笑一笑,心里却有些茫然。
三月底,皇帝下令彻查先太子一事。两个多月后,他就下旨细数当年官员的罪责,追封并重新厚葬了这个儿子。
六月里,先太子遗孤被立为皇太孙,并正式参与朝政。
得知此事时,苏筠筠正在纳凉。
夏季炎热,偏生因为去年被下毒一事,她心有余悸,不肯再喝熟水,春风就让人做了生津止渴的酸梅汁。
酸梅汁酸酸甜甜,很合她的口味。她刚放下酸梅汁,就开始摇扇子,倒也不觉得很热。
傅见微匆匆忙忙赶过来时,额头上已渗出细汗:“小嫂子,你听说没有?三哥被立为皇太孙了!”
“你先坐下凉快会儿,慢慢说。”苏筠筠说着将扇子塞给她,又倒了杯酸梅汁递过去。
傅见微饮了一大口,暑气略消,她又大力扇着扇子,觉得凉快不少。
苏筠筠慢悠悠道:“你说的事情,我刚听你说,不过之前也猜到了,不意外。”
“可是我意外啊。”傅见微放下了茶盏,语气闷闷的,“三哥成皇太孙了,以后就不是咱们的家人了。他自从进了宫以后,就再也没回过傅家。”
苏筠筠知道她和傅循感情深厚,一时也想不到怎么劝慰她,只能试着安抚:“其实也还好,他本来就不是咱们家的人。以后他越来越好,你也为他高兴,是不是?”
傅见微抿唇不语,又自行倒了一杯酸梅汁。
关于皇太孙当年如何躲过一劫,又如何出现在皇帝面前,坊间有不少传言,但这些传言里,都跟傅家没半点关系
在朝廷的说法里,他一生下来就叫韩璋,皇帝当年就怜惜他,特意找人抚养他长大。他身为傅循的那段经历,被抹去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傅见微甚至怀疑,皇宫里的那位皇太孙是不是真的是她三哥。
以前的傅循,也就是现在的韩璋,对这样的情况有些微不接受。他去找过皇帝:“皇爷爷,为什么不让提及傅家?”
皇帝正自喝汤。——这段时日,谢贵妃时常亲手煮汤让人送过来。
闻言,皇帝放下汤盅,面无表情:“自然是为了让你的身份更加正当。朕说你是皇孙,天下人肯定信你是皇孙。但你如果由南平侯府的傅三变成皇孙,难保不会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不如省事一点,干脆不提你这段经历。怎么,你不愿意?”
说到最后,他神情语调已渐渐转冷。
韩璋深吸了一口气:“孙儿不敢。多谢皇爷爷考虑周全。”
皇帝点一点头,对他还算满意:“你要学的还有很多。好了,你去忙吧。”
“是。”韩璋施礼退下。
辛苦养大的太子遗孤终于身世大白,还成了皇太孙,将来还会登基,威加海内。对此南平侯傅潜自然是欢喜的,但是他发现,南平侯府并未因此而产生任何变化。
这让他难免有些失落。
傅征耳力惊人,远远地就听到父亲的声音:“……就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算什么?提都不提?”
他挑了挑眉,大步走过去,敲响了书房的门。
“谁?”南平侯微惊,“进来吧。”
傅征推门而入,并未见到旁人。他直接询问:“父亲方才跟谁说话?”
“没有。”南平侯心情不好,“又没旁人,我能跟谁说话。就自己唠叨几句。”
“那就好。”傅征略一点头,“我也觉得父亲方才的话,给人听见不太好。”
南平侯一噎,悻悻地看着他。这一年多来,南平侯也发觉了儿子耳聪目明,远胜以往。
叹一口气,南平侯道:“你放心,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不会给人听到的。好歹冒着杀头的风险养了一场,这倒真成给别人养儿子了。”
傅征摇了摇头:“父亲当初养他,是为了什么?”
不等南平侯回答,他就又问:“是因为先太子的恩惠?还是觉得他奇货可居?”
“自然是为了报答……”南平侯心中一凛,神色微变,他双目微阖,轻声道,“自然是为了报答先太子的恩惠。那时候谁能想到会有今天?”
他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是,如今他平安长大,认祖归宗,我该高兴才是。”
可到底还是有些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