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木案旁,一名黑衣男子跪坐其侧,墨发垂散,身姿端正,正在斟茶。
举手投足甚是端方,优雅至极。
看到他,花无期微微一愣,愕然道:“西护法无双?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扬起下颌,脸上戴了一方银色面具,随着他的动作,沐在光辉之下,隐隐泛着冷光:“我算到你今日会来,特地在此等候。”
花无期掀起袍子,跪坐一旁:“是么?看来西护法的天算之术已然神化,竟能算出这些。”
阴阳教分东西南北四护法。
其中以东护法宗殃为首,无人敢对其不敬。
其外三名护法,南护法是女子,西北护法便是他们二位。
教中时常有人将西北二位男护法进行比较,各自的维护者常因为此事而冲突,后来也逐渐传到了他们耳中。
西护法无双不以为意。
一开始花无期也不在意。
直到有一次,听到对方手下拿他易容之术编排其容貌丑陋,当下怒不可遏打死了那名弟子,并且与无双大战一场。
西护法无双善于天算之术,武功方面却逊得多,但其轻功绝顶,无人可比。
凌空步,有美名曰——青天揽明月。
二人一时间难分胜负,后来宗殃出面制止了这场争斗。虽不至于水火不容的境界,但多多少少相见两厌。
这不,他刚坐下,那头就开始阴阳怪气。
“缪赞了。北护法这易容之术不也是炉火纯青,莫说旁人,便是我也几欲分辨不出了。”
花无期虽时常嘴上捞不到便宜,但仍是半点不惯着,当下反讽:“不敢当!我可不敢在西护法面前卖弄,毕竟西护法可是咱们阴阳教公认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护法。不过,西护法一直在阴殿闭关,你我二人的确是多年未见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无双忍俊不禁的笑声从面具下传出:“北护法怕不是在说笑?阴阳教教主为尊,除了大护法谁人敢论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名头?”
花无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倒是实话。整个阴阳教只有大护法才当得起这名头!由此看来,果真是我失言了。西护法,莫怪罪哈!”
花无期是五年前加入阴阳教,当时重伤奄奄一息被宗殃所救,而后亲自授予功法。
阴阳教鱼目混珠形形色色,有自愿加入的,也有被迫加入的,教中人对宗殃大护法有敬、有怕、有恨。
唯独花无期,他誓死效忠宗殃,绝不容任何人行为、言语之中,有一丝冒犯大护法,这种执念甚至达到了一种癫狂的境界,哪怕是宗殃要他去死,他也绝不会犹豫。
无双一手端袖,一手推杯,“你在陌山镇作恶,毕竟是影门的地盘,当真不怕么?”
花无期满脸不屑:“那影门的门主不过是废物一个,门下弟子也是脓包一群,有何可惧?”
西护法无双抽回手,轻嗤:“那你还不是被打的如此狼狈的跑回阴阳教了?”
“他们打我?怎么可能?!我这是因为少……”花无期急不可耐,千钧一发之时立刻止口,眯起眼睛,冷目灼灼:“你故意激我?想抢功劳?做梦。见不到大护法之前,一个字我都不会说!”
静默少许,无双悠然一笑:“如今,江湖上无非就出了那么几件事。一来、甲门娶妻。二来、莲珩出关。三嘛、冢门灭门。”
虽然带着面具,看不到表情,但声音明快轻佻。
在听到冢门时,花无期眼中紧张之色一闪而过。
“看来,都不是啊……”
说这话时,他慢慢前倾,隔着木案缓缓迫近:“那我倒是真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北护法马不停蹄地赶回教内,亲自向大护法回禀呢?”
花无期置之不理,眼睛微微眯起。
而西护法无双则心中有数,轻笑一声,慢慢悠悠道:“哦……原来是少主之事。”
花无期当即拍案而起:“你怎么会知道?!”
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明明他一刻未停……
西护法莞尔:“看来,真的被我猜中咯。”
“猜?!你!你诓我?!”
“北护法莫急,”西护法幽幽道:“我方才所说之事你皆不为其动容,显然你带的消息比那三件事更为重要。你一回来就直奔大护法,而大护法如今忧挂之事便是少主。大护法苦寻少主多年,这等赫赫功劳的确怕人抢夺,所以并不难猜。”
无双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一阵山间的回响。
如同花无期无人知道其真面目一般,西护法素来带着面具无人见过他的模样,想来声音也是伪装过的,虽是假声,却也蕴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他这个人与霸气强盛的大护法宗殃不同,言行无形透漏着一种无所不知算尽天下的骄负,而举止却又谦逊温和。此人十分矛盾,但仍然有很多人心甘情愿追随。
花无期冷静下来:“不愧是天算乾坤西护法,你猜出也好算出也罢,那又如何?”他又坐了下来,面带几分狂傲,挑衅道:“难不成这其中之事事中之人,你也能算出?”
无双伸手拂过冰冷的面具,面具之上仅露的双眸好看至极,目光深邃而锐利:“惭愧。并不能。”
花无期满意的抬手饮茶,心口处微微震痛。
无双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不过……你不必等大护法到来了。大护法已经闭关,寻找少主一事,我已通知过南护法。接下来,我会出山与南护法共同寻回少主。而北护法,还是在教中好好养伤吧。”
“……”花无期脸色微变,握着茶杯的水停在半空,少焉重重放在桌上,咬牙切齿道:
“真不愧是西护法!!”
·
沈之温走出宅院,夜色中几道黑影快速逼近。
他停下脚步。
黑影来到后方,单膝跪地,低头行礼。其中一人道:“阁主,有人接应,花无期负伤已逃。”
黑衣人皆屏息静听,然而许久未得到指令。
领头之人忍不住窥视一眼,只一眼便惊在原地。
阁主侧身而立,身姿清瘦欣长,一身白袍,几乎与月色相融,完美无俦的侧颜,五官精致,狭长的眼眸却平添了几分阴郁之气。
而在他的怀中正横抱着一人。
紧接着,黑衣人便见阁主眼角余光扫了过来,漆黑的眸,冷漠无比,一股杀气随之迸现。
黑衣人周身一颤,忙低下了头。
虽只是匆匆一瞥。
但也足以辨认,阁主怀中所抱的那道瘦小单薄的人儿,是个女子。
虽有披风虚掩,仍能依稀看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以及披风下垂落的纤细白皙的足腕。
但却不敢再看一眼。
沈之温睨着几人,冷冷道:“不必动手,远远跟着,看他去了何处。”
“是。”几人得令,黑影一闪,消失在了街道之上。
沈之温垂眸。
娇小的身躯蜷缩在他怀中。
苍白的小脸上还印着泪痕,湿漉漉的睫毛低垂,犹如冬日里被霜雪肆虐过后的凋零纯白的白梨花。
轻飘飘的,小小的一团儿,惹人欺欲。
他微微勾起唇角,漏出一抹难以分辨的微笑。
“真是可怜啊……”
.
月色如水。
沈之温端坐在床侧,目光落在床榻之上,少女似被可怕的梦魇侵蚀,苍白的小脸,眉头紧蹙,鸦黑的长睫轻轻颤动,呼吸也渐渐的急促几分。
目光下移,纤细的脖颈还有轻微的淤青,在白皙的肌肤之上异常醒目。
一想到那是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沈之温便没来由的感到几分厌烦,就像是自己的木偶被人玩弄了一般,一股无言怒火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去,想要覆上那道淤痕。
手臂一顿,垂头看去,才发现白色的袖摆不知何时已被她紧握在手中。
试着抽了一下,不料她握的更紧了一些,不仅是袖摆,连带着他的手边往怀里拽,边呢喃着:“沈之温,别走。”
沈之温不再动作,而是看着她熟睡的脸庞。
锦被之下,她身上的衣衫本就破碎难以遮掩,将他的衣袖与手臂拉入胸口的那一刻,肌肤相贴,他能感受到来自她身体的温暖,犹如一股热流,正源源不断的顺着手臂传到他的四肢百骸。
一阵柔软的感觉涌上心头。
迟钝了片刻,他将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心口,默默的感受着这陌生异样的感觉。
心脏颤动了几下,瞳孔微微膛大,他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这前所未有地奇怪的感觉令他十分愉悦,但只维持了短短的一瞬,渐渐又恢复了平静,犹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他动了动手,揉捏了一下手下所触之处的那团柔软,那股令人颤栗的感觉再次袭来,沈之温十分欣愉。
这股快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直勾勾的盯着她,眸中闪烁着微光,冷漠且轻谑的笑了。
“真是有趣啊……”
.
许是因为受了惊吓,李软软做了一个梦。
梦里花无期将她按在草丛中,她挣扎不得,叫也叫不出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欺负自己。
他肆无忌惮的亲她,衣衫褪至腰间,竟然开始揉搓她两侧柔软之处。
李软软拼命挣扎,最后花无期竟然直接变了一副模样,奇丑无比,她大喊大叫也无济于事。
最后她几乎要放弃了,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冽香味,非常熟悉。
此时,周围迅速变化,好似到了床榻之上,身上之人又变了另一幅模样。
面容绝美,一双狭长如狐的黑眸紧锁她的脸,薄唇轻勾:“果然,将你做成儡是极好的。”
冷漠的话音令人浑身发抖,毛骨悚然。
沈之温?!
李软软大惊失色。
梦境至此戛然而止,她倏然醒了过来。
猛地坐起身,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不定,浑身大汗淋漓。
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她低下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仍穿着昨日破碎的衣衫。
将垂落下的锦被扯了上来盖住自己的身体。
心绪平复了片刻,李软软看了一下周围,天色已然大亮,自己在杀手阁的房间里的榻上。
记忆慢慢回笼,想到昨日沈之温抱她回来的时候,竟然在路上就睡着了,也不知何时回来的。
想到那荒谬的梦境,李软软只觉得恼怒且羞愧不已。
恼怒的是都怪那花无期,自己才会被吓成这样。羞愧的是自己竟然梦到沈之温对自己……
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那种感觉……太过真实。
最后她幡然醒悟过来,双颊已然滚烫,猛地将头埋在被子里,羞郝的声音闷闷传出。
“我真是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