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静默了片刻,随后一种骚动开始蔓延,他们拥挤着推搡着眼睛里是惊愕,诧异,不敢置信以及深深的惊恐。
佛女吐血,对他们的冲击力太大了,一部分人叩首垂拜嘴里不停的念着阿弥陀佛以此来为佛女祈求。
神弥咽下喉间的血,推了推裴殊的胳膊道“我无事,放我下来”
裴殊薄唇紧抿,眼里没有了昔日的懒散,他浑身僵硬抱着神弥的胳膊不停的收紧,像是松了点有些东西就会就此消失一般。
“阿魏”
阿魏闻声而至领着一队人马在拥挤的人群中开了条道,枣红色的汗血宝马疾驰而来,裴殊抱着神弥翻身上马,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带走了她。
神弥除了方才吐得那两口血之外并无什么不适,她握着男人的手腕道“回宝灵寺”
裴殊不言,驾着马直奔武安侯府。
“让军医过来!”
他抱着神弥大步流星的往自己寝殿走,杜若一看这架势不对连忙转身去找军医。
军医是个年过五十的老者,年轻时是宫里的御医,后来犯了错被贬去边关随军,一身医术颇为了得。
他把了把神弥的脉象,只觉脉象平稳强劲并无什么大碍,但他瞧着将军那紧张的神色微微有些怀疑,只得耐着性子又诊了一遍。
一炷香后,他站起身回道“禀将军,佛女脉象平稳并无大碍”
“为何会吐血”
“许是佛女过于操劳疲累,多加休息即可”
“再诊”裴殊道。
一连诊了半个时辰,房间内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军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还是说出了和方才一样的回答。
裴殊眉眼低压,周身散充斥着浓烈的戾气,他斜眸倪了医官一眼眼里杀气很重,杜若见此立马让他退下。
“若是将军不放心,我这就把京中所有大夫请过来为佛女诊脉”
正说着阿魏从门外过来,回禀道“太子殿下和太后身边的女官白英求见佛女”
裴殊心情极其郁躁,刚想开口让他们滚,衣袖反被拉了一下。
“劳烦告知殿下和女官我无事,让他们请回吧”
神弥深知自己吐血的原因,即便让大夫看了也不能诊出什么,再者,不过是吐了两口血除此之外她并没感觉到有哪里不舒服。
可即便她说了再多遍依旧被裴殊给扣了下来,囚在这寝室内哪里都不能去。
入夜,茱萸和羌活被接了过来。
“小姐,您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茱萸道。
神弥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羌活担忧的红了眼眶“您可不能诓我,若是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万不可自己一个人硬撑着”
001看不下去了它道【本统子又没对你做什么,只是给你扫描检测了一下而已,你除了当时会有些头晕目眩以外并没有多大事】
【正经交易,你可别想讹本统子】
它只是对神弥能随意切断自己和她之间的连接有些好奇而已,只是简单的扫描了一下而已,什么异常都没有,它还觉得自己亏了呢。
三十斤荔枝,整整150个积分,也不怕把裴殊吃出糖尿病。
001还想再念叨两句,忽然又发现自己无法连接到神弥,气的它在空间里乱飞乱撞。
另一边,方才好好同她们两个讲话的神弥毫无预兆的就晕了过去。
“小,小姐!”
子时,武安侯府内灯火通明,一批批大夫,御医步履匆匆的被请了进来。
寝殿内火光极亮,床榻被屏风隔开,屏风之外跪了一地的大夫,所有人的诊断一致认为神弥只是起了烧暂时昏厥过去,等服了药便会醒来。
可是这药喝了有一个时辰,烧没退不说,人也并无要醒来的迹象。
羌活在纱帐内用温水给神弥擦着身子,一边擦一边掉眼泪,她实在是怕,七年前自家小姐也是这般突然昏厥发了高烧,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七年来相安无事,没想到又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茱萸秀眉紧锁,比起羌活她还算稳定,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便是瞧再多大夫也无用,她们能做的只有等。
她走到屏风之外,看向椅子上的身影,蓦然却被男人手中的南红佩珠给吸引去了目光,觉得熟悉但又因为担心着神弥没多想。
“施将军还是请这些大夫回去吧,佛女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大夫是医不好的,三天后佛女便会醒来”
“上次什么时候”
茱萸没想他会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七年前”
“具体”
“抱歉,不方便回答”
这里人多眼杂,还有从宫中来的御医,她家小姐七年前在扬州城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裴殊眉目低垂,骨节分明的手指来回的拨弄佩珠,闻言,他抬眸狭长的眼睛泛着幽光,在夜里更显凶野。
茱萸只感觉一股杀气直奔自己而来,顿时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呼吸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杜若十分有眼色的遣退了所有人,方才还显拥挤的房间,此刻又空旷了起来。
裴殊没有多少耐心,他声音极冷不容置喙“说”
茱萸神色也沉了下来“施将军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换言之,佛女的事情与您又有何干系,您既不是佛女的教徒也不曾聆听过佛女教诲,想必也不是个信佛之人,今日之事有劳施将军,至于佛女我便先带走了”
施歇很奇怪,这种奇怪让她不得不防着。
裴殊站起身,高挑的身影折投下一片阴影,他神色阴鸷“她哪里都不能去”
羌活听到争吵声连忙走到屏风外面,普一见到裴殊,心便不由得咯噔一下,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她也看到了那串南红佩珠又想起自家小姐同自己说过这串佛珠是留给一个人的,至于是给谁,她一直得不到答案。
电光石火间羌活突然就全明白了,她激动起来,走到裴殊跟前用手指着他,声音颤抖语无伦次“是你,对不对,就是你!”
茱萸被羌活激动的神态吓了一跳,她道“什么是他,你什么意思?”
“就是他啊,他就是那个被小姐带走的人,七年前的那个登徒子!”
往事秘辛揭开,茱萸只觉得惊愕,房间内杜若和阿魏心中也是惊讶万分,没想到自家主子和佛女还曾有过一段。
就是不知道,这一段,是怎样的故事。
“他,他不是死在大火里了吗?”
羌活很是激动“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人,愿意跟着我们定然是居心叵测,小姐对他这么好,他却反过来利用小姐,什么大火,什么救命,全都是骗人的,他就是看小姐武功好想利用小姐引开杀他的人!”
羌活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七年前的大火太蹊跷,潮湿的木头怎么会烧的那么旺,那些被封闭的窗棂分明就是要致人于死地。
早些年前仆后继的杀手那么多,她一直以为是胡氏想要小姐的命,现在看来,怕都是冲着他来的。
“你自己一招金蝉脱壳逃出生天,可知我家小姐为了躲开那些杀手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你扪心自问,我家小姐待你如何,你又是如何回报她的!”
“就连那最后一颗治疗瘟疫的药我家小姐都给了你,自己却差点没活过来,你还敢出现在她面前,你就是个扫把星,害人精!”
羌活掷地有声,茱萸也听明白了,竟然是他,怪不得小姐对他的态度非比寻常,原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杜若听了个大概,且先不说谁对谁错,此刻断然是不能让外人这么说自家主子,他对着羌活道“姑娘,慎言”
“我就说怎么了”羌活气的半死,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就应该去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家小姐面前!”
话落,阿魏拔刀直向羌活。
裴殊声音很低哑,道“说清楚”
“我们同你没什么可说的!”
“说清楚”他只是重复。
茱萸虽然也很气愤,但还是存了几分理智在,她道“我不知道将军到底是谁,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有必要让将军知道”
紧接着,她就把七年前大火后神弥为了救他身体被烧伤染上瘟疫,被人追杀的事情合盘拖出。
最后,她又道“我家小姐前日还好好的,晚上给将军送了东西便成了这样,我不知道是给将军送了什么,但起码和这个有关系,若是将军还念着我家小姐的好,便离小姐远一些”
“小姐如今是北漠的佛女,必然不会有凡尘之心”
“还请将军,自重”
茱萸这话说的毫不客气,比之羌活过犹不及,赤裸裸的把裴殊隐藏在暗处见不得人的心事给搬了上来。
如阿魏这般大大咧咧之人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他看向杜若,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话可言。
深夜时分,一辆马车从武安侯内而出,阿魏随行,一路护着马车直至宝灵寺。
杜若侧身去看回廊下的清瘦身影,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三天过,神弥依旧未醒。
夜色昏黑,宝灵寺内灯亮如昼,屋内烛火极暗,伏案上燃着檀香,裴殊坐于床畔看着女子面容平静宁和,他微微抬手轻抚去神弥额上的汗。
裴殊静静凝视,心口处密密麻麻的痛意将他吞噬淹没。
幼年时,他受尽欺辱,即便是挨刀,割肉,断腿,被掌掴,打板子他都没有如今这般痛过,他想问,想问神弥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心底戾气叫嚣,那些阴暗的扭曲的他不想控制的东西呼之欲出,但最终都被这痛意降服,翻腾着趋于平静。
他不受控制的俯下身,呼吸交织间,裴殊克制的吻了吻她的衣襟。
神弥置身于一片混沌,金光漫漫间,她看到裴殊跪于佛像之前,开口求饶。
“万千罪孽,只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