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灵寺发生的事情不出一个时辰便传遍了整个盛京,荼庭宵一身朝服跪在养生殿外,殿内跪着吴庸,高坐之上裕德帝似笑非笑。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庸儿长大了,有些事情似乎不需要父皇插手了”
吴庸跪在地上,闻言冷汗连连“父皇明鉴,此事定然有人陷害儿臣,儿臣是无辜的”
他今日只是去宝灵寺赴宴,喝了一杯茶,再醒过来就在荼烟烟的床榻上,那么多人看见,他现在说什么在旁人听来也不过是狡辩,是他为了招拢荼庭宵有意为之。
养生殿内又安静了下来,吴庸只觉得喘气都异常艰难,在这令人窒息的氛围里,他听得高坐之上的人道“择个良辰吉日,迎她进门吧”
吴庸这人疑心病很重,又十分讨厌别人算计自己,今日无论是谁做的都已经让他丢尽了颜面,他知道为今之计把荼烟烟娶进门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是只要一想荼庭宵是太子党,他却娶了他的女儿,不由得像是吞了只苍蝇一般,恶心至极。
“儿臣,儿臣”
裕德帝脸上闪过一丝阴沉“你不愿?”
“儿臣并非不愿,只是,只是这荼烟烟是尚书嫡女,儿臣已有正妃,若是迎她入门便只能让其为侧妃,恐尚书心中有怨”
吴庸话里有话,表面上是说荼庭宵,但意指吴暮,他心中冷笑,自己不好过,也不能让吴暮好过。
大殿之内一下子又沉寂下来,裕德帝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两个人儿子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愿意放手让他们相争,不过心里还是会偏向自己的嫡长子。
他道“无妨,朕会下旨”
吴庸还想再为自己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也只是应了一声是。
一出殿门,他看见外面跪着荼庭宵和吴暮眼眸阴冷深沉宛若一只毒蝎子。
吴暮,早晚有一天,他定要亲手送他归西!
尚书府内人人自危,玉器碎裂之声伴随着哭嚎响彻了整个梅苑。
荼烟烟眼中的像两个核桃,她哭着去摔身边的东西,婢女去拦反倒被抓出了一身红痕。
胡氏看在眼里很是心疼,等荼烟烟稍微冷静些以后,她问“烟烟,你实话告诉娘,这件事情当真不是你做的?”
红叶是荼烟烟的贴身婢女,对她最为忠心,除了她自己吩咐之外,红叶断不能主动作出这种事情。
“我都说了一百遍一千遍,不是我,不是我!”
荼烟烟失控的大吼“我哪里知道红叶为何要这样做,娘,我被那么多人当众看光子身子,我没脸活了,我也不想活了!”
说着,她就要拿头去撞木柱,吓得胡氏立马上前把她搂在了怀中,心啊肝啊的喊着。
她宽慰荼烟烟道“这件事也未必全然是坏事,娘知道你心属施歇,但君是君,臣终归是臣,若是日后这位登上那个位置,你又将是何等荣华富贵加身,区区一个将军夫人又能算得了什么”
荼烟烟心气高,那日玄武街上一眼便看中了施歇,却不曾想爱慕还未曾表达就在他面前丢了颜面,这更是让她羞愤欲死。
“我才不稀罕!”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胡氏这人空有一身皮囊,眼界却很低,荼银朱在一旁听着她在畅想日后荣华富贵的生活便不由得冷笑。
若是没有今日这事,过段时间父亲便能把她引荐给太子吴暮,一个是太子侧妃,一个是皇子侧妃,孰轻孰重。
如今全都没了,她心里是愤恨的,恨策划这一切的人,更恨毁了她大好前途的荼烟烟。
胡氏哄好了荼烟烟,回到自己的房中这才静得下脑子去思索别的事情,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招来婢女问道“今日宴会上,可有荼,佛女?”
“回禀夫人,有的”
那日在宫中宴上一见胡氏便怀疑神弥是不是荼立晚,七年前明明传来的消息是人死在土匪窝,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为北漠的佛女呢。
可那张与林宜十分相似脸又告诉她,这一切不是凑巧,胡氏不敢和荼庭宵说,只能暗中去查神弥的身份。
今天又出了这档子事,她不得不怀疑神弥,现在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生活,她决不允许有人来破坏。
思及此,眼神也逐渐阴冷下来,即便你已经死了,就要死个干脆!
神弥还不知道胡氏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她此刻正在和001讨价还价。
【你没积分你还这么有理,我说过了想要荔枝可以,拿积分来换,否则免谈!】
“我只是现在没有积分,日后有了再还你便是”
001立马回绝【不行,不能赊账!】
它的积分本来就不多,神弥这边眼看任务无望,即便真的能成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它自己的积分都是要留着去主脑那边升级的,这么宝贵的东西仅仅只是为了去换些荔枝,怎么看怎么败家。
【根据裴殊之前的经历他绝对绝对不想吃荔枝,有可能看见这个东西黑化就加重了也说不准,他的随口一说,宿主何必放在心上】
神弥不为所动“他说了要吃”
荔枝这个东西她还是回来问茱萸才知道是贡品,荔枝产自数千里之外的滨州,专供给皇室,产量更是少的可怜,连皇室都不够分的东西,普通人更是难以接触。
即便神弥现在就去滨州冒着砍头的风险去摘,等摘下来送到裴殊手中怕也是早已腐烂,如何能吃,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她的积分早就在七年前扬州瘟疫那次就只剩下四个了,五个积分才能兑换三斤,她还差一个。
001听她语气坚定便道【宿主想赊账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需要代价】
“可”
入夜,武安侯府的大门被敲开,两筐沉甸甸的东西被人抬进了裴殊的寝殿。
杜若把室内的灯点亮了一些,这才朝着床榻上的人道“主子,这两筐东西不知道是什么,被人给放在了府外,我等无法定夺,还请主子一看”
裴殊右手握书,佩珠被他戴在手腕上,眼皮未抬,道“打开”
“是”
阿魏掀开筐上遮挡的布料,红彤彤的荔枝便映入眼帘。
杜若咦了一声奇怪道“荔枝?”
裴殊握着书的手一僵,他侧头只见两筐荔枝静静的被人放在哪里,红的有些刺眼。
“哪里得来这许多荔枝,这,这不是贡品吗,怕是皇室每年都不一定能收到这么多”阿魏不由的感叹道。
裴殊赤脚下地,他走到荔枝旁捏了一颗拿在手中,荔枝的个头很大且很新鲜,上面还沾着水露,看上去便是十足十的好。
“不会有毒吧”阿魏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凭空出现两筐荔枝,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杜若抓起一捧放在掌心“便是有毒又如何,你知道这荔枝是何等珍贵之物,即便有毒这世上多得是甘之如饴之人”
裴殊握着荔枝,心中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急速发酵,他捂了捂心口,那里有什么东西好似要溢了出来。
阿魏以为裴殊难受,立马问道“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他看向荔枝又言“定是这荔枝有蹊跷,您还是快放下”
杜若似察觉到了什么,笑道“主子怕,我可不怕,若是主子不想要,赏于属下可好?”
“放下”裴殊嗓音喑哑道。
杜若笑了笑,了然于胸,把荔枝又放了回去“这荔枝是珍贵之物,要用冰给冻起来以免腐坏,属下这就去寻冰,主子早些休息”
阿魏也浑浑噩噩的跟在杜若身后去找冰,出了大门他才反应过来,赶紧拉住杜若的衣袖问“我们就这么走了,万一那荔枝有毒怎么办?”
“佛女给的东西,便是有毒,主子也甘之如饴”
“哦,佛女给的”
“什么,佛女给的!”
这份惊愕一直到翌日神弥在演武场讲经他都还不太能反应过来,阿魏一直在琢磨佛女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主子不是单相思,可她是佛女啊,又怎么会有红尘之心呢。
阿魏目光晦涩的在裴殊和神弥身上来回打量,他看着满演武场虔诚的佛教徒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
裴殊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的看向神弥,她还是穿了一件红色袈裟,看见这红他就又想起了昨夜那两筐荔枝。
心中处传来的异样感觉让他微微蹙眉,这种不适感在触及到神弥时又变成一股暖意,自心口而起,遍布全身。
讲经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结束后神弥睁开眼,微微蹙眉压下心口的不适。
在佛教徒的朝拜中她缓缓走下高台,在众人虔诚的目光中,一抹殷红从唇角溢了出来。
“佛女!”
“佛女!”
人群突然嘈杂起来,佛教徒纷纷起身试图去搀扶神弥但最终只能双手合十恭敬的担忧的望着她。
在他们心中,佛女圣洁不可攀,岂是凡人可以碰触,他们不配,这世间也无人配。
神弥想说无事,可是一张口更多的血从她口中喷涌,袈裟染血,如诡如谲。
在惊呼声中,一抹玄色身影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