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平日就空阔的武安侯府此刻更是寂静万分,府内除了来回巡逻的士兵,丫鬟仆人则是一个没有。
房间内烛火微亮,裴殊斜躺在贵妃椅上抬手把玩着手中的佩珠,珠子颗颗圆润,色泽品相极佳,带着淡淡的檀香。
“昨日的刺客交代,来让他们杀您的人就是益州的平南王何海”
男人面色硬朗身材高大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他浓眉微蹙“主子何时得罪了平南王,惹的他接二连三的想要取您性命”
裴殊屈起腿,手中的佩珠被他拨弄的发出一声声极低的清响在室内回荡。
阿魏的目光追随者裴殊指尖的佩珠而去,他有些不知所以自家主子什么时候开始信佛了,况且,这等佛物握在裴殊手中莫名就给他一种被玷污了的错觉。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暴殄天物,不过如此。
阿魏还没瞅两眼,珠子就被裴殊给握在手中阻拦了他的窥探,他赶紧低头静候着吩咐。
“那天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话题转的有些快,阿魏想了想才记起是有这么件事情,他答道“赫连勒进京这件事藏的极为隐蔽,我们的探子也是刚得到消息,至于他进京的目的还在查”
“我们要不要”说着阿魏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裴殊眼皮没抬,他支起胳膊,问“还有呢”
还有,还有啥?
阿魏虽然武功了得,但却也是大老粗,他转头看向一旁沏茶的杜若,有些不明所以。
杜若一身青衫,模样生的是唇红齿白,虽整日里笑吟吟的看上去极为好接触的模样,但阿魏知道若是自家主子是头恶狼,那这杜若就是条毒蛇。
之前在他手中吃过亏,几次下来两人倒也能和平相处。
“两年前,赫连勒在同您交锋时受了很严重的伤,是佛女救了他”杜若道。
阿魏不解,不是正说着赫连勒吗,怎么又扯上佛女了。
“至于太子殿下,七年前扬州瘟疫,我猜那女子便也是佛女”杜若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好戏的望向裴殊,道“二人倒是一起相处了好几个月,有些交情,至于交情的深浅,便不得知了”
阿魏虽在军中,但也听过这件事,他自言自语道“原来能让太子亲自求旨的人竟是佛女,我听闻佛女深居简出,这次能来麟朝一趟,怕也是因为太子所邀,二人之间必然交情深厚”
“噗”
杜若口中没来及咽下去的茶,这会全吐了出来,阿魏颇为嫌弃的站远了一些,道“喝茶就喝茶吐出来作甚,白白浪费了主子的好茶”
“我是看某些人即将要大祸临头喽”杜若托着腮轻笑。
一见到杜若这个笑,阿魏身体立马就僵直了,他转头看向裴殊,只见方才还慵懒躺在贵妃椅上的人,这会坐了起来,脸色阴沉的不行。
电光石火间,他突然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同时心里更多的是惊愕,他连连摆手道“佛女是真佛,圣洁不可攀,怎么会和这些人交情深,方才都是我胡言乱语,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裴殊一腿盘坐一腿屈膝,眉眼低垂,手中轻轻拨弄南红佩珠,微微仰头眼中是尽显痴迷的疯狂“圣洁不可攀,倘若我偏要呢”
话落,房间内安静下来,阿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干脆闭嘴装死。
杜若也罕见的低下头,不言语。
两人心中都清楚,佛女可不是普通的出家人,若是有了红尘之心还俗便罢了,她出世时是打着真佛降世的名号,据传,佛女是在一次高烧之后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经文,这些东西换句话说,是天授。
盛京内的人可能不太清楚佛女在北漠的地位,可只要是常年在边关的人都明白,说句她是北漠的主人也不为过,在那些佛教徒心中佛女就是真佛,他们狂热的崇敬着佛女,若是有人要把佛女拉下圣坛,那后果只是想想便觉得不寒而栗。
最后还是杜若开口岔开了这话题,他从案上拿起一本请帖,道“这是五公主递来的帖子,邀您明日在郊外共赏桃花”
“只有我们主子一人?”
“非也,这场桃花宴京中许多人都得了帖子”
阿魏道“主子喜静,断然是不会去的,你直接推掉不就妥了”
“这场桃花宴的地点是在郊外的桃花林,据我所知,宝灵寺便和桃花林相聚甚近”说着,杜若看向裴殊“主子,要去否?”
桃花宴,说是赏花,不如说是一场相亲宴,京中凡是家中没有结亲的贵女都受到了邀请,同样世家子弟也是如此。
郊外的桃花开的极艳,绵延数十里,不用凑近便能闻得到淡淡的清雅香味。
神弥住的院子靠近桃花林,天刚蒙蒙亮,屋外的嘈杂声便把她给吵醒了。
茱萸听到声音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可是打扰到小姐休息了”
“我听寺里的小师父说五公主吴萋萋要在这桃花林里开宴席,到时候会来许多人,若是小姐怕吵可以去佛堂,那里离得远扰不得您”
“跑到郊外开宴席,五公主也真是够闲的”羌活吐槽道。
“五公主早就已经到了可以择婿的年龄了,今日这场桃花宴,怕是赏花在后,择婿在前”
“择婿,择谁?”
茱萸摇头“这我就不知了,不过”她侧头看了一眼神弥,小心翼翼道“怕是胡氏和那两位小姐也要来”
荼庭宵身为吏部尚书,胡氏为尚书夫人,京中大大小小的宴会定然是不会缺了她。
羌活秀眉紧皱“那断不能让她们见了小姐”
“小姐,我们要避吗?”茱萸问道。
桃花宴虽然是开在桃花林,但离宝灵寺很近,到是一些贵女若是要休息定然是要在此地落脚,茱萸打心底是不想让神弥和胡氏接触。
神弥擦干净手上的水渍,道“不用”
今时不同往日,便是胡氏认出她来,也不能拿她怎样。
清晨时分,五公主吴萋萋的请帖也送到了神弥的手中,她看了看便随手搁置一旁。
【宿主干嘛不去,就算是在裴殊面前晃一晃,刷刷存在感也是好的】
【别怪我没提醒宿主,在这个桃花宴上你的二妹荼烟烟可是来了一出‘逼良为娼’的戏码,到时候她若是真的嫁给了裴殊,咱们辛苦这么久全都白费了】
“逼良为娼,什么意思?”
这些年001很少再同她说后面会发生的事情,她也仅仅知道一个大概,具体的细枝末节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意思就是】001顿了顿【自己去看】
哼,让她不分青红皂白就断开连接,自己猜去吧!
桃花宴上吴萋萋坐在首位,笑语晏晏的对身旁的贵女有说有笑,吴明珠也在场,她招呼着神弥不要拘束,随性便可。
吴萋萋则是有些诧异,她还以为神弥为出家人清心寡欲不愿掺和这种世俗之事,不过,神弥愿意来她举办的宴席,说出去也让她脸上自带三分光彩。
她接着吴明珠的话继续道“没错,佛女只当踏春游玩,这桃花林每年也只有在这个时节才能一睹风采”
神弥表情很淡,她微微点头,目光却瞧向对面的男席。
男席在不远处,约莫有个十来步的距离,中间隔着轻纱,风一吹轻纱舞动,人影绰绰间更显神秘,忍不住想让人一窥究竟。
赏花赏花,免不了要即兴赋诗,神弥不懂这些,只得静静听着。
荼家两姐妹表现的倒是极为活跃和出彩,荼银朱长得貌美又身若扶柳,诗作的也好惹得男席上的世家子弟频频侧目。
“荼二小姐当真是文采过人”
“呸,哪里文采过人,不过是华丽的辞藻堆砌有何值得夸赞”
林松节虽浪荡风流,喜爱美人,但是对于荼家二姐妹这个名义上的表亲是一点好感也无,每每见了都要讽刺几句才为舒坦。
方才夸讲的人一见是林松节这个小霸王,嘴唇动了动便没再和他争辩。
林松节挥着扇子看向身旁的裴殊,问道“施将军觉得我所言对否?”
裴殊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眉眼低垂,十分敷衍的回了句“林公子说的极对”
林松节一见裴殊这样,心中莫名的熟悉感又涌了出来,他还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但仔细去想却又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不是”
“施将军既觉得荼姑娘诗作的不好,那便不如亲自赋诗一首,也让我等瞻仰一番施将军的风采,施将军意下如何?”
何海眯着小眼,目光是毫不掩饰的阴毒。
裴殊眼皮未抬,轻轻嗤笑一声“不如何”
“施歇,你别给脸不要!”
何海拍桌而起,他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识抬举之人。
男席上的争吵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女眷这边,神弥抬头看过去,只见裴殊气定神闲的坐在那里,仿佛被麻烦找上身的不是他。
【宿主冲鸭,英雄救美的时机来了!】
【冲冲冲!】
神弥微微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轻道“安静”
001不服的在空间里跳跃了几下,随后趋于安静。
男眷上吴庸充当着和事佬劝着两人,可何海却越来越激动,说到最后愤然离席,一时之间众人心思各异。
吴明珠笑容不改道“大家坐了这么久想必也乏了,桃花开的这般旺大家不若四下走走看看,若是累了便可直接去宝灵寺的厢房内歇息”
“本宫这边还有些事情就先失陪了”她转头看向吴萋萋交待道“五妹可要好好招待,切莫怠慢了姐妹们”
吴萋萋起身应了句是,随后众人目送吴明珠离开。
众人四下散开,赏花的赏花,休息的休息,一派祥和宁静。
这时荼烟烟的贴身侍女哭着跪到了吴萋萋身旁。
“禀五公主,我家,我家小姐不见了!”
话落,议论声纷扰,吴萋萋皱了皱眉“你是谁家婢女,发生了何事”
小丫鬟一脸的惊慌失措,说道“回五公主,我家小姐乃是尚书府的嫡小姐荼烟烟”
“方才,我同我家小姐去宝灵寺休息,我就倒个茶的功夫小姐就不见了,我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都没找到,这才来惊扰公主,还请公主救救我家小姐!”
乍一听这话是救主心切,但仔细一琢磨便觉得话中蹊跷的地方太多。
若是真的出了事不应该先告知自家主母,由自家主母再派人去寻,毕竟宝灵寺很大,也有可能是荼烟烟自己迷了方向,这侍女当着所有人的面捅出来,倘若荼烟烟真的被歹徒掠了去这岂不是自毁名声。
吴萋萋自小长在宫中,一些手段自是门清,她给了身旁侍女一个眼色,很快侍女便俯身在她耳边轻语“有几位世家公子也不在”
吴萋萋心中冷笑,这种下作手段她倒是许多年未见了,正巧今日无事,凑一凑热闹又何妨。
可很快她便笑不出来了,只听侍女又对她说道。
“施将军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