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半盏茶的时间,却仍不见慕寒御说开饭。
慕寒御只是沉默的坐着,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乖巧的小白蛇,小白蛇浑身雪白似月,一双眼睛却像两点红玉,晶莹剔透,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小白在慕寒御肩上盘着,半个身体人立而起,被慕寒御抚过时身子扭动,看得久了,竟有一种活灵活现的,像人一样的惬意。
唐澜盯着那条蛇,后背一阵发麻。
早听闻慕督主身边有一条十分灵性的小蛇,崔公公更是几次三番向她提过,秦翊歌第一次入宫时,淑妃便是假借这条银月蛇来栽赃慕寒御,谁料被秦翊歌识破,当场便被皇帝一剑穿心。
银月蛇与秦翊歌,便是慕寒御身边最为歹毒的玩意儿!
若是能除掉秦翊歌,并将银月蛇敬献给皇帝……
唐澜眸光盈盈——她刚一出生便被扔到偏僻荒凉的尼姑庵外,得师傅收留,长到三岁时却被人贩子抢走,师傅年迈,身子骨弱,争抢间被人贩子推倒在地,昏死过去。
她被卖进青楼,自三岁起便经受严苛的调/教,因为生的貌美,老鸨便一直留着她的清白,只等时机到了大赚一笔,却没想到,九岁那年,她在青楼里遇见了崔公公。
崔公公虽然是个太监,但仍然很喜欢烟花之地,正巧唐澜被偷跑不成被抓回来,小小的孩子像条疯狗一样踢腾叫骂,恰好被路过的崔公公听见。
只一眼,崔公公便决定将她救出苦海。
因崔公公莫名的一点怜惜,唐澜被认作义女,之后的日子不算难过,但她天生骨质脆弱不能练舞,治好一门心思精学用香之道,直到不久前,崔公公深夜入她房门,一夜密谋。
将她送来督主府这件事,虽是崔公公提起,但他忠心耿耿,并未瞒着皇帝。
慕寒御本已奄奄一息,皇帝为表仁慈,假意命钦天监算出冲喜之人的生辰八字,又将那八字往后推了一个时辰——命数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推一个时辰,正是相克相杀的命数,而这命数所指之人,正是秦国公的嫡女秦纤纤。
但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秦纤纤”嫁给慕寒御之后,慕寒御竟奇迹般地好了起来,他一醒,一盘散沙的东厂立刻齐心起来,要打压慕寒御更是难上加难,而且,本是要克死慕寒御的“秦纤纤”,竟然也因秦国公府中的一堆破事倒戈向慕寒御!
皇帝震怒,只能另想办法,但这一次,他要绝对万无一失的人。
这个万无一失的人,便是身边最忠心的崔公公义女,唐澜。
唐澜的任务,便是用香彻底毁掉慕寒御的身体。
他本就病入膏肓,才刚好起来一点,正是最为虚弱之时,而唐澜用香之术已臻化境,又借由当朝皇帝的名义,有无数接近慕寒御的机会。
虽然慕寒御会因这一层身份从一开始就警惕她,但也无法明目张胆地直接将她推开。
一切看似胜算满满。
然而,她现在终于意识到一个最大的问题——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督主府中上上下下,都在护着“秦纤纤”。
联想到之前盛传的“假秦纤纤”之事,唐澜眯了眯眼,心生一计。
又等了很久,唐澜腹中传来饥饿的感觉,却仍然不见慕寒御说开饭。
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慕寒御垂着眼,抚摸着乖顺的小白蛇,不知在想什么。
静了片刻,唐澜站起来,福了福身,“督主,容澜儿去请夫人来吃饭吧。”
慕寒御抬眼,眸底含着一星意味不明的笑意,冷冷的,又像觉得十分有趣,淡淡道,“澜儿有心了,去吧。”
唐澜领命而去,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身道,“督主,澜儿有一事相求。”
慕寒御抬了抬下巴,“什么事。”
“这一桌饭菜眼看凉透,再热起来便坏了口味,督主身子虚弱,饮食/精细,想必不会再吃,不如赏了下人吧,”唐澜盈盈一拜,“昨晚红玉翠碧跟着我在月烛园受了惊,澜儿初来乍到,多亏这两个小姑娘陪伴,不如将这些饭食都赏给她们,澜儿定会将督主的宽仁待下告知她们,让月烛园上下同享督主恩德。”
慕寒御挑眉,“哦?受到了惊吓?什么惊吓?”
唐澜微微一笑,却半句不提昨夜闹鬼之事,只道,“许是猫儿狗儿踩碎了枯枝,闹出一点动静罢了,是澜儿胆小,牵累两位妹妹了。”
慕寒御剑眉微挑。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
但慕寒御没有多说,挥了挥手,示意姜轲将那一桌冷菜撤下去。
唐澜便袅袅款款地走出门外,径直去请久久不来的秦翊歌。
秦翊歌有资本又作又闹,她却要处处小心,唐澜冷笑一声,她不知道昨晚到底是谁在月烛园装神弄鬼,但想要她哭哭啼啼地去找慕寒御告状,失了分寸,那也是妄想。
唐澜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她面上的如泣如诉的胭脂红妆尚未褪尽,初时也抱了楚楚可怜去搏同情的念头,但是就在刚刚,慕寒御的态度让她瞬间冷静下来。
秦翊歌有任性妄为的底气,她没有。
所以,她要先忍耐。
一路想着,唐澜刻意用袖子将鼻尖上的胭脂蹭掉,浮上得体的笑意,在偏房门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姐姐可醒了?”
秦翊歌早就醒了,早已穿好衣服梳理好妆容,正坐在床上吃昨晚剩的卤鸡腿。
这督主府里的鸡腿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虽然过了一晚有点冷,但还是咸香美味,好吃的不得了。
这是她昨晚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今早不去和唐澜一起用饭,昨晚唐澜被吓得狼狈,她虽然爽了,但慕寒御将她关在偏房一晚的仇,秦翊歌可还牢牢记在心里呢!
听到敲门声,秦翊歌举着鸡腿,扬声道,“干嘛!”
唐澜柔柔道,“姐姐吃过早饭了吗,妹妹来请姐姐前往督主处用饭。”?
秦翊歌笑道,“难为妹妹为我着想。”
秦翊歌眼珠一转,她早上故意不去吃饭,只是在和慕寒御赌气而已,但慕寒御那家伙竟然也就僵着,一直没派人来,夫妻二人闹别扭的时候,是唐澜挑拨离间的最好时机,但她竟然做小伏低地亲自来喊自己去吃饭?
她是皇上的人,秦翊歌当然不能拂了这番好意,只能跟着她前去,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她先向慕寒御低头认输了?
秦翊歌鼓了股腮帮子,意味深长地看着门口徘徊的影子。
这个唐澜,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利用她和慕寒御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