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有人注意到地上仍未苏醒的三人,“小鱼姐她们怎么还不醒?”
陵游在旁开口,“她们在幻境中呆了太久,神魂受损。不过无需担心,将养几日便会好转。”
他的声线温润悦耳,女孩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陵游,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又害羞地挤作一团低下眼不敢看他。
好在她们羞赧的同时也忘却了争吵。
陵游舒展唇角,“三师妹我们先送她们回村。”
*
几人刚回村就引起了一阵大骚动,地里忙活的村民见到仙门的高人带着那些原以为葬身妖怪腹中的女娃们归来,连活儿也不干了,四处奔走相告。
不多时整个落仙村的村民乌泱泱全赶来,各个拖家带口的,将孙映舟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抱着自家孩子哭得成了泪人,哭声响彻整个村子。
他们拉着孩子向孙映舟与陵游下跪行礼,两人手忙脚乱地让他们不要行此大礼。
孙映舟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受人下跪行礼,她不知所措,想伸手扶他们起身,但他们的膝盖就跟牢牢钉死在地上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
陵游心中叹气,只觉得十分吵闹,想让这些凡人通通都闭上嘴。
孙映舟无助地看向陵游,发现向来游刃有余的二师兄也无奈地勾了勾唇角。
二人相视一笑,等着村民们感谢完,适时伸出手扶人。
一男一女焦急地在人群中寻觅自己的孩子,遍寻无果后费劲挤开人群嗫嚅着开口,“高人……可有救回我们家香妹儿?”
“不在这……”里头么?孙映舟快人快语,险些将话吐露出来。她忽而想起当时的人数就不对,有两人应是被雨师石吸纳,化作养料灵力。
她抿唇抬眼看向陵游,陵游走近几步,语带歉疚。
“抱歉,望您二位节哀顺变。”
两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心间是闷闷的沉重。他们望着其他家抱着娃儿喜极而泣的模样,不由憎恨起孙映舟二人。
他们本来都已接受了,为何今日他们又要将娃儿们救回?为何救了娃儿,却不能将他们家的香妹儿一同救下?
他们不敢怨恨天地,只能不断咒骂那食人的妖物。他们仰天大哭,哀叹命运不公。
孙映舟心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
陵游则去一旁交代,“她们三人只需好好休息几日便可醒来,诸位无需忧虑。”
抹泪的人群中有人抬起头,嘴唇动了动,“高人,娃儿醒来会不会有啥毛病?别是落下个残疾,那还如何寻个好人家?”
“她们只是被吸取部分生气,好生休息几日恢复气力,与从前不会有异。诸位大可放心。”陵游话音沉稳,很能安抚人心。
村民俱是松了一口气,可别娃儿醒来成了废人或是有何残缺,到时家里多张口,又不能干活,整个家可都会被拖垮!不耽误事儿就好,等这阵子过去以后再在村里寻摸个好人家,开枝散叶,渐渐也便忘了被妖怪捉去这档子事。
“狗子,是你与高人们一起救回她们的?”说话之人一巴掌拍上狗子的小身板,大声夸赞,“梁安,你真是好样的!不枉费咱们一口饭一口水将你喂到这么大!”
狗子被拍得脚步踉跄,他本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现在更是两眼都在冒星星。孙映舟在旁将对话尽收耳中,原来那小子叫梁安,与小草一个姓呢。
她早就怀疑狗子和小草是母子,大差不差,二人的母子关系应该是没跑了。
村长全弘厚在孙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来到众人面前,他见女娃们被救回,想来妖邪已除。
想到此,他看向女娃们的眼神就像看到了数不清的钱财和饭桌上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全弘厚喜上眉梢,笑得整张老脸扭在一起。
若非在幻境中已然知晓全弘厚背地里做的那些腌臜事,眼下孙映舟还真会以为他是多么慈祥和善的老人家。
“高人救了咱们落仙村,老朽给您二位磕头了!”他作势要跪,等了半天没听到孙映舟二人制止的声音,硬着头皮跪到地上,抬眼看向二人,“高人大恩大德,咱们落仙村没齿难忘。”
毫无动静。孙映舟与陵游一个抱臂、一个展开折扇,皆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他身旁的全敏才自然也跟着他跪下行礼。与软了膝盖的全弘厚不同,全敏才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仰着头从两位高人的神情中察觉到一点异常。
之前的陵游分明体恤爷爷年迈,不肯受其跪拜,而现在他看向他们的眼神,冰冷漠然,隐约还带着一丝嘲弄。
“怎么不磕?村长爷爷,您这可不诚心。”孙映舟笑眯眯地捏着嗓子故作俏皮,“我们师兄妹帮你找回这么多姑娘,您的荷包又该鼓了,可不得好好感谢我们。”
孙映舟阴阳怪气的语调没引来周遭众人的侧目,反倒是做贼心虚的全敏才先炸了锅,“高人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话?爷爷年迈体弱,身为一村之长自然是为着咱们整个村子考虑。”
全敏才又补充道:“这些阿妹不仅是他们阿爹阿娘的娃儿,也是爷爷打小看着长大,爷爷担心她们也在常理之中。”
孙映舟一副看猴似的神情,故作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所以咱们村长就亲手将这些孩子们卖给镇上的淫|棍,供他们凌|虐取乐是么?我久居宗门,倒是不知现在的人世,担心小辈是这么个方式。”
此话一出,四周一切人声都仿佛在一瞬间收进了木盒之中,四周安静得仿似能听见土地曝晒皲裂的声响。
村民满面震惊,半张着嘴无人敢说话。高人此话何意?村长将村中的女娃卖给人伢子牟利么?
全敏才心里慌得很,他扶起全弘厚站了起来,理不直气还壮,“我们看在你是飘渺宗高人,还救回咱们村女娃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莫要血口喷人、信口胡说!你凭什么说爷爷卖女娃?”
孙映舟一声嗤笑,“凭这张嘴长在我脸上,我爱说什么说什么。你管得着么?”
“三师妹。”陵游出言阻止,转而面对全家二人,面色冷然,“我等入世本为祛除邪祟,然则今日既然碰上了,便不能袖手旁观。”
他振声向众人道:“村长与连家狼狈为奸,勾结镇上富户,戕害性命。”
他见众人无甚反应,傻傻盯着他一脸的迷茫无措。
陵游短暂默了默,随后开口:“他们将羽化登仙之人所残存之□□凡躯,私下许配给他人结授阴亲,从中获利无数并侵吞其钱财。”
“此次女童失踪,也并非妖怪吃人,而是仙仆迁怒,略施小惩。”
梁安闻言很是震惊,刚想开口驳斥,只见陵游含笑轻握折扇,自己两片唇瓣好似拿浆糊粘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
孙映舟也惊异地投去视线,二师兄为何要说谎呢?他怎么不拆穿村长与连家真正干的那些勾当?
看到身旁躁动不已的村民,她隐隐有了点头绪。迷信之人更愿意相信鬼神之说,自然也更怕受到天谴。比起人祸,他们似乎更看重天灾。
众人听闻仙仆迁怒不由都慌乱起来,“这可咋办?仙神会不会怪罪咱们?到时地里的庄稼可咋办呀?”
“今年收成可别坏了,否则咱们连交租都不够!”一大叔开口。
“哎哟难怪我说这两年咱们地里的庄稼老是种不好,原来是仙神降罪,要罚咱们呢!”
“就是说呀,我阿公那辈可都没出过这些子怪事,咱们有仙神庇佑,村子何时闹过妖怪?”一大娘点头,显然已将陵游那套说辞信了八成。
“原来是有人偷摸着把该去天宫享福的女娃肉身卖给人结亲,这一女哪儿有同嫁二夫的?怪不得人仙神动怒呢!”
旁边的大娘搂着自家孩子眉头紧皱,“村长您真的吞了钱?”
一句话将众人的目光齐齐引到全弘厚身上,全弘厚不慌不忙,捋着打理得整齐的白须沉声道:“怎会呢?我为村子兢兢业业几十年,怎会干出此等亵渎仙神之事。高人,其中定有误会。”
“是么?”陵游不紧不慢,“我观村中诸位身上所着皆为粗麻,然则村长与这位小友俱是身着冰绡锦。据我所知,一尺冰绡锦可要足足五吊钱,是以这冰绡锦又称半两银。”
“嘶,不知咱这落仙村村长的钱财从何处而来?”陵游用折扇虚指二人,“二位可是将一两银子都穿在身上了。”
陵游的话浅显易懂,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并且直击众人要害——钱财。
陵游并未否认他们村中的习俗信仰,未从根本上指出“羽化登仙”不过是一场骗局,他顺应了村长他们的谎言,只是换了种说法,指出村长借羽化之事敛财。
他点出村长一家优渥的生活条件,借此制造对立。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不均一些也便忍了,但优渥过太多,可是会招来妒恨。
“对呀,咱们种同样的地,收成明明差不了多少。可村长家和老连家顿顿有鱼有肉,你们这钱都是从哪儿来的?”
“怪不得我家大娃儿羽化登仙那日,村长要给我家那老不死银钱,给了二十文咱们还以为是仙神赏的!原是将我家大娃儿拿去卖给阴人赚那损阴德的臭钱!”搂着孩子的大娘高声咒骂,怒目而视。
村中大多人家都有女娃曾“羽化登仙”,他们也自然收过全弘厚给的那微薄钱财,如今经陵游略微“点拨”,才知是自家女娃给人结了阴亲。
陵游在这蓄势待发的怒火上又施施然浇了一勺子油,“我听闻凡间素有结阴亲之恶习,一个年轻姑娘的聘礼最低也要二两银。”
“看来咱们村长这一家,身上穿了半个姑娘的买命钱。”
作者有话要说:孙映舟当前账户余额:-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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