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映舟听得一知半解，这小草去守神，村里的男人为何要去山上蹲守？还有这个梁藻又是谁？
“阿……”孙映舟张口欲问，却被身旁陵游捏了捏手指，止住了话头。
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听到这声细微的喊叫，抬眼上下扫了眼孙映舟，冷冷开口：“你今年十岁了罢，过几年你也会去守神。别怪阿珍姐没提醒你，记得到那时让你阿娘将你藏隐蔽些，不然若是让村口那个小乞丐找到得了甜头，以后你就做个乞丐婆跟他一起讨饭！”
“也不知哪儿来的小叫花子，竟到咱们村子里来，不如去镇上还能讨口饭吃。”
她话语中的威吓意味太过浓重，激起了孙映舟一身反骨，“做个乞丐婆也没什么不好。一边拾荒一边流浪，想去哪儿去哪儿，挺浪漫的。”
陵游斜眼看她，此话当真？三师妹倒是“志存高远”。不过若是真的，倒还有几分意思。
“你咋会这么想？”对方很是诧异，自言自语，“这梁藻古怪，连着她妹妹也怪得很。”
这声嘀咕师兄妹二人都听得分明，二人互相交换眼神，孙映舟随之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赶集时那个杨公子会不会来找我姐？”
“要是那位杨公子找到你姐，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要是别人找到……啧，只能算有缘无分。不过我之前听你姐那意思，好像是更想嫁给仙神。”对方闲闲开口，话语中隐含幸灾乐祸之意。
“嫁给、嫁给仙神会如何？”陵游忽而开口，嫩生生的嗓音分明带着好奇与懵懂。
对方弯下腰来，脸上笑意盈盈，“嫁给仙神当然是去天上享福！”
轻松的语调衬着温和笑容，孙映舟只觉寒意顿生，爬遍四肢。她怎么能将死亡说得如此轻易？
陵游唇角微勾，“那、那我也要去天上享福！要怎么才能嫁给仙神呀？”
“简单呀。等到妹儿长到十四岁，你阿娘就会送你去山上的落仙洞守神，你只要自己一个人在洞里守上一夜，记着一定得是你一个人。”
对方眸带憧憬，“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你阿娘和村长去接你的时候呀，就会看到你在洞内羽化登仙，去了天宫享福。”
“然后你阿娘将你从前最爱的衣服、零嘴、玩具啥的都烧给你①，让你在天上也能享受从前在人间的一切。让你呀别去天上享福就忘了你阿娘和阿姐们，要时时记着护佑家里。”
话到此处，落仙村的习俗已十分明了。只不过孙映舟还有一事不明，“嫁给仙神这般好，姐姐你当年守神怎么没能去天宫享福呢？”
对方脸色数变，半是娇羞半是怨恼，抿着嘴唇眼神飘忽，“还不是我家那口子，谁让他那晚找到了我，我……我就不是一人守神了。”
她揉揉脸，拍去赧意，“好了好了，不说这些。这会子你们还回不去家中，不妨去我家待会儿。我家有好吃的炒米糖，小弟弟也在家里，你们陪他玩玩做个伴好不好？”
“我和妹儿也要去天宫享福。姐姐再会！”孙映舟不由分说拽住陵游撒腿就跑，这一跑四周灵力激荡，天色竟一下暗了下来。
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眼下必须去山上的落仙洞找到梁藻。
“我算是明白了，这落仙村就一个封建糟粕聚集之地。什么狗屁嫁神仙，不就是换着法子做所谓活祭么？”
这个落仙村的习俗实在是恶心到令人发指。
方才与村中女子的对话已然让他们二人明晰，所谓守神，不过就是将成年的女子送去山洞之中等候，而村中男子皆可出动去山洞中找寻少女。
若让他们找到，便可与少女行欢好之事，日后择时再将少女迎娶过门。
但若是一整夜少女都未曾被任何一位男子找到，那么她就会在村长与其双亲面前“羽化登仙”。想必什么羽化登仙，也只是用以修饰“杀人”的美化之词。
“凡人无知，许是受了奸邪蛊惑。”陵游轻道，眼底平静无波。
“他们背后肯定有利益团体，我看那个村长就很古怪！怎么就他能和少女父母一同上山？一看准没安好心！”孙映舟气鼓鼓地抱怨，现下恨不得冲出幻境找老村长问个明白。
说话间她始终牵紧陵游的小手，夜色昏暗，山间草叶繁茂，几乎将陵游淹没。
孙映舟稍加犹豫，随后将其抱起，动作生疏且僵硬。
陵游眉梢微微上挑，点头致谢，“辛苦三师妹。”
“二师兄知道便好。”孙映舟也不客气，“出去后请我吃饭。”
陵游轻笑，掩去眸中阴翳，“好。”也得看她有没有命出去，若是不小心折在幻境中……
“开个玩笑，二师兄不必当真。也不知小草被带去哪个山洞，一个个找不是办法呀。眼下我们两人小胳膊小腿的，都还是孩童身形，找到天亮都不一定能找到她。”
陵游略一沉吟，“三师妹乃法修对否？不知寻踪术学得如何？”
【自动接取任务：重习寻踪术】
孙映舟瞳孔微张，面露尴尬，唇角又是难掩惊喜。
陵游看不透她，眉头微皱，“三师妹？”
“呃……我，二师兄你记得口诀么？或者——”
未等她说完，陵游点点头。稚短手指上下勾连结印，他特意放慢速度，使得她能看清手势。
孙映舟心中默记，熟悉的即视感令她能准确预测到陵游下一个动作。就同腾云术一般，当时她只是重翻了一遍书册就学会。
想来是这个身体从前便学过。
“三师妹你试试。”
孙映舟怕她一松手二人又会被梁藻意愿传回家中，出言提醒，“好。二师兄，你抱紧我。”
陵游依言伸出双臂缠住她的细颈，心头陡然产生一丝异样，似乎在久远的过去，他也曾这般抱过另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体温很暖，如现在一般，陵游不自觉收紧双臂趋近她。那个女子身上有淡淡冷香，冰姿绰约自生凉，独独被他完美承继。
陵游俯首埋于颈侧，缓缓合眼，鼻端却嗅不到那记忆中的寒梅冷香。
眼眸悄然睁开，瞳孔幽暗黢黑，映不出光彩。双臂渐渐收紧，危险环住脆弱的脖颈，用力……
再用力……就像当年一般。
“诶？二师兄，最后一个手势是什么来着？”热气擦着小小的耳廓，吹拂而进。
陵游身躯一颤，奇异的感觉自耳根处传遍全身，他抬眼满脸悚然。
孙映舟一脸莫名，她做了何事，二师兄反应怎么这么大？
小巧耳尖逐渐泛红，仿似能渗出鲜血。配合着小女孩惊悚的表情似乎暗示了某些不便言说的隐秘。
孙映舟抿唇憋笑，眸中满是促狭之意，她好像知道了什么过于私人的事情。她状似无意地撇开眼，努嘴动了动脸上的肌肉尽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经此变故陵游回神，趁其并未察觉略微松开双臂，感受到双腿被少女结实的小臂接住，陵游收回手冷着眉眼再度演示了一回。
这一回孙映舟学得更加认真，心中默念“梁藻”二字，手中再度结印。体内灵气流转，身周场景飞速变换，眨眼间来至茂林间。
【任务完成，积分+5】
草叶繁茂，两个身量不高的女娃瞬间淹没在层层草浪之中。
孙映舟抬目看向四周，总有种熟悉之感。耳畔忽闻窸窣细响，孙映舟忙拉着陵游躲在草叶之中向外窥伺。
“混账东西！臭乞丐！瞎给本少爷指路，这深山老林蛇虫鼠蚁这样多，可咬死本少爷了！”杨明德一边絮絮咒骂，一边用不知何处捡来的木棍拨开齐腰高的草叶为自己开路。
啪嗒——
初时只是几滴水珠自空中坠落，随后雨声渐大，冰冷雨点重重打在人的身上，竟有些生疼。不多时泼天水雾弥漫深山。
杨明德脚步匆匆，那大雨仿似在身后追赶他一般尽往他身上浇。
孙映舟压低身子，听见杨明德越发气急败坏的咒骂之声渐行渐远，她从草叶中站起身，牵着陵游紧跟其后。
陵游迈着步子行路艰难，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他扬眉看向身侧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孙映舟轻道：“三师妹，可否劳烦你——”
话语未完，孙映舟已然一把将他抱起，动作流畅与之前相较有了极大进步。
陵游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面孔，暗暗捏了个避水诀，双臂虚虚搭在女孩细弱的脖颈。
雨幕遮眼，加上梁萍这个身子到底是个小孩，她手上还抱着陵游，追出没一会儿人就追丢了。
孙映舟小声咕哝，“这家伙跑这样快，赶着去投胎吗？”
说罢侧眼看向陵游，陵游并未注意到她，似乎在思索何事。
“三师妹，你方才寻踪术寻的可是梁藻？”
“当然是！对哦，怎么会是那个白狗子呢？”孙映舟也反应过来，按理来说寻踪术不是应该将她送到梁藻身边。“而且他来山上做什么？也来掺和一脚村里的丑恶习俗？”
陵游忽而抬手在孙映舟额前轻轻磕了一下，“法术不专，三师妹可得认真些。”
孙映舟平白挨了一下，皱着麦色的小脸向后缩了脖颈，陵游没有用力她并不会疼。
她只是觉着这样的动作未免太过亲昵，不太妥当。好在陵游现在的身体是个两三岁的小女孩，那种不适稍微淡去些许。
“二师兄我得提醒你一声——”孙映舟欲言又止，想到先前自己也扒过陵游裤子确认过幻境中他的性别，话到嘴边换了词，“我哪儿有法术不专？我施展寻踪术时心里可想着梁藻，不可能会出岔子。”
“说明待会儿白狗子和梁藻可能会相遇，所以寻踪术只是先带我们找到白狗子。”
陵游挑眉，无情点破，“眼下杨公子何在？”
“啊！”孙映舟顾左右而言他，随意指着一处向前行路，“我隐约感受到他的气息，应该就是在这个方向。”
“三师妹，再往前可就要下山了。”
作者有话要说：①落仙村的习俗灵感来源于落洞女及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一个西方古国的女性成年仪式。太过久远记忆有些模糊，但还记得成年的少女要去神庙祈祷，凡是路过的男性都可以将她带回家。文章大概就是说在古国的观念里女性成年的标志为拥有生育能力。
可怕的地方在于它和落洞女都不是捏造的故事，而是某个时期某个区域真实发生过且被奉为圭臬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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