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英儿上来扯他去换掉湿衣服,他的神思才回到身体里。
薛蟾匆匆换过衣服,就直奔黛玉的院子里来。
黛玉的院子早就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人,只剩下一条进出的小道。
贾敏得到黛玉落水的消息,忽然眼前一黑,幸好宋嬷嬷和绿云扶着,才没有倒下。
她急奔来女儿的院子,当时李道婆,并梁姨娘廖姨娘都在,便一并前来。
进屋看见黛玉紧闭着双目躺在床上,嘴唇泛白,贾敏原先就忍不住的泪水马上就汹涌落下,“我的儿啊……”
林如海知道时还在府衙里办公,立刻抛下所有人赶回来。相熟的同僚属官都跟着回来,连胡师爷都拄着拐杖一摇一摇来看黛玉。
见林如海来了,下人们忙让开一条道来。林如海直进屋里,府医正在床边诊脉看相,贾敏用帕子捂着眼睛直哭。
林如海一把将贾敏搂进怀里安慰,看黛玉气息微弱,心里如被火燎过,急切地问府医,“怎么样啊?”
府医起身拱手道:“老爷太太不必着急,姑娘脉象平稳,只是惊吓惧怕,才晕了过去……”
“可是玉儿幼时身子弱,不知道……”贾敏声音颤抖。好在这时,黛玉咳嗽了两声,把眼睛微微睁开。
“爹爹……娘亲……”
贾敏和林如海欢喜若狂,忙轻声唤她:“玉儿,玉儿!”
外头众人都知黛玉已无事,皆舒了一口气。
梁姨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廖姨娘站在她身边听见了,把眉一拧,“妹妹真是花样多,都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还这么虔心。”
梁姨娘嫌弃地看着她,“大姑娘多好一小孩啊,姐姐你这么大个人了,也要有些怜爱之心吧。”
薛蟾没能进屋里,看见里面人人都露出喜色,便知道黛玉没事,才放松下来,轻吐胸口一口浊气。
迈出院门,就看见罗睦手臂抱胸靠在大树上,身边跟着几个学堂里的学生。
“薛二爷真热情啊,上趟着想当林大人的女婿啊?”他目露挑衅。
原本不想理她,却听他语及黛玉和林如海,薛蟾冷着脸,“你要仔细,有些话说出来,是要惹祸事的。”
“哟,你——”话音未落,便有人打断,“老爷出来了。”
林如海引着随他赶来的同僚属官们出院,拱手说道:“小女落水,这几日衙门杂事就劳烦各位。”
众人忙连连说是,拱手离去。
闹哄哄过后,院外早不见罗睦的身影。薛蟾有些纳闷,他那么害怕跟林如海打照面吗?
正出神时,林如海叫住了他,薛蟾忙拱手行礼,林如海拍了拍他的肩膀,“听玉儿身边的嬷嬷说,是你把玉儿从湖里救上来的。今日真是多亏了你。”
薛蟾忙道不敢。林如海解下一个玉佩塞在他的手里,就匆忙转身进院子里了。
此后一旬日子,薛蟾就没有再见过黛玉。他心里很是牵挂,但也不好派人去黛玉的院子里打探消息,只好强自按捺住。
英儿很是机灵,也很懂自家主子的心思,倒是给薛蟾带来了许多关于黛玉的消息。
黛玉的落水对于贾敏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于是这些日子,黛玉都被贾敏带到自己的院子里精心照顾,连做法的事情都不管了。
甚至由于黛玉不待见李道婆,贾敏也让李道婆搬出府邸。
林如海寻了扬州城乃至金陵地界各处的名医神医前来给黛玉诊脉。扬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听说这事,也纷纷带着礼物上门探访。每日里林府的大门都被叩响,进出络绎不绝。
英儿感叹道,“林姑娘不仅是林府的宝贝疙瘩,还是整个扬州城的金凤凰啊!”
薛蟾拿着书慢慢翻,心里暗暗点头。
前世林妹妹还没有去贾府的时候,也是过这样金尊玉贵的日子。只是后来痛失双亲,只能寄人篱下。
这么想着,他又忙叫英儿出去送信,让伙计们看牢了李道婆,别让她跑了。
或许当贾敏知道李道婆的真面目后,就能接受现实,重振旗鼓。
一日午后,涂山岩有事,没有来上课,让学生们自行温书。
薛蟾不愿意留在学堂里,就回到自己的小院里。
英儿搬出来躺椅,铺上毛毯。
薛蟾躺在上面看书。冬日午后的阳光不晒,又暖乎乎,哄得人直眯眼睛。
于是薛蟾也放下书,连日苦读,这时想要偷会懒,打个盹儿。
忽然就有一双小手覆盖住了他的眼睛,耳畔传来一声稚气的偷笑声。
薛蟾的嘴角忍不住扬起了弧度,他听出了笑声来自于黛玉。
他把黛玉的手拿下,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果然回头就见黛玉围着杏色镶边暗绣斗篷,头戴着观音兜,粉面桃腮,朝他歪头笑。
大概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他感觉黛玉越发容貌出众,气质卓然。
“妹妹看起来好了大半,”薛蟾笑了笑,又叹道:“只是你不知道那日姑姑和姑父有多担心你,就连我啊,也十分揪心。”
一时忘情,薛蟾便觉不好意思,忙低下头假装拍拍自己的衣服。
黛玉并未察觉,她仔细看着摆在躺椅旁的几把椅子,选了最好看的海棠凳坐下,捧着脸看着薛蟾。
“二哥哥博览群书,怎么会不知道祸福相依呢?”她俏皮地说道。
薛蟾逗她,“妹妹落水是祸,那什么是福呢?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我落水后,母亲命人去查竹板桥为何会断裂,竟发现那个竹板桥的绳索有被人割断的痕迹。母亲气怒交加,一定要查出幕后真凶来,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李道婆了。”
黛玉神色飞舞地说道,仿佛自己的落水是一件极好的事情,能让一直沉溺在丧子之痛的母亲转移注意力。
薛蟾看着黛玉,心里发涩。今日涂山岩带来了新的业师,此人便是贾雨村。
前世贾雨村做林家西席不足一年,贾敏就仙逝扬州城。
黛玉是一个极敏感的女孩子,她太爱她的娘亲,日日悬心烦恼,拼尽全力想把她留住。
“二哥哥,怎么了?”看着薛蟾怜惜的眼神,黛玉不知所意。
“无事。”薛蟾醒过神来,“那天你来不及交给你父亲的那封信泡水里了,不知道你后来……”
“噢!李道婆的事情我已经和爹爹说明白了,爹爹让我放心,这件事他会处理,还叫我来谢谢你帮忙……”
当黛玉在薛蟾的院子里闲聊时,贾敏这边气氛凝重。
贾敏端坐在圈椅上,宋嬷嬷垂手立于旁边,头低着。
屋里屋外都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太太!拿住了!”绿云激动地迈进屋里,后面几个壮实的丫鬟们押着一个发髻散乱的婆子进来,扔在地板上。
那婆子被捆住,在地上乱扭,“太太饶命啊!我真的冤枉啊!饶了我吧,求求太太了,我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这个娘呢!”
贾敏紧绷着脸,小脸苍白,最近忙着照顾黛玉,她都没有心思装扮。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向着宋嬷嬷说话,“你问她。”
宋嬷嬷立马走到那婆子面前,拿出一张身契,命两个丫鬟把她按住。
“你是林家的下人,身契在此,为何不与管家请求,就擅自离府多日?”
“祖宗菩萨啊,我的孩子病了,我是个母亲啊,心连心,赶紧回去照顾孩子,没有和管事的说,是我的过错,求饶了我这一次吧!”她说得直哭。
“胡说!”绿云喝斥她,“我们带着人手上门去捉拿你时,你的孩子还活蹦乱跳,跟着你一起收拾家什细软准备逃走呢!哪来的生病之说。”
“还不从实招来!”
那婆子身子一个劲地发抖,抖得如筛糠似的,忽然两眼一翻,直直往后倒去。
宋嬷嬷吓了一跳,忙叫人掐住她的人中,“可别让她死了!”
贾敏看向那里乱作一团,眉头深深皱起,语气有些焦虑,“拉下去,叫大夫来看看。绿云,你去看着。”
又一阵声响,那晕过去的婆子被拖了下去。
屋里重归寂静,贾敏狠拍一下扶手,“好狠的心,竟对玉儿下毒手!好,好,都是我平日过于绵软,个个都怀着小心思,面上一套,心里一套!”
那婆子姓张,在林家干活也有一定年头了,年轻的下人都会称呼一句张嬷嬷。
当为那些来拜师的公子建造的聚贤园建好时,她就分配到园子的东北角门看守。那湖离东北角门很近,这边呼喊一句,那头一定能听见。
自贾敏查到黛玉意外落水就是因为有人故意割断了绳索,她就命几个心腹嬷嬷丫鬟在下人当中仔细探查,就发现这个不起眼的看门嬷嬷竟然一声不响几日没回来。
于是立刻派出人去将其捉回。上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她要潜逃,贾敏还觉得庆幸,没想到刚问了两句,就晕了过去。
宋嬷嬷忙上来给她拍背抚胸,她从贾敏出生就一直侍候到现在,对她比亲女儿还疼,“太太莫急,把身体急坏了可不好。”
贾敏眼眶泛红,声音都带着哭腔,“我如何能不急!我现在就只有玉儿了!要是玉儿也……那还不如叫我去投河!”
说着就抱着宋嬷嬷哭了起来,她实在后怕,觉得十分对不起黛玉。
这时,外头的丫鬟通报林如海身边跟着的小厮秋生来传话。
贾敏没有心情,也不想让林如海身边的小厮看到自己在掉眼泪,若是林如海知道,他定要飞回来问问怎么回事。
宋嬷嬷就替她出去应话,嘀嘀咕咕好一阵儿子,宋嬷嬷才回来。
见她眉有喜色,贾敏忍不住问什么事。
宋嬷嬷收了脸上的喜悦,一板一眼地讲了起来。
原来去有一位农妇去衙门里告了李道婆借做法行骗,证据俱全,且李道婆还骗了不少人,于是官府勒令李道婆归还所有行骗所得的钱财,并流放滇南。
贾敏之前被骗的上万两银子也还了回来,秋生已经送来。
宋嬷嬷紧张地看着贾敏的脸色,怕她还深信李道婆的骗术。
贾敏愣了愣,说道:“还真是骗子啊。算了,钱能拿回来就好……去看看那张婆子怎么样了,硬的不行就用软的,务必要套出背后谁指使她的。”
宋嬷嬷立刻喜上眉梢,连连说是。
林如海这时才从官衙里回来,理完公务后浑身疲软,幸而月色皎洁,踏月而行,抚慰一身的疲惫。
绕过影璧,转过弯去就看见前方角落有一个黑影在晃动。
林如海停下了脚步,那黑影从暗处走了出来,这时便看清他原来是新来的业师贾雨村。
“小弟这边失礼,恐惊吓到仁兄,忙来道个不是。”贾雨村拱手陪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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