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暮时走后，祁生就一直坐在钟知林旁边盯着他，目不转睛，从头到尾，都细细看了一遍。
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好的，整天跑下凡，净会给暮时惹麻烦。他活了几百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还是暮时就喜欢会给他惹麻烦的……
钟知林长得好吗？可自己也不差。会撒娇吗？他也会，花样还更多呢。他不调皮，非常听话，只要真心实意待他好……
祁生愣是把钟知林全身上下比了个遍，也没觉得自己哪差了。
还是血脉相连？
血亲之间不可磨灭的情？
想着议和殿的事情又冒了出来，不禁发起愁。
天尊日日忙碌，那群东西终于等到天尊生气，钟知林又跑下去的时候把所有尽数道给天尊。
钟暮时不能看着他弟去死，他也不能看着钟暮时去死。
祁生看着还没醒的钟知林几欲想将他摇醒问他:你怎么这么喜欢干不该干的事？当时飞升你就没听过天规吗？天规挂在殿内墙上一眼都没看过？！
正准备站起来时突然见钟知林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要醒来，于是祁生赶快坐下继续看着他。
待钟知林醒后第一句话便是:“我哥呢？”
祁生生气的同时又极致忍耐道:“他要做一件事，七天后回来，所以这几天由我来照看你。”
这人，不，这神钟知林知道，是哥哥的朋友，名叫祁生。飞升时是见过一面。
每次看他就好像要把他生剥了吃掉，但扭头就对哥喜笑颜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他了。
总是跟在哥哥身边想要看哥珍藏的神器，又没事跑来给哥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知道这次受托哥又给了他什么。
“你知道我哥是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
……
一段沉默过后，钟知林再次问道:“我做了那样的事，天尊要罚我什么？”
“七日后奉新塔五世轮回。”
“真有这么简单？我不是还……闯了禁阅阁？不该罚我受天雷的吗？”钟知林有些奇怪，之前跑下凡被逮到就得受一次，虽然他从未受过。
听别人说，轮回一世不过是在人间待个几十年，现在五世，那待个几百年就能回去了，这跟在人间玩个长久再回去有什么区别？
祁生有些无话可说，又有些恼，心道:原来你知道自己干了那样的事会受怎样的罚还要做。趁钟知林不注意翻了个白眼然后从旁边盘子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发现竟然不错。
一会儿另一只手探到盘中，也拿了块糕点，他咬了一口道:“好吃吧？我从我姨姨那买来的。
祁生闻言一愣，看着自己手中的糕点，随后问:“所以这就是你跑去干涉人间正轨，修补地裂的原因？”
“一点。”
其实有很多，不过钟知林没有逢谁就说的习惯，要说也是要跟哥哥说。惩罚这么简单，大抵是因为天尊心情好，给他免了许多，等过完那五世轮回后就好好听哥哥的话，不给他惹事了。
·
·
是夜。
钟知林躺在他用法力幻化的云床上硬是睡不着，再看祁生那边，他竟是弄了个帘子，也不知有没有在看他。
虽说神仙是不用睡觉的，不过天规并未明确规定，所以睡不睡全看自己。
他想要睡，可一闭眼，眼前都是这几天禹国发生的一切。
禹国没有征兆地发生地裂，整个国家开始下降出现裂痕，从边缘逐渐延伸到中心。不少外围的人挤到了里面，还因此发生了不少内乱，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要被活埋。
一时间，整个国家就如同是浮在空中，静等中心的地开始分崩离析，最后所有人都坠落其间。
没有人走得出去，更别说飞，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死亡近一步再近一步。
有人说是皇帝造了罪孽，祭典时未虔诚向上天祈祷，要把皇帝拉下来献祭保国家平安，有人说是敌国的人们修习邪术诅咒禹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又有人说是他们的错，飞升在天界做了不该做的事惹天尊生气……
他那次下凡本想着为哥哥买些东西，却见国家已无往日模样。有好多人都祈求他救救他们，给他们一条活路，他们还不想死……
从未经历过，他见此情景有些被吓到，一时不知该怎样做，下意识想钟暮时。
可哥哥去巡逻界，顾不得他。去找邻家大伯，竟发现邻家大伯一家都在房梁上一条白绫吊死，问了人才知道前几天大伯被恶人推了下去。
钟知林幼时虽说散漫不爱修习看了许多书，可从来没有看过上面记载这样的东西。无法，只能先拿些东西慰问……直到一次哥哥的朋友告诉他。
禁阅阁有救所有人的方法。
那期间，钟知林也曾用别的方法救过他们，把他们带出来到别的国家去。但别的国家的人听不懂新来人的语言，看不懂新来人的行为，禹国本就与他国相交甚少，孤立无援……
于是便以为那是敌国派来的刺客、细作……钟知林再次找到他时，他已经被赶出去在外流浪了好久，已经饿得瘦骨嶙峋。问他想要怎么样，他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横竖都是死，不如让他死得痛快些。
……
“我会救你们的，相信我！”
……
“再等等……快了，会有办法的！”
……
“没有！他不是没有良心！他一直都记得！”
……
“对不起……我一定会的！”
……
他们当年飞升成神时举国欢庆，如今显得多么讽刺，他们的住宅，这次真的被踩破了。
既然是他们的神，就理应奉献一切去救他们……
钟知林不在乎，他也有一点赞同，觉得应该救他们，无论是否是神，都应该救。
但也不自觉猜想:有关人飞升的书籍这样少，莫不是真的因为他们飞升后给国家带来了不祥？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为此受罚也没什么。
可每次受罚，都是钟暮时替他……
有那么一瞬间，钟知林心道:自己或许就不该下来，不该发现这一切，踏踏实实做好神，也不该让哥哥为自己受这么多次伤。
可再转念一想。
既然已经发现，他又救人，那便是对的。
他分明没有做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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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人推开，稀疏几束月光趁机从门缝钻入，但又被一声咚响挡在门外。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宽敞却堆满了东西的屋子，显得整个屋子都杂乱不堪，亦不见其人。
钟暮时没有先进去，只是在原地寻找，这时一道懒散的嗓音传来。
“贵客啊。”
闻声，便见有一人躺在角落椅子上，闲适自在。钟暮时立刻回道:“不敢当，今日来是……有事相求。
“呵呵……令弟做的事在天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你也不差，真是好一个替弟受罚啊，还有空闲到我这来。”那人轻笑后从椅子上起来后随意地拿了件桌子上的小摆件侍弄着，也不看他，问道:“什么事？”
“想……请您帮忙制一件器具。”钟暮时听了那人的话后显然是有些不自在了，但说完还是很快走上前将图纸递上。
那人拿来展开一看，轻挑了挑眉，似乎觉得有些意外，然后看向钟暮时，过后又低头看图纸。
“好，既然这样，那现在就开始吧，不然可赶不上你送弟弟喽。”然后便带钟暮时下了暗层，伸手指了指位于暗层中间的水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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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无聊啊——”钟知林坐在殿门槛上双手托着脸拉长声音道。
又不能出去，在殿里待着也无事可做，忽然觉得去天界边缘巡视挺有意思的。也不知道能跟祁生说什么，跟这个人没什么可说的，每次过来见自己就像看到了眼中刺哪哪都不顺。
哥去哪了啊？
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不止一遍。去找哥，脚还未伸出去就被祁生一把抓住。为防止他跑出去，又在这整个大殿设了层结界，修为弱的根本碰不得。
他整日就爱下凡玩乐，哪里修行了？自然是碰不得的，看着都有些刺眼，不如哥布的温和。在这待着什么也不干还跟他抢东西吃。
想完又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果然，那人又跟在自己后面，靠着一旁的东西盯着。接着，视线稍往下一移，钟知林顿时蹙起眉怒声冲他嚷道:“好啊你，都给我吃完了？”
“没有，你恼什么？这不还剩一个呢。”说着祁生拿出那盒里面最后一块饴糖，然后当着钟知林塞到了嘴里，又张开手给他看，“现在没了。”
钟知林此时气得快要掘地将自己封印再也不想看到他。可还能怎么办呢？跟他和谐快乐地相处绝对不可能，但骂不能骂，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距离惩罚时间还有三日。
钟知林无奈只能跑到自己床上拿被子盖到脸上装死，眼不见心静。与其看那个穿一件紫色衣服永远不换的东西在殿里乱逛翻东西，还不如好好睡觉在梦里想想那几百年怎么过更好。
想着哥，眼前便不自觉浮现出那熟悉的耳垂边一点痣，以及无尽温柔的……笑颜。哥啊，你可要快点回来，你朋友老是跟我抢东西吃，你快让他走吧。
我还有三天就要去轮回了，再见可不知道要是什么时候了，这么久不见，我要是忘了你怎么办？你就不怕吗？
要是……
我想你了，哥。
虽然之前哥总是被那个面具粘在脸上的天尊叫去做一些事，可从未这么久过，最迟也就四天便回来了。他这次是确确实实体会到了说书人总爱用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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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大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脚步轻盈，像是怕惊动某人，然后熟门熟路地走进钟知林的房间坐到床旁边。
他并没有做什么，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钟知林，他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皱着。
钟暮时突然想要碰碰那张好久不见的脸庞。
走这几天没告诉他去哪了定是要生我的气了。
就快要触碰到时竟被床上人一个转身习惯性抓住，钟知林似是觉得不太对，这触感很……很真实。于是睁开眼看看自己抓的是什么。
这一看，倒是给了他一个惊喜，终于让他看到了自己这几天日夜思念的人。
“哥！”他马上起身紧紧抱住钟暮时，紧的似乎是要验证怀中人不是假的，是真正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也许是太激动太开心了，以至于让他忽略了钟暮时那一小声闷哼。
钟暮时也抬手就像摸小动物一样在钟知林背后摸了摸，这几天他同样很想对方。
一会过去，钟知林慢慢松开钟暮时，就开始向他诉苦:“哥这几天你去哪了啊？你那个朋友每天都跟我抢东西吃，我的糖什么的都让他吃完了……”
说着，突然伸手往床下一阵摸索，终于拿出来一块包起来的饴糖递给钟暮时，“给，就剩这一个了。”
钟暮时笑着收下但没有吃，装到衣袖深处后摸了摸他的头道:“祁生啊，他飞升前倒也是喜爱吃这些的，不过他可没有你这么胆大，三天两头跑下凡。几百年了，这回见了定是心中欣喜，所以多吃了些，也怪我，走之前没嘱咐他让着你点。”
“哥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呢。”
“……天尊让我替他办一件事，”钟暮时自知是躲不过随便搪塞了过去然后转移话题，“刚才好像吵醒你了，你再睡？我就在旁边。”
“不想。”说完钟知林立即腾出一大片位置，然后拍了拍那片空位示意钟暮时上来。
钟暮时看着他无奈笑笑，于是侧躺在钟知林旁边，一上来便被一个温暖的人紧紧裹住。
“……”
沉默良久，钟知林首先出声。
“哥，我明天就要去轮回了，你会想我吗？”
“会一直想的。”
“听说是在人间，你会下来看我吗？”
“会去的。”
“你就不怕发现了被罚？”
“不怕。”
“殿中会一直有我的位置吗？”
“会，你的位置一直都在。”
“那几百年后我要是忘了你呢？”
“……”
那就编造一个新的身份，一直陪着你。
钟暮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再低头看，幽香奏效，怀中人早已搂着自己睡去。
他便一直看着钟知林，终于在天际发出一束晨光时伸手化出一把匕首。
匕首制得小巧，很漂亮，刀身洁白无瑕，上面雕镂着花纹，仔细看还会发现那几丝若隐若现的天蓝色细纹，手柄处又镶嵌了一小颗红色灵石。匕首已经开刃且十分锋利，伤在命脉处定能将人一刀毙命，轮回期间也不怕有人伤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