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钟离一连五日都去后院为采一上药,那满身红疹终是慢慢消了下去。
两人收拾了一番,钟离故作镇定地领着采一离开后院,本已做好被人阻拦的准备,没想到一路畅通,极为顺利地回到月韵轩。
想来是骆以呈特意吩咐过,待其康复,便凭夫人来做决断。
这几日钟离过得很是清闲,骆以呈似乎忙于公事,又像是为了不妨碍她休息,日日宿在琴音堂,并未踏入月韵轩。
就连红芙和秦氏都鲜少露面。
采一听闻后,不见喜色,反倒忧虑重重:“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暂且没有机会进入琴音阁,至少得让骆已呈对你上上心。”
新婚燕尔尚有几分新鲜感,若是时日久了,再有新欢进门,想要得宠便更是不易。
钟离垂眸,似乎不愿提及此话题,能避则避,朝外间看了一眼,说道:“进府后还未曾四处走走,我们不若换个方法,说不定能遇上什么契机。”
“嗯,不到十步便隐着一名暗卫,你觉着能被你遇上什么契机?”采一无情打碎她的臆想,笑得无辜。
钟离有些羞恼,这不过是随口提及的理由,总之不愿再闷于房中,“你躺了那么多日,比我更该出去走走。”
言罢,她推搡着采一,唤上莺儿,一主二仆出了月韵轩,在这偌大的骆府南院四处闲逛。
莺儿年纪尚小,性格活泼,最是兴奋,仗着自己自小在骆府长大,一路叽叽喳喳为二人介绍。
三人穿过桃花林,走过九曲桥,一路绕树穿花,停在一处马场边。
“此地乃是老爷所建,养的都是西域运来的精品好马……”莺儿的声音悦耳动听,将钟离心中的阴霾扫去大半,不由跟着细细观赏马场中闲情吃草的一匹匹骏马。
“竟在府中建如此大一片马场。”采一叹道,这可比姜府气派多了。
莺儿口中的老爷便是骆以呈的父亲,前朝振国大将军,功勋赫赫,曾因击退草原鞑靼的强势突袭而威名远播,各种赏赐络绎不绝,足有两个姜府那么大的府邸便在其中。
可惜先皇做这些不过是走个过场,心中仍是对于武将没有太大重视,像全然不知,若没有武将的镇守,何来晋国的繁华似锦。
“是呢,我听其他姐姐们说大人小的时候,最爱与老爷一同在这处骑马,就算摔断了手也不吭声,就怕姬夫人不让他再骑马。”说着说着,莺儿忽然捂住嘴,惊慌地看向四周。
钟离与采一对视一眼,低声问道:“姬夫人如何?”
莺儿闻言瞪大了眼,拼命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府内不可提及……,是禁忌。”
她最后几字几乎是用唇形在说,显然被方才的误言吓得不轻。
二人见她如此,不便再问,姬夫人是骆已呈的生母,不知何缘故,竟成了府内的禁忌,只得暗记在心中,日后再查。
恰好三人走的有些疲累,采一寻了一处凉亭,扶着钟离在此暂作歇息。
钟离踏入凉亭后惊觉此处雕梁画栋,金色描边细细绘于四根粗大的柱子上,细看竟是一株株桃花形成的金色桃林,柔美中带着洒脱,气韵生动。
且坐落在高处,放眼可将马场一览无遗,甚至能隐隐看清马场另一边的北院,着实是个观景的好地方。
钟离步行半个多时辰,着实有些渴了,举起茶盏刚要喝上一口,便见一小厮自月韵轩的方向匆匆跑来,面色着急:“夫人,终于找到您了,圣上今日封了许多赏赐下来,李公公正等您前去宣读呢。”
钟离眨了眨眼,诧异道:“给我的?”
三人匆匆赶回月韵轩,远远就瞧见十多名身着绯衣,腰系宫牌的内侍,身后整齐地摆了一排排箱笼,堆满整个院落。
秦氏和红芙在旁陪着等候多时,面露着急,时不时向为首的内侍解释几句。
那内侍年约四十上下,脸颊微胖,面无白须,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对于两人的攀谈只随意敷衍几句便作罢,并不热络,应正是小厮口中的李公公。
来的路上从小厮口中得知,这位李公公来头可不小,自先帝在时便随侍在侧,先帝驾崩后又在当今圣上跟前服侍,跟随过两代帝王,身份贵重。
只是没什么野心,只尽心伺候饮食起居,与恃宠而骄,玩弄权势的司礼监太监鱼初尧全然不同。
钟离理了理仪容,快步向前行礼:“妾身有罪,竟让公公在此等候,实在不该。”
李公公见钟离低着头,额间汗水淋淋,确是从远处小跑而来,反过来责备道:“骆夫人慢慢来便是,咱家既然跑了这一趟,自然也不在乎多等片刻。”
犹记得今日圣上下旨时,对着骆已呈开怀调笑的语气,恍若瞧见百年的老铁树终是开了花,连带着午膳都多用了一碗,李公公自是瞧钟离颇为顺眼。
钟离连道不敢。
红芙面露鄙夷,真是个没规矩的,胡乱走动找不着人,害骆府丢了脸面。
李公公不动声色朝红芙扫了一眼,遂摊开手中的黄色卷轴,院中纷纷跪倒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骆以呈,贵而能俭,深得朕心,借其大婚之喜,特赐骆府姜氏点翠鎏银金镶玉头面一组,六式镶玛瑙金蝉翡翠头面一组,九式彩珠松石镶珐琅头饰一套……”
李公公每报一项,便有内侍将箱盖打开,露出其中之物的面目,各种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在光照下璀璨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
别说钟离,就连见多识广的秦氏都愣在原地,圣上此次赐下的封赏之奢华贵重,怕是连宫中娘娘们都眼红不已。
钟离嫁入骆府时,姜浔亦是为她置办了丰厚的嫁妆,可与眼前的这些相比,着实有些不够看的。
红芙跪在一旁,面上表情越来越僵硬,嫉妒得快要发狂。
平日里圣上赐下的物件都是归入南院库房,库房钥匙在秦氏手中,她自是从中得了不少好东西。
可这回指名道姓是给姜钰儿,除非正主赏赐与旁人,否则谁都没那个胆子冒着欺君之罪去碰这些珍贵物件,那便势必落不到她头上。
待李公公全部宣读完毕已过了足足一刻钟,接着将卷轴交到钟离手上,笑道:“这些可都是骆大人开口为夫人争取的,足可见对夫人的情谊深厚。”
钟离有些面烫,恭敬地接过旨意,叩首谢恩。
李公公差事办妥也不再逗留,带着一行内侍浩浩荡荡离去,留下几人心思各异。
采一和莺儿很是兴奋,莺儿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伸长脖子东瞧西瞧,却不敢碰,采一则是因李公公所言高兴,骆以呈越是宠爱钟离,她们就离成功更近一步。
红芙冷笑一声,片刻也不愿在此处逗留,气冲冲转身离开。
秦氏见她如此,再瞧了瞧其乐融融的三人,忙跟了上去。
钟离乐得清净,也不去管她二人作何想。
红芙跑回屋内,眼眶泛红,内心已然气急,抬眸见到屋内陈设,皆是以往从库房挑来的好东西,此时瞧着竟极为讽刺,她向来以南院女主人自居,笃定大人对自己是不同的,今日看来,错了,一切都错了!
怒急攻心之下,举起一支玉钗往地上重重扔下。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红芙仍觉得不解气,两手用力一挥,将整个奁盒摔到地上,“哗啦”一声,珠翠罗琦撒了满地。
秦氏后脚跟来已有些喘,见到红芙如此疯癫更是气了个倒仰,“糊涂,糊涂啊!这些都是你将来的体己,全都砸了,你到底想作甚?”
“作甚?大人被她独占,好东西都被她独占,我还能作甚?”红芙宛若看见十几年的憧憬裂成无数碎片,终是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秦氏心中恼她无用,脸上褶子都被气得多了几道,如此轻易便被折了心气儿,真是没用。
可想到主屋那些金灿灿的东西,秦氏终是缓了缓语气耐心道:“哭是世上最无用的行径,即招不来金银,亦得不到宠爱,有这功夫还不若仔细盘算,如何能灭她的威风,令她失去恩宠。”
“……说来简单,大人现在对她如此上心,我何来机会?”
秦氏对着心灰意冷的红芙,深深吐了一口浊气。
她能在南院有着主母一般的地位,不过是掌管了库房的缘故,如今姜钰儿入府,她再拿着库房钥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迟早要交过去。
明知这是必然,秦氏却仍不愿接受,宁可将希望压在面前的蠢笨之人上,若是红芙得了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必不会亏待了她。
“办法如是多,一计不成便再来一计,姜家女不可能次次都这么好运。”秦氏定了定心,缓缓道:“你不是去寻过那梁文德,待东西一到,放手去做便是。”
红芙被胸有成竹的秦氏触动,逐渐冷静下来,却仍不放心,“骆府布满暗卫,这事儿真的能成吗?万一出了意外……”
秦氏轻轻拍了拍案几,俯身到红芙耳边,恰好半边脸处于昏暗处,竟显得整个人有些阴森。
“你难道忘了,覃翠轩那个是怎么死的?大人对你我,总有些情分在。”
*
骆以呈这几日是真忙,当今圣上喜好玩乐,下月将在浊酒台大办筵席,由锦衣卫全权负责巡防事宜。
白日在锦衣卫廨署,夜晚则是在琴音堂,连带陆达海和萧鹤都忙得不可开交。
前几日听萧鹤禀报日月韵轩受封之事,提及秦氏和红芙的僭越,他并未放在心上。
这两人乃是母亲留下的,只要不犯大错,骆以呈便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已是明月高悬,琴音堂内只余火烛燃烧的噼啪声,骆以呈正凝神细看京城布防图,不时添上几笔,圈圈画画。
脑中忽然浮现一个白嫩的小脸,忽而娇憨羞怯,忽而妩媚缠人。
嗯,不知她伤处恢复的如何了。
想到此处便再也看不进面前的舆图,骆已呈起身披上大氅,踏着月色紫烟,往月韵轩大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骆狗:先小宠一下 意思意思
开始要奔着榜单去啦 这周会隔日更一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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