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戒容易守戒难。

路舟已经记不清楚和容祈放肆了多少回。

或许连容祈都不清楚，在意识混乱的时候，他的伪装露出了多少破绽。

每一次的迎合，每一次的习惯，每一次的吟唱，无不在暴露他已经不再是19岁的那个容祈，而是那个和路舟走过整个大学校园，却又在往后人生中彻底失去他的那个容祈。

他在意识沉浮之间，哭得尤为伤心，一遍又一遍地说着他有多爱他。

就好似当初路舟浑浑噩噩的困在别墅，每当容祈出现时，路舟又能清醒的看到他红着眼眶，独自垂泪的模样。

这一次，不再是阴阳相隔，而是真实的相拥倾诉，一旦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情绪如同洪流怎么也止不住。

容祈很怕这只是一场梦，趁着梦境还没有破碎，他尽可能将那些曾经没有来得及表达的爱意，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这个已经失去过一次的爱人。

路舟醒来的时候，还能看到容祈眼角的泪痕，无不在说明他的内心压抑得有多痛苦。

路舟伸出手，用手指拭开他眼角的一抹湿气。

路舟以为在某些方面，他称得上足够了解容祈了。

比如，容祈扭曲的独占欲。

按照路舟对他的了解，25岁的容祈会用一种不可理喻的心态吃着19岁容祈的醋，然后再把这些醋意一一施展在自己身上。

可是容祈并没有这么做，他一直在克制。

从容祈回到学校的那天，就在时时刻刻的克制着情绪。

路舟想起了跨年那天的电话，虽然那时候他就觉得容祈古怪了，但并没有深想。

或许就是在那天，容祈就回来了？

容祈没有在第一时间跑过来找他，在路舟的认知里就已经很奇怪了。

“为什么呢？”

路舟无意识的呢喃，连容祈醒了都没察觉。

容祈听到动静，翻身后迷迷糊糊地搂住他：“什么为什么？”

路舟亲着他的额头，实话实说：“我发现我没有我以为的那么了解你。”

他以为的那些了解，是不是一直都是自以为是？

折腾了近乎一夜的容祈，在他脖子上又亲又吮，声音沙哑：“你很想了解我？”

“嗯。”

听着他过于认真的回复，容祈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用一种很复杂的声音开口。

“其实我也不了解你。”

譬如，你对19岁的容祈这么好，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习惯？还是喜欢？喜欢的又是哪个时期的容祈？

容祈在心里问着，嘴上不停歇的撩拨着被他抱着的小哭包。

路舟闷哼了一声，伸手紧紧搂着他，试图让他别胡闹了。

他慢吞吞的问：“你想了解我什么？”

容祈当然不能说，说了就意味着他暴露了，所以他反问：“你呢，你想了解我什么？”

路舟没吭声，他问了，就等于告诉容祈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他想瞒着，路舟不想拆穿他。

各有顾虑的两人，很有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就在容祈想要开口打破沉默的时候，路舟在他耳边小声：“我们来玩游戏吧。”

好端端玩什么游戏？容祈有点转不过弯来，过了几秒，摸着路舟头发的手一顿。

“不玩。”他甚至有些赌气的去戳他。

一想到那个破游戏，25岁的容祈恨得牙痒痒，脑子里再次活跃起来，两道记忆又开始干扰他的思想了。

路舟听出了他的醋意，失笑，果然还是他了解的那个容祈。

哪怕情敌是他自己，他本人也是会疯狂嫉妒的那个醋缸容祈。

“玩吧。”或许是没有和上一世的他玩过，路舟比之前还要显得不好意思。

声音也是小小的，很像是撒娇。

“不玩。”容祈坚持自己和那个骚-货不一样。

——爱玩不玩，老男人你装什么装，上辈子和小哭包玩得那么花，现在还开始假正经了，呸！

19岁的念头再次冒出来，同时也冒着酸泡泡。

这是他和小哭包共同的首次游戏，结果现在得便宜这个跟他共享记忆的老男人。

“真的不玩吗？”路舟其实不太信。

如果说他对容祈的其他方面，属于自以为是的了解，但在这方面，容祈认为自己足以了解他。

上一世没玩，不是容祈不想，而是不敢。

容祈怕路舟觉得委屈，就算路舟肯玩，他也会认为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容祈胆大的同时，又是那么胆小。

以前的路舟不明白，但是现在的路舟已经懂了。

“我想和你玩。“路舟撑着手臂，从上方低头看他。

容祈对上他的眼睛，本来想坚定的说不玩，可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控制住，嫉妒又委屈的问他。

“你想和谁玩？”

这时候，两道记忆已经分不清楚你我了。

“你，想和你，想和容祈，你就是容祈，容祈就是你。”

这一世的19岁也好，上一世的25岁也好，都是他心中的容祈。

在路舟心里这二者并没有差别，从来都是那个容祈。

温柔又缓慢，极为诚恳的语气，已经让容祈无法去计较这句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了。

他的呼吸也跟着变得极为绵长缓慢，轻声：“那这次换你教我。”

19岁的我教你。

25岁的我被你教。

不管怎么算，也是我赢了，对吧？

***

说好了周六去看房，结果还是拖到了周日。

容祈换好衣服下楼，路舟已经做好早餐等着他了。

用愉悦又满足的心情吃完了早餐，两人朝着车子走去的时候，容祈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原本轻松闲适的脸逐渐产生了变化，整个人都出现了明显的僵硬状态。

脑子开始不断浮现刺耳的声音，嗡嗡的作响，眼前开始出现一道白光，越放越大，越放越大……

眼看就要溢开一片血色，一只手抓过来，骤然打碎了眼前的画面。

他有些无助又惊恐的看着眼前人，反手抓住他，用艰难又晦涩的声音，努力说出一句自以为镇定的话。

“我身体不太舒服。”

一想到他要和路舟坐一辆车，再强大的自制力也没办法控制好漫天的惊恐和抗拒。

他不能开车，绝对不能和路舟坐在一辆车上。

万一……

万一……

路舟看出了他的抗拒，也知道他在抗拒什么，可是他这次并没有贴心的说出那句不去了。

他抓起容祈的手，将他手里的车钥匙拿了过来，坚定：“我来开。”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逃避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不管是容祈，还是他自己，都得跨过去。

路舟没有陷在那场车祸里，他也不想让容祈困在那场车祸。

那是个意外，容祈并没有做错什么。

谁都没办法预料车祸会来临，谁都想不到这场车祸，是小说必须存在的剧情，只有这样反派才能走上深爱主角受的剧情。

“我真的不太舒服，我现在让赵玉成去找房源，你挑喜欢的就好了。”

容祈有些恳求地看着眼前这个变得强硬起来的小哭包。

容祈可以自己开车，可以坐别人开的车，但是他绝对没办法和路舟坐在同一辆车上。

他走不出来，永远都没办法走出来。

没有人知道，那次车祸给他带来了多大的阴影，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他想去死。

可是他不能死。

不是不敢，是不能，他必须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让路舟活，让他回到十八岁。

那是他欠他的人生。

“没事的。”路舟耐心安抚着他，捏捏他的耳朵，又亲亲他的发顶，再按按他的手心。

他在尽可能的告诉陷入惊恐回忆的容祈，眼前的自己是活着的。

“别怕，容祈，我在这里。”

路舟已经不想特意帮容祈隐藏重生的事实了，他只想和他一起走出那段已经过去的痛苦回忆。

因为克制过了头，只会让心里更加压抑和扭曲。

“容祈，我是活着的，你别怕。”

连续不断的安抚，让容祈明白了什么。

或许，从昨天他就隐隐有察觉了，又或许，在食堂那次，路舟掉眼泪的瞬间，他就知道了。

只是容祈不愿意去想，不愿意挑开那层窗户纸。

仿佛只要两个人一起装傻，上辈子那些不好的回忆就能逐渐消失殆尽。

事实证明，这些都是自欺欺人。

他想要让路舟知道，疯狂的想让他知道他有多爱他，有多怕，有多后悔，有多绝望。

所以重生后的第一次亲密，才让他无所顾忌的胡言乱语，试图将上辈子来不及说的话，反反复复的说给他听。

不打算再陪他装傻的路舟，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告诉这个人。

“我好想你。”

“你想的是谁？”容祈那双眼睛逐渐布上红色的血丝。

“是容祈，是你，19岁是你，20岁是你，21岁，22岁，23岁，24岁，25岁，都是你。”

容祈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25？”

小哭包死的时候21，自己22岁，那他是怎么知道重生回来的容祈是25岁。

“我一直都知道。”路舟啄着他的嘴角，“知道你的22岁，你的24岁，25岁。”

“我知道你死在了我坟前，知道你那天穿得很帅气，就为了以最好的状态见我。”

“你说的没错，死亡不是终结，是开始，我等到你了。”

一句又一句的话落在耳边，容祈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那两道产生分叉的记忆，似乎也开始尝试接受对方的存在。

只因为眼前这个人用着无比温柔，又无比真诚的话语，告诉他，他们是一样的。

他心里的那个人，是容祈，仅此而已。

“路舟。”

终于听到他吭声了，路舟亲了亲他的嘴角：“嗯。”

“我喜欢你，我也爱你。”

19岁的容祈，还不懂什么是爱，他只觉得自己是喜欢着路舟，这种喜欢是会腻味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同样，他也不会为他死。

22岁的容祈，在失去路舟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有多爱，这种爱是疯狂的，时间也没法消磨的。

所以他等到了25岁，死在了所爱之人的坟前，换取对方重生的机会。

路舟将他的手牵起来，用着那道永远都是那么缓慢又温柔的嗓音回应。

“容祈，我喜欢你，也会学着去爱你。”

路舟不知道怎么才算是爱。

他爱着奶奶，爱着弟弟妹妹，但那是亲情。

爱情中的爱，路舟不是很懂，但他会努力学着去懂。

只因为他想要去爱容祈。

21岁生日那天的愿望如此，第二个18岁也如此，路舟依旧想要去爱容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