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噜~”
刚把门扉掩上,院中便突兀的响起一阵腹鸣声。
秦采薇本已过了饿劲,不想才进家门就又觉饿得胃疼。
其实她在回程时买了个烧饼,虽没吃饱,但想到家中本就无米,因此也就只求不饿就行。哪知古代吃食没有油水,根本不顶事,她走了这么远的路,那点东西早消化完了。
李氏闻声一愣,后赶忙道:“锅里还给你留着饭呢,娘这就给你端出来啊。”说着就急急要走。
“娘且等一等。”
秦采薇有点脸红,心上却有一丝暖流划过,她从袖中摸出一串铜钱放到李氏手里,“这些钱虽不多,娘先收着吧。”
这还是第一次女儿给她钱而不是找她要钱,李氏惊得目瞪口呆,“这钱......”
“娘不必担心,这钱是正路来的,只是明日还要送傅......夫君去医馆看病,所以暂时只能给娘这么多。”
秦采薇没进一步解释,左右自己现在是一家之主,她负责家中生计,至于其他的,李氏本就胆小,说出来恐怕吓到她。
李氏见她不想说,也不敢再问,心中却猜测女儿别是又去赌了,可转念一想,她身上又无本钱,要赌也无法,心中万分困惑。
“既是要给傅哥儿看病,这钱你便都收着吧,娘又用不着。”李氏说着就要把手中的铜钱塞回来。
秦采薇哪里肯收?虽然傅清忱确实伤得很重,但多那几十文钱也救不了他的命,她实在不忍心李氏每天就喝半碗稀粥还得下地干活,说起来,两人都是她要照顾的对象,便又坚持塞了回去。
拗不过女儿,李氏只好将铜钱收了,却是拿帕子极小心的层层包好,仿佛她手中的不是几十枚铜钱,而是珍珠宝玉,口中说着埋怨的话,脸上笑容却怎么也止不住。
秦采薇亦笑了笑,随后便提着油灯去了厨房。虽然知道李氏给她留的太半还是早上那野菜糊糊,不过她却一点也不嫌弃,反而吃得十分香甜。
灌了个水饱,秦采薇长舒口气,饥饿的滋味可真不好受,不仅饿得她胃疼,而且整个人都烦躁不安,甚至有股无名的火气。
将碗刷好,她见李氏在熬药,便从架子上取了把小刀,试了试刀刃尚且锋利,便端着水盆回了房间。
她将油灯放在床头,刚准备将傅清忱裤腿挽起,却见他整张脸红得十分不自然,伸手一探,果真发烧了。
若非受热或者受寒,病人发烧便多是由于炎症引起,秦采薇先拧了帕子覆在他额头上,又将刀在油灯上烤了烤,深吸口气,低下头去。
傅清忱的大腿和腰侧有几处旧伤,因未能及时救治,已经发脓溃烂,若不剜去腐肉,就是敷药也没用。
她紧蹙着眉,用刀尖在溃烂之处划了个十字,转头去瞧傅清忱,见他没醒,便用力将患处脓血挤出,哪知才挤到一半,耳边便传来一道压抑的闷哼。
傅清忱长眉拢起,面上泛起一层痛苦之色,却仍没睁眼,迷迷糊糊中,他察觉到有人在按压他的伤口,肌肤亦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他合紧牙关,如木头人一样纹丝不动不吭一声,脑袋沉得好似压了座大山,闷痛欲裂,仿佛又回到了每夜都驱不散的梦魇里。
满耳都是惊恐的呼号和张狂笑声,好似地狱恶鬼在笞打折磨游魂,一片血红中,有人举剑自刎,剑刃几乎割断了半个脖颈,露出森森颈骨。樱色的绣鞋在半空中垂坠摇晃,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被丢在雪地里,满身凌虐痕迹,仿佛被扯坏的布娃娃朝他颤颤伸出手,双目空无一物,眼角有血泪流下。
他惊恐后退两步,却瞧见一个女人正用白绫要将一个小女孩勒死,女孩儿细白的小手努力朝前伸着,口中一声声唤着:“娘,不要......哥哥救我......哥哥......”
猛然睁开眼,凤眸中戾气暴涨,察觉到那刀已贴近自己腰腹,傅清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擒住那人手腕将刀夺了过来,翻身将人压下,不带丝毫迟疑的举刀划向对方脖颈。
秦采薇刚欲起身,不想下一秒便被人死死压在榻上,眼前白光一闪,刚才还在自己手中的刀刃已然易手,并直直朝她咽喉袭来。
本能的一偏头,秦采薇双手死死握住对方的手腕,想把刀尖推开些,却觉对方力道大的骇人!
抬眼去瞧,却见傅清忱面目狰狞扭曲,双目赤红,切齿模样仿佛自己是他不共戴天的死仇。
“快住手!我是在给你上药!”
秦采薇大惊,勉力想要将人推开,哪知对方却似根本听不见一般,不仅越发用力,面上竟还浮起丝诡异恐怖的冷笑,刀尖越逼越近......
无法,她只得用脑袋猛地撞向对方,两人额头相撞,发出“嘭”的一声响。
像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傅清忱赤红疯狂的眸中闪过一丝迷茫,秦采薇便趁他愣神之际将人翻身压下。
没了身体重量加成,傅清忱手上的力道弱了不少,她趁势将刀夺过,傅清忱则冷笑一声闭上了眼,一副随她处置的模样。
从床上爬起,秦采薇已经累得满身大汗,手脚发软,心跳得尤其快。
她是真没想到,傅清忱伤得这么重且还在发烧,竟能突然爆发出如此大的力气,好悬她的小命差点就交代在这里。
果真是书中的大反派,真是不能小看。
“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想伤害你,只是在给你上药而已。”秦采薇平了平气,解释道。
床上人胸口微微起伏,闻言掀起眼皮将她淡淡一扫,仍旧一言不发。
见他此番模样,秦采薇便知他是不信自己,不过没关系,信任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我现在给你上药,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也别干傻事。”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好容易到了床边,却又不敢动手。
主要是这人实在太危险了,她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再偷袭一次。
“咳咳,因为会有点疼,未免你到时抓伤自己,我得做点准备工作,你不会介意吧?”秦采薇有点心虚的开口,对方却仍那副视她如无物的模样。
好吧,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秦采薇觉得只要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有恶意就行,中间过程实在没必要太过拘泥,便坦然找了几根布带将傅清忱的手脚都系在了床柱上,是再标准不过的“大”字形。
刚要去解对方的衣裳,她却总觉这画面看起来有点奇怪,尤其是傅清忱刚才挣扎时露出了大片的肌肤,床榻上亦是凌乱一片,怎么看怎么像是某些play的现场。
正迟疑间,房门被人“吱嘎”一声推开,李氏端药进来,见状惊得张大了嘴,脸色先是一白接着又爆红
,最后放下药碗迅速躲了出去。
“薇......薇姐儿,你夫君他还......还病着呢,你......你下手轻些......”话未说完便匆匆走了。
“我不是......”秦采薇追到门边,外头却早已无人。
她叹息一声,看来自己这形象是救不回来了,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形象可言。
转身回房,却发现傅清忱也在看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却又转过了头,下颌绷紧。
“呵呵。”她干笑两声,将小刀在火上又烤了烤,依样画葫芦的将他腰腹间的伤口也划开。
脓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来,秦采薇赶紧拿帕子去擦,只觉那伤口实在是触目惊心。
虽然是剜别人的肉,她眼皮却总忍不住激跳,终于将伤口包扎好,她长出口气,正抬袖擦汗,就见傅清忱面色惨白如纸,眼神满是讥诮的看着她。
这是怎的?难不成自己给他上药也被误会成了在折磨他?
秦采薇皱了皱眉,待把他脑后的伤口也撒上药粉,便把他手脚上的布带解开了。
自己已然尽了人事,之后的便听天命吧。
不想才刚解开,那双满含讥诮的眸子就又缓缓闭上了,惨白一片的脸上再次透出不正常的晕红,呼吸一片火热。
秦采薇一愣,伸手去拂他额头,却是烫得骇人,赶紧将桌上的药给他灌下去,又重新给他换了条湿帕子。
睡着的傅清忱看着倒是乖多了,眼睫安静的垂闭着,薄唇微抿,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睡得不大舒服,眉间泛起淡淡细纹,虽也板着面孔,却不像睁眼时那样,整个人都带着阴郁的戾气和欲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在原书中,对于傅清忱的遭遇,秦采薇是知道一些的。
为了让反派性格扭曲,作者往往会让他们遭遇极端的痛苦,毕竟生来就性情乖张的人太少,也不符合逻辑。
至于为何他们身遭大难却是反派,原因也很简单。
就是你不能因为遭遇了莫大的痛苦和折磨,就把这种痛苦和不甘加诸别人身上,要学会和解,要学会原谅,化苦难为动力,不能以私仇报复别人,要用正当且适度的手段把对方绳之以法。
以前秦采薇看书的时候也这样想,但如今自己身临其境了,想起傅清忱亲眼目睹亲人一个个惨死眼前,以及在流放路上被人当畜生一样羞辱,原身对他的折磨,心情却有些复杂。
说起来自己也是害他的人之一,现在救他,说不定等他好了第一个要杀的也是自己,也就是说她是在救一个以后可能会杀了她的人......
“叮啷~”
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秦采薇回神,便见傅清忱微微动了一下,一截玄色的铁链从被中露出。
她一愣,这才想起若是明天带人去医馆,这脚上链子怕是不好解释,得想办法取了才行。
可这锁链的钥匙已经被原身给丢了,她要怎么打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