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江县这段时间很热闹。
先是水稻丰收,百姓们人人脸上带笑;
再是燕王妃开点心铺子,将卖不出去的水果都收走了,不仅杨江县,连隔壁杨平县的百姓都挣了些银子;
紧跟着燕王妃就起了砖窑,要开慈幼院,又是盖房子又是招匠人,因为旱灾导致快活不下去的好些百姓,但凡有一技之长的,都拖家带口赶来碰运气。
你还别说,燕王妃那是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正好杨江县本地的匠人也不多,早先为了赶工那是没日没夜地干活,这会儿终于可以歇息几天呢。
还有些纠结故土难离的,或是担心慈幼院建好了就没有用武之地的,很快就听到消息,砖窑扩张啦,慈幼院盖完了还要修城墙、建渡口,连黄土路都要彻底修整一遍,县城的大街还要铺砖呢!
这下还有什么好迟疑的,这么多活计,就是铆足了劲干,怕也得干上好几年呢,再不掺一脚,就轮不到自己啦!
无数的木匠铁匠泥瓦匠都朝着杨江县蜂拥而去,就是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单身汉,也想去砖窑卖力气呢,至少燕王给管饭,听说每顿都能吃饱!
这年头,每吨都能吃饱,已经是神仙不换的好日子啦!
如此有人有钱,万众一心,慈幼院不几日就建成了,以防百姓中间有偷奸耍滑的直接把孩子送过来免费养,纪颜还直截了当定了几条规矩:
第一,送到慈幼院的孩子一律姓纪;
第二,允许中途接回孩子,但需要提供口粮。五岁以前每年按一两银子或一百斤糙米计算,五岁以后每年按二两银子或二百斤糙米计算;
第三,十岁以后不再允许接回。
这几条规矩一出,本来还有些想钻空子占便宜的人,霎时间就歇了心思。
一年一两银子,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了,何必非要送到慈幼院,既不能跟自己姓,搞不好还养得跟自己不亲?
自然,慈幼院既然建起来了,总有不懂得避孕又养不起孩子的,原本要把生下来的孩子溺死,听到消息又偷偷丢到慈幼院门口的。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倘若能养活,谁又真的下得了那个狠手呢?
慈幼院才建起来三天,收到的孩子就有十几个,好在谢香兰考虑得很周到,早早就请了乳娘候着,不然单是喂奶,都得愁死。
折腾了大半个月,终于把这摊子事理顺了,纪颜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几乎总是摸黑回房,喝一杯茶倒头就睡。
鉴于近期县城的匠人十分充足,郁寒川顺便将县衙也修缮了一遍,好几处濒临倒塌或是漏雨严重的屋子都可以住人了,于是纪颜顺势跟他分了房间,终于从一开始睡地板后来睡矮榻的处境解脱出来。
反正郁寒川双腿残疾,谁也不会因为两人分房,就怀疑他们感情破裂。
这一日纪颜还是照旧拖着疲乏的身体进了房间,半闭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看都没看,探手就去摸桌上的茶杯。
茶杯里还有早上剩的半杯冷茶,她随手端起来,凑到嘴边一饮而尽的同时,脑子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纪颜后脊梁汗毛瞬间炸起,整个人霎时清醒过来。
黑暗里,她双目如电般射向桌面。
微弱的月光映照下,一切的异常都无所遁形。
是了,茶壶和茶杯的位置都不对,虽然只是挪动了非常小的距离,但纪颜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果然是和平日子过久了,人就松懈了啊。
若还是在末世,她哪会这么轻易中招?
纪颜在心里苦笑一声,紧跟着就发觉喝下去的那杯冷茶开始起作用了。
脑子一阵阵发晕,浑身的力气急速流失,鼻尖呼出的气息却滚烫,分明是夏末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她却觉得热的厉害,只想找个冰凉的东西抱着。
窗口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紧跟着有人从外面轻轻跃了进来,第一时间把门关上了。
黑暗里光影本来就暗,纪颜又晕的厉害,只能看到进来的是三个男人。
打头的那个猥猥琐琐地搓了搓手,想上前一步又不太敢,小声问后面两人:“不是说这‘三步倒’药效特别厉害吗,怎么这燕王妃还站的好好的?”
“舅爷,小的也不知……”
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纪颜突然朝后栽倒,恰好瘫坐在椅子上。
打头的男人正是杨平县县令卢世祥的小舅子李世根,见了纪颜这般窘境,顿时笑逐颜开,抢上两部就凑到纪颜身前,却正对上她一双迷蒙中带着几分寒意的双眼。
猝不及防之间,李世根吓得差点叫出声,不由自主后退几步,又觉得这样有些丢人,于是恼羞成怒道:“看什么看?”
纪颜不语。
药效越来越猛了,保持清明越来越困难,她甚至发觉想要张嘴叫一声都费劲,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
眼前的三个男人看体型绝不是易与之辈,但这样险象环生的日子,本来就是纪颜多年的日常啊,她哪里会怕呢?
“哟吼,还挺能撑的哈?”李世根看着年轻,却一股子积年的油味,凑过来一开口就叫人恶心,“哎我说王妃娘娘,燕王他一个不良于行的残废,干那档子事能不能行啊?肯定满足不了你吧?你放心,等你跟小爷我回去,保管叫你天天享受极乐,从此再想不起那什么狗屁王爷,嘻嘻嘻嘻……”
药效让纪颜眼眶发红,胸脯剧烈起伏,眼见着李世根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走,两只手眼看着就要凑过来,她霎时冷冷一笑,毫不犹豫咬破了舌尖。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弥漫,剧痛让神思有片刻的清明,纪颜手指早就握住了腰间窄剑,此时就顺势抽出一挥——
“啊啊啊!”
杀猪般的叫声瞬间响彻整个县衙。
其实纪颜只积攒了少少的一点力气,甚至窄剑都没能完全抽出来,只露出了一小截。
但这一小截已经足够了。
因为李世根离得太近,近到与纪颜之间已是呼吸相闻的时候,她才骤然动手,以至于对方根本没来得及躲开,手臂已被锋利的剑刃割开了一道口子。
献血霎时间流了满手,李世根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顾着惊声尖叫。
温柔乡里活了二十年的男人是这样的,从未经受过挫折,哪里受得了挨了一剑这么大的磨难?
原本以为李世根要去一亲芳泽,所以刻意拉开了距离的两名衙役,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尤其周围的房间很快就灯火通明,两人顿时顾不上别的,拖着李世根就从窗口翻了出去,连滚带爬溜走了。
郁寒川转动轮椅匆忙赶过来的时候,只看到纪颜赤红着双眼歪在椅子上,已经快要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