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鸦雀无声。

郁寒川和谢香兰目光呆愣地投注于纪颜面上，仿佛有些拿不准她是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秋雨秋霜微微睁大了眼睛，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倒是手一松，盘子里的布丁猛地摇晃了几下，被纪颜赶紧抢了过来放到案几上。

她这一动，其他人才恍然回神。

秋雨第一个上前几步，死死攥住了纪颜的手臂：“王，王妃，你，你说王爷的腿能治好？”

她手指不停颤抖，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聚集，却死死含着，不肯掉下来，只是执着地盯着纪颜的眼睛。

秋霜的身体也绷紧了，生怕纪颜耸耸肩，调皮一笑表示那只是个玩笑。

她们作为郁寒川的贴身婢女，自流放这半年以来，是最清楚郁寒川过着什么样日子的人。

王爷表面上永远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尤其后来王妃做了轮椅，使得他生活上已经方便了许多。

但是再方便，那也是相对于完全不能动来说的。

小腿完全使不上力，只能软软地耷拉着，即使她们每天给王爷按摩，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条腿消瘦枯萎下去；更难的是，必须要人帮忙才能完成的，洗澡、如厕等私密之事，对于自尊心强的郁寒川来说，日复一日如此，何异于凌迟？

但郁寒川从不曾表现出厌弃的情绪。

从前光芒耀眼的六皇子，鲜衣怒马少年郎，短短半年间已在伤痛的折磨下迅速成熟，成长为含蓄内敛、宽容仁厚的燕王殿下。

这半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刻，秋雨秋霜从没放弃过咨询各种各样的大夫，连村里的土方也不放过。

但得到的消息总是坏的。

所有的大夫说辞都是一样的，膝盖骨头彻底粉碎，没有任何医治的可能。

两人其实也不是没把希望寄托在纪颜身上，王妃曾多次展示过神异之能，或许也能让王爷的腿神奇地好起来呢？毕竟之前有大夫说王爷毒入肺腑，不也被王妃一颗药治好了吗？

是以，她们也曾玩笑般提起过王爷的腿被治好的话，但纪颜当时没有搭腔，此后半年来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她们终于慢慢接受了现实。

结果，竟不是王妃不想治，只是还需要时间吗？

只是需要几个月时间的话，那就好办了啊，他们反正都已经流放到这个偏僻的地方，时间不是多的是吗？

“药引需要四季花卉，目前还只有桃花和荷花，还差菊花和梅花，等冬天梅花开了……”

纪颜一想起这个坑爹的药引，就忍不住又把系统拖出来激情辱骂了半分钟。

扑通扑通两声，是秋雨秋霜接连腿软，跪坐在地上的声音。

她们捂着脸，痛快地哭了好一会，又要给纪颜磕头，吓得纪颜一手一个赶紧拽了起来。

“不是什么大事，其实还挺简单的……”

唔，反正就是消耗点积分而已……

纪颜这么想着，再看看秋雨秋霜激动得又哭又笑感激涕零的模样，又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看样子她们似乎一直为郁寒川的腿担惊受怕来着，要是早点告诉她们郁寒川的腿能治，她们的心里会不会舒坦些？

目光闪躲间，不经意对上了郁寒川的视线，两人俱是一愣。

“你，看上去好像并没有很激动？”纪颜纳闷。

至少比起秋雨秋霜的样子，郁寒川看上去有些过分平静了。

郁寒川却笑着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你告诉我，你可以治好我的腿。”

这下轮到纪颜吃惊了：“你对我这么有信心？”

郁寒川唇角微勾：“事实上，你确实可以，不是吗？”

纪颜：“……”

突然感觉原本爆棚的成就感打了个大大的折扣呢！

长了一颗聪明的脑袋什么的，有时候还挺让人讨厌的。

她忍不住翻个白眼，那头谢香兰已经含着泪笑了出来：“看到六弟和弟妹相处得这么好，真是让人羡慕啊！”

纪颜本来下意识就要反驳，我跟他相处得哪里好了？再有几个月，治好他的腿，我就跑路啦！从此自由自在海阔天空，不嗨皮吗？

但不期然又看到郁寒川唇角的笑容，她莫名把这几句话咽了回去，只是将盘子里的布丁往他那边推了推，故意恶声恶气道：“尝尝味道怎么样！”

郁寒川随手拈起勺子，在布丁边缘舀了一小块，又问：“这是何物？”

纪颜背着手摇晃了几下身体，表情莫名带了几分成功偷到腥的小狐狸的狡黠：“你先吃吃看！”

焦糖布丁在现代都是无数人的心头好，对于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古代人来说，那自然是无往而不利了。

果不其然，郁寒川斯斯文文把勺子送进嘴里，第一口甚至没尝出什么味儿，那一小块滑溜溜奶香味十足的布丁已经咕咚一声滑进了喉咙里。

他顺手又舀起一块，这一次有了准备，终于可以在唇齿间细细品尝。

第一反应是丝滑软嫩，其次是入口即化，最后是一种浓郁的乳香充斥了整个口腔，叫人甚至不舍得往下咽。

“怎么样怎么样？”

见郁寒川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纪颜心头突然有些忐忑起来。

只是一块小小的点心，曾经享受着这个王朝顶级待遇的郁寒川，该不会根本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吧？

“算了，要不我还是再想想别的吧……”

她垂下头，有些蔫巴巴的。

唉，开店果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想起下午还放了豪言叫黄有谷从大黄村挑选出几个聪明伶俐的，带他们挣银子，纪颜就觉得脸上发烧。

“咦，六弟是不喜欢甜食吗？”旁边也尝了两口的谢香兰诧异道，“我倒觉得这点心不错，颜色漂亮，味道软嫩香甜，点缀的水果也颇清新爽口，很是适合牙口不好的老人和孩子呢！”

“真的啊？”一时峰回路转，纪颜差点喜极而泣，冲上去就握住谢香兰两只手，“大嫂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谢香兰哭笑不得。

郁寒川看纪颜一副满心满眼都是别人的模样，心里莫名有些酸溜溜的。

不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嘛，那还不是因为这点心太好吃，他都没想好夸赞的词嘛！

那边两个女人已经兴高采烈讨论起来了。

“这点心叫焦糖布丁，做法很简单的，用的食材也不贵，大嫂你觉得去开店会有人吃不？”

“不瞒六弟妹，我要是家里有点闲钱，铁定没事就买几块给家里老人孩子吃！”

“那可太好了！我明天再多做一些，大嫂帮我分给圆圆他们尝尝，看看他们喜不喜欢！”

“圆圆要是知道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今晚说不准都睡不着觉呢！”

妯娌两个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旁边郁寒川突然觉得嘴巴里的布丁都没什么滋味了。

“咳咳。”

他轻咳两声，见纪颜皱着眉头转过身，赶紧挺了挺胸脯，准备说话，谁知——

“布丁是最软嫩的了，你该不会吃这个都能卡住吧？”

纪颜难以置信地盯着他，活像他是个无故碰瓷的无赖。

“咳咳咳咳咳……”

郁寒川成功被口水呛住，咳了个死去活来。

“我是想问，王妃欲开什么店，地址选好了吗，铺子租好了吗，预备卖什么物品，食材来源定了吗，销售对象有眉目吗……”

好不容易止住咳嗽，郁寒川出口就是一大串问题。

纪颜马上又蔫巴了。

她谄笑着上前给郁寒川锤了两下肩膀：“这不是一切都得仰仗王爷嘛！”

郁寒川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了，恨不得学花孔雀当场开屏。

他勉强按捺住了嘴巴咧到耳朵根的欲望，低沉着声音道：“咳咳，既然王妃诚心恳求，本王……我就帮你这一次吧……”

纪颜顿时心花怒放：“王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对面秋雨秋霜：“……”

咦，谁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怎么搓都搓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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