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赵蓉儿喜欢上庄烨,孟宛决定将他们之间还未能擦出的暧昧火花,直接扼杀在萌芽之中。
“什么?你——”赵蓉儿显然大吃一惊,瞪目半晌,愈渐平复下来,略带忧虑替她分析道:“庄先生确是才貌双全,且虽为先生,年岁上也不过大我们六岁,今年二十有三了吧。之前一直听传闻说他,为人穷奢极侈,生性又暴戾,不是个什么良人,可近些日子接触下来,我觉得传闻不实,我看他平日里除了穿戴讲究些,也不曾如何奢侈,脾气亦稳重,没见暴躁过,他能自愿屈尊来到这偏僻的城郊私塾里当先生,人品会差到哪去呢?”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他父亲是当朝宰相,母亲又是前镇国公家嫡女,甚至连小姑都贵为皇后,他的身份之尊贵不比寻常,即便是日后真能嫁进高门,想来定是要受委屈的。”
赵蓉儿已经拿孟宛当自家妹妹看待,难得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知道喜欢一个人这件事并非自己能控制,可若爱慕的人是庄先生,你未免太苦,远不如嫁个寻常家境富裕的公子来得自在,你且说说,究竟对他到何种程度了?”
“何种程度呢……”
孟宛拉着长音,状似思考,片刻后苦着脸回应道:“怎么办,我大概已是非他不嫁的程度了。”
“哪怕是只能嫁他为妾也愿意?”
“为妾已是极好,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为婢我亦心甘情愿。”
看着孟宛一副爱到无可救药的模样,赵蓉儿恨铁不成钢般叹口气,“罢了,你若是真心喜欢,我便支持你,不必管其他人的流言蜚语,只是庄先生的心意你可知晓?倘若他亦真心待你,日后总能好过些。”
“他尚不知我心意,我属于是单相思。”
“至于他的心意嘛……”孟宛落寞下去,“我瞧着大概是对我没什么兴致的。”
赵蓉儿听得扶额,又是一声长叹,“也罢了,女追男隔层纱。”
此话后二人无言半晌,赵蓉儿左思右想,实在无法理解她的感情,忍不住纳闷道:“你不觉得这般单相思庄先生,很卑微么?”
哦,这是在好奇她当舔狗的滋味呢。
“卑微?何来得卑微?”孟宛努力把舔狗特质发挥到极致,满脸的痴迷,“我能单相思上庄先生这般优秀的人,于我而言,是种幸福呀,暗自欢喜还来不及呢!”
赵蓉儿彻底沉默了,她不懂,也走不进去孟宛的精神世界。
到了私塾里的尔雅堂门外,见庄烨早已将书案收拾妥当,一应用具摆放齐整,他人则坐在旁侧的软塌上吃些什么。
“庄先生何时到的?没吃早饭么?”赵蓉儿先迈进堂内,径直步向书案,“咦”了一声拿起案上多出的油纸包,拆开来看,“这是……果仁桃酥?先生也喜欢吃这个?”
“嗯,顺路买的,你若也喜欢吃便是。”
孟宛在心底嗤道,什么顺路,分明是提前打探过赵蓉儿喜欢吃什么刻意买来的。
那头赵蓉儿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这头两人还在四目相对,或者更准确来说,是僵持着四目相瞪。
庄烨以为孟宛穷疯了,为了借钱一大早契而不舍地追来此处,孟宛以为庄烨嫌她多余,扰了二人独处良机,坏他好事。
心思有偏差,目的却相同,一个想要她走,另一个偏不要走,二人谁都不肯相让,于是就这么干瞪着眼。
末了还是赵蓉儿吃桃酥噎到了,脸色痛苦地呼唤他二人,“水……谁能给……我递杯水……”适才打破了僵局。
庄烨赶紧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中间的孟宛,又看着她急步送过去,直到仰头喝完水的赵蓉儿脸色缓和,他方淡淡开口:“我辅助她作画,你来做什么?”
孟宛头也不回,“自然也是来请教先生作画,青萝画坊的赏画展,我也有意去报名。”
“你?”
“对,我如何?报不得吗?”
孟宛斜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据学生所知,任何人都有资格去青萝画坊报名参与,无要求限制的,还是说先生不愿辅助我作画,觉得我不该报名?”
“没错,我确实觉得你不该报名。”
说罢这话庄烨不再看孟宛难看的脸色,转身去柜中挑拣出来几幅画卷,拿到案上,当着孟宛的面逐一展开。
他没多说什么,只不时眉峰微挑着睨上孟宛一眼,随着眼前几幅稚嫩到堪比小童涂鸦的画作一一展开,孟宛原本倨傲的神情越发变得尴尬起来。
“这画是哪家小孩……”赵蓉儿抱着油纸包,凑过头来看,话说到一半,赫然瞧见画作下面“孟宛”署名的两个大字,接着硬生生吞下了剩余的话,干巴巴打着圆场道:“宛儿这画,画得还挺……生动有趣的,瞧瞧这斑点犬画得真是活灵活现。”
庄烨面无表情地纠正她,“这是豹。”
虽说这些画并非孟宛本人所画,但在此情此景下,她还是羞愧红了脸,赶忙上前挤开庄烨,把画重新卷收起来,“够了,别再看了。”
“不是我不愿教你,是你实在没有作画天赋,去报名只会自取其辱。”
孟宛不服气,“没天赋,我便勤能补拙不行么?”
“这个水准,意义不大。”庄烨又随手取开一卷画,“起码在青萝画坊的赏画展结束之前,你不可能画出一副像样的画。”
庄烨这话说的直接,也实在伤人,孟宛听得眼眶都有点泛红,没想到沉默寡言的他一开口居然这么毒舌。
她一把夺过庄烨手中的画,“你不过就是想让我离开罢了,何必要出口伤人。”
“我在阐述事实。”庄烨无心伤她,但看她似乎当真生气了,默了默道:“你可以留下旁观,作画还是算了。”
不赶她走就成,孟宛对原身的作画水平已然了解,也不想再献丑了,随即独自走向角落的卧榻坐下,“我会安安静静不打扰你们的,开始画吧。”
赵蓉儿正出神地想,庄烨嘴毒又冷淡的劲儿,看似果真对孟宛毫无男女之情的意思,她只是找借口想留下,与他多些相处的时间,竟被羞辱了一番。
刚才分明眼红红地快要哭了,这会儿又自己乐呵呵起来,孟宛的脸色真是比外头的天气还要变幻莫测。
庄烨敲了敲书案,“还愣着做什么?”
赵蓉儿应声回过神来,不免多看了庄烨几眼,情窦未开的她对男女之事从不曾留心过,实在好奇庄烨的过人之处,他与其他男子有何不同,能叫孟宛爱得这般死心塌地。
“你总看我,能有灵感么?”庄烨低垂眉眼,看着案上始终空白的纸张,“我觉得可以用你刚才提到的'林间踏雪'来定题作画,如此一来,便不能待在私塾里,需得走出去身临其境,才能'远观其势,近取其质'。”
赵蓉儿脸上一红,不敢再偷看他,“先生说的是。”
“你们要出去?”孟宛喝着庄烨泡的茶,待得直犯困,一听到说要出门,再次打起了精神,“带上我,能帮忙拎些画具之类的。”
庄烨披上氅衣,拿起手炉,又自然而然地递给赵蓉儿个手炉,“今日不必带画具,先去看去感受,你需得先在脑子里大概勾勒出个框架。”
孟宛整装待发,也向庄烨伸去手,“给我个手炉。”
“没了,只有两个。”
庄烨说着话,顾自朝门外走去。
“来,我的给你用,我不觉得冷。”赵蓉儿看出孟宛的尴尬之色,及时握住她半空中的手,递过手炉,接着却被孟宛反手一推,笑说“还是你用吧”,给推回了。
两人推推搡搡间,门外庄烨慢条斯理地插了句嘴,“作画期间,手不能冻伤。”
他的任务是赵蓉儿,当然不会顾及旁人感受,孟宛心中有数,“你听先生都说了,你的这双手可得好生保护着,我还等着你的画日后拔得头筹,请客去颐福苑呢。”
随后一行三人,出了私塾往后山林中走去。
暴雪天刚过去没几日,官道上的雪早被清扫干净,山林深处仍四处覆盖着皑皑白雪,攀爬途中,地面上的积雪厚到几乎能没过鞋面,因此三人走的速度很慢。
孟宛跟在最后,左右瞧瞧残雪斑驳的层层树林,耳畔除了前面两人时不时的交谈声,便是低声呼啸而过的冷风,她听着听着,总觉得像是什么野兽在嘶吼。
她搓搓冻红的双手,猛吸一口冷气,有点害怕地朝前问道:“这山里不会有野兽吧?”
“当然有。”
“当然有。”
前面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了她,话音落下又相视一愣,庄烨先移开视线,望向别处,赵蓉儿接着说了下去,“男院那边有骑射的课,时常来这后山射猎物,前些日子暴雪天,他们还险些被封在山里呢。”
是遭遇山贼那次,孟宛也回想起来了,她抱着双臂继续跟在后面,已经完全无心跟他们赏景了,更加警惕地到处张望,生怕一不留神哪处跳出个猛兽把她叼走。
前面两人忽然停住了脚步,赵蓉儿似乎对此处景致颇有好感,换着各个角度仔细观察研究起来。
孟宛就停在他们身后,四顾着浮想联翩之际,头顶不时觉得凉凉的,起先她没在意,以为是树林间风吹过抖落下的雪粒子,后面越来越不对劲,她并没觉得此处风很大,但头顶砸落的雪粒子却愈渐密实。
她心里猛一咯噔,路上只顾环视四周了,怎么忘记头顶这片繁密的树枝,亦是藏匿野兽的好地方呢?
而此时此刻,当真有只野兽正躲在她的头顶上方,伺机而动!
孟宛头皮发炸,不敢再细想,她欲出声提醒前面两人,又恐惊到头顶野兽,踌躇半晌,决定先抬头看看究竟是何东西。
怎料头顶那野兽格外敏锐,似乎有所察觉,就在孟宛仰起头的瞬间,它“嗖”一声,猛地向另一棵树蹿跳去!
随之漫天掉落下的雪团,遮掩住孟宛的部分视线,她只看到那野兽浑身棕色皮毛,体型肥硕,在半空中迅速跃过,又刚好落在赵蓉儿头顶的树枝间。
眼看已经惊动了野兽,孟宛不再犹豫,索性扯开嗓子大叫道:“快跑,头顶有危险!”
赵蓉儿不像她发觉得早,听闻此声,下意识一脸茫然地抬头要往上看,她旁边的庄烨更是根本不为所动,仍然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
孟宛当即奔扑向赵蓉儿,捉住她的手就想带她先跑,庄烨能自保用不着她们操心,她们能做的便是不拖后腿。
可山林间的路本就坎坷不平,上面又覆盖着厚厚一层雪,两人慌不择路地跑出去没几步,也不知到底是谁先被绊倒了,连带上另一个人拥抱着顺势滚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