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什么意思?沈知窈收回自己的目光,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道:“那就借夫君吉言了。”
在这之后二人之间未再有说什么,坐马车的时候秋梧和春桃以为顾昭会跟着沈知窈一起,结果发现顾昭自己骑了匹马走在马车的前头。
这样也好,沈知窈总觉得在顾昭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奇怪,那种感觉她形容不出来,但是她下意识就想回避顾昭的眼神,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时候有种被盯上的感觉。
总不能是顾昭发现了她并不是他的原配妻子,所以想要寻找她的破绽吧。
虽然她确实跟沈瑶有那么一点不一样,但一直跟她朝夕相处的秋梧和春桃都没有发现她不是沈瑶,顾昭十天里有九天跟她见不到面,难道他还能发现沈瑶里面换了个芯子不成?
这样想着她掀开车帘的一角往外面看去,就看见顾昭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背上,宽大的袖子被风吹起,身姿颀长,后背挺拔,一头青丝用银冠竖起,气质如松如柏,看起来莫名给人矜贵自持的感觉,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在顾昭回头之前,沈知窈放下了帘子,她坐回自己的位置,刚才的熟悉也被车帘给隔断了。
她记得早在第一次见到顾昭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感觉,后面因着跟他接触的时候光顾着演戏,所以并未去留意那股子熟悉的味道。
刚才她看着那骑马的身姿,好像跟记忆中的谁重叠在了一起。
去往沈家的路上,沈知窈一直都在想着顾昭到底和谁很像,直到被顾昭伸手牵着下了马车,沈知窈也还处在神游的状态中。
其实她很少走神,因为习惯了认为周围的人多半是要害她的,所以她前世一直都对身边的人保持着警惕。
可是穿成沈瑶之后,她似乎对身边的人都放松了警惕,就连一开始还防着顾昭,现在面对顾昭跟她的肢体接触,她也慢慢变得习惯了,毕竟顾昭在书中可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再怎么样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夫人。
任由着顾昭带着走进了沈家,此时郑氏正在院中浇花,沈穆帮着给郑氏提了满满的一桶水过去,而沈熠则在院子的一角逗弄一只看起来才一个多月的小奶狗,它身上毛绒绒的,像是一个小团子。
那只胖乎乎的小奶狗正翻着肚皮给沈熠挠痒痒,粉粉的舌头歪了出来,从沈知窈的角度看过去,仿佛在对着她笑。
好可爱......沈知窈看着那小奶狗,有些心痒,想冲过去揉它那圆圆的脑袋。
她前世也曾养过一只狸奴,是她在一天雨夜里捡到的,她遇到那只小狸奴的时候也是刚满月没多久,小小的一团缩在街边,沈知窈撑着伞过去给它挡雨,发现它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自己,她在那一瞬间动了恻隐之心,便冒雨将它带回了府中。
可是这狸奴比较调皮,后面不小心将她抓伤了,母亲看见后命人把那狸奴扔了,她偷偷去找过,然后在离国公府不远处的一个的小巷口,看见狸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垃圾堆里面。
沈知窈看着沈熠逗弄小狗的画面陷入了回忆,而顾昭见她发呆的模样,也想起了某天夜里他看见的场景。
“瑶瑶,你来啦!”
郑氏看见顾昭和沈知窈站在门口没进来,于是将手中的水瓢扔进了还装着半桶水的木桶中,溅起的水花洒在了沈穆的衣衫上。
而沈熠听见郑氏唤沈知窈的名字,也放下了那只小狗,咧着嘴跟着沈知窈他们进了屋里。
等郑氏拉着沈知窈坐下后,才走到沈知窈和顾昭跟前道:“姐姐姐夫,我已经跟爹娘说好了,下个月就离开京城去梁州。”
西北边境那边与西夷的摩擦确实不小,而且自从上次大周军队惨败之后,西夷还占领了几个大周的镇子,驻守西北的兵力不足,谢伏殊此次回来就是被皇帝召回商量征兵的事宜。
沈熠说完这话,屋内难得的安静了下来,沈知窈一开始的打算是让沈熠去南境的越州,那边驻守的军队比较强悍,他国也不敢轻易来犯,沈熠虽然在那得不到提升,但至少不会丢了性命。
只是没想到他自己要去最凶险的梁州,梁州离怀远很近,当年武安侯战死在怀远,差点没保住怀远的几座城池,就连隔壁的梁州都受到了波及,才会导致现在西夷这么轻松的占据了梁州几个边远的镇子。
而怀远到梁州的路不好走,所以等谢伏殊带着人去支援的时候,梁州的将士已经被西夷人杀得差不多了,谢伏殊想要反击回去,西夷已经撤离了梁州主城。
这些年西夷一直都没有动作,谁能想到突然就袭击了梁州。
而通往被西夷占据的镇子的路不好走,朝中重臣以国库空虚为由也不赞同继续开战,皇帝又态度暧昧,所以他们暂时还没办法将梁州的几个边陲小镇打回来。
这对谢扶殊来说简直是耻辱,也对皇帝和朝中众臣感到失望。
西夷不好对付,沈熠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骁勇善战的西夷的士兵,沈知窈看着沈熠欲言又止。
其实不止沈知窈担心,沈穆和郑氏也是同样担心,上战场不是儿戏,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他们就这么一个儿子,女儿也要靠这个弟弟,沈熠若是在那边建功立业了还好,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估计他们二人也会伤心死。
顾昭看出了他们众人的担心,只道:“我与武安侯世子有些交情,阿熠的事情我与他提了,他答应我让阿熠跟在他的身边。”
“真的?”沈穆知道顾昭生在宣平侯府,但是一直都只在刑部担任小小的官职,没想到他还跟武安侯世子认识。
顾昭点头:“但是有一个条件,凡是都要听武安侯世子的,尤其是上战场之后,谢将军有时可能会顾不上阿熠,所以只希望阿熠不要给他添乱。”
“这是自然。”沈熠拍了拍胸脯,“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也知道战场上最不能做的就是拖后腿,如果我真遇到了危险,我也不会拖累谢将军的。”
虽然沈熠在读书上没什么天赋,但是脑子还是挺灵活的,加上他天生力气就大,说不定不用多久就能成为谢伏殊的左膀右臂。
沈知窈对沈熠跟在谢伏殊身边莫名的乐观。
郑氏叹了口气:“原本还想着过了小年阿熠再出发,没想到这么急,听说梁州那边很冷,娘多做几件棉衣给你带去。”
“娘,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畏惧小小的严寒,会被其他人笑话的!”
郑氏闻言拧了拧沈熠的耳朵:“臭小子,娘还不是担心你!”
沈熠挣脱了郑氏的手,躲到了沈知窈和顾昭二人身后:“姐姐姐夫,你们看娘天天拧我耳朵,再继续呆在家中我的耳朵都要被废了。”
“你这小子!”
身边虽然打打闹闹,但是大家面上都挂着微笑,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沈知窈也不自觉得露出了浅笑。
笑着笑着沈知窈才想起来这里的正事,她对着沈穆问道:“爹,听说你已经继续去上朝了,御史台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沈穆喝了一口茶,才道:“吏部侍郎被弹劾没几天,御史台那边就让我回去了,这事倒有些蹊跷。”
何止蹊跷,你被停职的事情就是顾昭那好舅舅整出来的,沈知窈在心里说到。
如果不是赵侍郎被弹劾得停职了,御史台跟赵侍郎有关系的人怕被查出来,只得赶紧让她爹回去上值,不然她爹估计还得在家继续呆着。
“爹你以后在御史台说话做事小心些,别得罪了人自己都知道,这次是停职,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不是被革职了。”
沈穆其人是朝中少数清流中的一员,平日拒绝与他人同流合污,说话也很直接,不懂得曲意逢迎,所以以前得罪了不少人,才导致一直都没有升官的机会,沈知窈说这话也是在担心他。
明白女儿的好心,沈穆也将她的话听了进去:“经此一事倒是让我不敢再跟从前一般肆无忌惮了,可是看着那些人身陷泥潭,我也是颇为惋惜。”
顾昭指尖摩挲茶杯,清磁的嗓音慢慢响起:“岳父心系朝廷,可如今这样的朝局,阿谀奉承着居多,官与官之间互相包庇,以岳父一人之力,却是难以肃清。”
沈穆同意顾昭的话,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是,不过螳臂挡车。”
见沈穆和顾昭之间要讨论朝堂之事,郑氏立刻拉起沈知窈道:“我在院中种的柿子结了果,我们去摘几个做柿饼吃。”
让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沈知窈干活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沈知窈也知道顾昭和她爹接下来要聊的事情她多半不宜听,便听话地将沈熠也一起扯出去了。
在柿子树下站了半晌,沈知窈正抬头看着树上结的黄橙橙地柿子,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地扯她系襦裙的系带。
她一低头就看见毛绒绒的狗子,嘴里正费力地咬着她的一根系带,屁股用力地往后撅,那一截很短的尾巴都快摇出了残影。
沈知窈想要蹲下去摸它,又怕它身上脏,一直之间很是纠结。
这是沈熠看出了沈知窈的纠结,笑着说道:“我昨天刚给雪团洗了澡,娘还给亲自给它擦干净了,姐姐就是要抱它也没关系的。”
沈知窈低头看咬着她的系带玩得不亦乐乎的雪团,便将手中原本拿着的柿子交给了身边的春桃。
她慢慢蹲下身,伸出手去摸雪团的头,柔软的触感让她的心情好了起来,摸了十几下之后沈知窈意犹未尽,直接上手抱起了雪团。
雪团不也害怕,甚至在沈知窈把它举到眼前细看的时候,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沈知窈好几口。
沈知窈呀了一声,然后笑着将雪团拿远了一点,弯着眼睛看它四肢小胖爪在空气中晃动。
顾昭走出屋子时眼前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如寒潭般的眸子就那样看着沈知窈的笑颜后,眸中藏着的霜雪如开春般逐渐融化。
他从前似乎没见她这般开心地笑过。
顾昭走过去,从春桃手中结果帕子替她擦了擦刚才被雪团舔过的脸颊,看着她的目光中带了些探究的意味:“你喜欢这种带毛的东西?”
“不喜欢。”想到那只被母亲命人扔掉的狸奴,沈知窈收起了脸上的笑,放下了手中的小狗。
看着沈知窈变脸如此之快,他想起上辈子亲眼看着她淋着雨抱着一只小奶猫回府,但是后来听说那只猫被她母亲让人扔了,顾昭沈知窈突然兴致缺缺,一时间有点后悔问了她那句话。
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她是喜欢这些小猫小狗的。
沈知窈见顾昭听了她的回答后面色有些凝重,想起沈瑶想来喜欢小动物,便道:“我连自己都懒得养,更别说养旁的东西。”
不等他说什么,又继续道:“想来你与我爹要说的事情也说完了,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
不然回去晚了又该被赵氏找麻烦。
“姐姐,你就要走了吗?”沈熠似乎有些不舍得,他抱着雪团说道:“今天是你的生辰,娘刚刚去给你煮面了,你要走也吃过那碗面再走。”
今天是子月十五,是沈瑶的生辰,也是沈知窈的生辰。
子月十五,大凶。
十六年来家中之人从来不记得她的生辰,唯一记得她生辰的居然还是那位自小就喜欢拆穿她的便宜表哥顾谌。
她刚生下来就被勒令以后的年岁不允许给她操办生辰,她这日子不好,操办生辰很有可能会冲了宁国公府,所以每次看着众人给家中堂姊妹和表姐过生辰时,她既羡慕又嫉妒。
“面煮好了,瑶瑶快趁热吃了。”
郑氏端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沈知窈看着眼前撒了葱花的长寿面,甚至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在国公府的时候,自己能吃到母亲做的一碗长寿面,是不是就不会变成那样了?
雾气模糊了眼前的视线,沈知窈在郑氏的催促中,深深吸了口,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面。
虽然味道做得一般,但是沈知窈觉得只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吃到一半的时候那边已经上了菜,郑氏体贴地将顾昭请上桌,等顾昭走了她才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拿了几张纸出来。
“这是我名下的几个铺子,我想着等你十七岁的时候就交给你,这可是为娘手中最好的几间铺子,你好好收着,将来不至于被人在金钱方面看低了。”
沈知窈忙放下筷子将那几张纸推了回去:“娘,你还是自己收着,你们给我置办的嫁妆已经够我一辈子不愁吃穿了,我不能再要你的东西。”
虽然她现在已经是沈瑶了,除了沈家和郑家已经给了她的东西,她是不打算再伸手跟他们要什么了。
知道女儿的性格,郑氏也不再强迫她手下,只是从怀中拿出一块玲珑剔透的玉佩套到她的脖子上:“这玉镯从我还小的时候就戴着的,你外祖母说是自小就戴在我身上的,如今我便将它送给你。”
玉佩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沈知窈不想拂了郑氏的心意,只好收下了。
沈知窈不仅收到了郑氏的礼物,还收到沈熠亲手雕刻的一只兔子,沈穆送的一方用松烟制作的墨锭。
除此之外还有众人的祝福,有那么一瞬,沈知窈甚至想着自己要是从一开始就出生在沈家该有多好,即便她先前还嫌弃沈家处处不好,或者现在对她来说,有些东西比身外之外更加重要。
许是心情好,沈知窈还跟着喝了一杯酒,后面的事情她就不记得了。
所以当她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躺在身边的顾昭时,脑子突然有点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