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衣衫破旧,重重的箱子压得他直不起腰,可他脸上却一直荡漾着稚嫩纯真的笑容。
“两位姐姐,你们要看话本吗?”
他奶声奶气的,特别惹人怜爱。
蟾露瞧出阮葶嫣动了恻隐之心,便主动接了话:“小孩,你这都有什么本子啊?”
小童的眼睛亮亮的,“我这的本子最全了!有《故园惊梦》、《佳人出塞》,还有最新的《红娘相面》和《盼儿订约》!您想要哪本?”
“我要……”
“我全要了!”
阮葶嫣的神色不知何时变得凝重起来。
*
夜色寂寂,禅房内烛火如豆。
只听“咯吱”一声门响,随着灌入的风,火焰幽幽地摆动起来。
“空大侠,你回来了!”
“多谢合虚师太为空损留门。”
油灯与人的步伐相合,再次放平,这才照清两人的脸。
合虚师太身上洗得发白的缁衣染上了昏黄,空损一身绛色短打,几乎要与背景的黑融为一体。
“见到净念了?”师太的语气是罕见的急切。
空损无奈地道:“见是见到了,不过仍未说上话。”
师太捻了下念珠,悄声说着“阿弥陀佛”。
“这十几天,我每日都远眺瑱王府,嫣儿她很好。”空损陈述着,“可尽管段栖椋不在府中,王府内外的戒备异常森严,我怕给嫣儿添麻烦,是以一直没有露面。”
“空大侠的思虑很是周全。”师太赞许地点点头,“那今日的那封信,可全都讲明了?”
“不,我只是浅尝辄止地写了写,并未将嫣儿的身世全部告诉她。我担心,若她知道了真相,定会找段栖椋摊牌,到时她将会陷入极为危险的境地。而段栖椋既然早已知晓她的身份,却一直没有强迫她,想来可能是还未找到证据。所以我们亦不可心急,必须要救嫣儿平安出逃才行。”
“一切全听空大侠的安排。”
空损的眼中充满了惭愧,“把师太和十惑庵卷了进来,实非我所愿,想来那位阮兄弟也没料到自己会遭遇不测。在下定会找出一个万全的法子,不让你们受到牵连。”
师太神色切切,“空大侠哪里的话!莫说净念是忠将的遗孤,就算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我们师徒一场,我也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的。”
两人不再说话,沉默吞噬了月色,夜色一派惘然。
*
要读懂这封“信”,实在要费些功夫。
不过阮葶嫣小时候总与师姐妹玩些文字猜谜游戏,倒也不觉得难。
她将从小童处购入的所有话本,花了三天三夜的功夫通读了一遍,终于将“信”连成了一个整体。
写信的人叫空损,也就是当日在武佑手中救下她的恩公。
原来空损与阮葶嫣的父亲曾师从同一人,亦可称他一声“伯父”。
父亲少年时充满侠气,常常打抱不平,因此结实了母亲,两人结为伉俪。
后在一次事故中,父母走散,父亲带着襁褓中的女儿回到了京城,而空损虽从歹人手中救下了母亲,母亲却因伤势过重而香消玉殒了。
十几年来,空损走遍山川,一边行侠仗义,一边找寻他父女二人。恰好在追踪东瀛忍者时与阮葶嫣有缘重逢,也算是天可怜见了。
“信”的每一个字如星斗铺空一般散落在话本之中,阮葶嫣没有抄录成形,却将每个字都牢牢刻在了心里。
几日以来,蟾露总会见她泪眼模糊,不知她因信上的内容而惆怅,还以为是她那般“废寝忘食”地看话本被其中的情节感动了呢。
是的,阮葶嫣没有告诉任何人“这封信”的存在。因为她推测,空损之所以如此小心地隐藏自己,定有不为人知的苦衷。兴许是关于她的,也兴许是关于她父亲的。
总之,她必须要找个机会与这位“空降”的伯父好好聊上一聊。
正如此打算着,忽的,她手里一空,摊开的话本被人一下抽走了。
“王爷!”她惊喜地叫道,“您何时回来的?为何不早派人通传一声!”说完还故作嗔怒地望了蟾露一眼。
蟾露连忙撇清关系,“不关奴婢的事啊!是王爷不让奴婢说的!”
机灵的小丫头一下退出了房门。
阮葶嫣起身倒茶,转过来时,却见男子正对着自己适才捧着的话本细细读着。
他的服饰十分华丽,全身上下是一丝不苟的隆重,显然是刚从宫中回来、连自己的书房都没去便赶来了这里。
阮葶嫣深深吸了口气,他身上的味道特别好闻,好似雨后月光一般的清爽。
她总觉得,每次做这副装束时,他都是凌厉又威严的,而此刻,她看到了庄严里的俊雅与轻盈。他像一枚宝瑛,有石的冷傲,亦有玉的温润;然,不带有一丝的浊。
段栖椋放下了话本,似笑非笑地凝视过来——
「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嫣嫣:这三天可累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