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槽卧槽卧槽！

秦肖肖被吓得什么都忘记了，拔腿就跑。

跑了两步她想起来她忘记了曲欢，又回来抓起曲欢跑。

那个食人魔歪歪头看他们，没有立刻追上来。两个孩子的气味太香甜了，尤其是小的那个，香得过头了，感觉就像是故意吸引一样。食人魔简单的头脑没有陷阱意识，但也懂趋利避害。

可是真的好香啊，比这一屋子腐尸都香，他想他从来没有闻见过这么香的东西。

腐尸，烂肉，其它魔物的躯体，都不及这“小家伙”万一。

他最终架不住那香气的诱惑，抛下这一地死尸，狂奔追上姐弟二人。

秦肖肖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跑。当她发现自己之前折断过的脚现在旧伤复发了，跑得还没有曲欢快时，立刻松开，推他一把，叫道：“你快跑！”

曲欢回过头，见形容可怖的食人魔已经快追上他们了。

“姐姐……”曲欢还挺有闲心继续装样子，“姐姐，我……”我不走。曲欢想说。

生死攸关还在犹豫什么？！！

秦肖肖面目狰狞，破口大骂：“快跑！”

秦肖肖吼完曲欢，身后同样传来食人魔的一声吼，她吓得腿一下子就软了，因为停这一秒，她哆哆嗦嗦再难迈开腿。

她想她要死了，这回真的玩完了。食人魔那么可怕，她要葬身于这么可怖的东西的腹腔了。

清县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指引着远归的旅人，秦肖肖想这就是死在家门口的感觉吗？

死去……结束这看不见未来的三辈子，其实也挺好。

秦肖肖又想求死，但她看着面前同样不跑的曲欢，所有厚重的绝望都怔了一下。

孩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那漆黑的瞳孔像是一个漩涡，紧紧把人吸在其中。孩童面无表情，眼眸冷漠，这样漠然的曲欢，不是前几日那个可以任她穿上洋装裙的阿欢。

……他不像她的阿欢，反而像书中那个可怕的反派。

秦肖肖看着他，居然想向后退，退到食人魔那边去。面前的曲欢，居然让她觉得比身后的食人魔恐怖。

秦肖肖慢慢握紧了拳头，她突然冒出来一个令自己万分不齿的念头——

面前的孩子，如果是反派，或许可以救她。

就在前一刻，她想的还是阿欢要走，至少不要和她一起死在这里。但就在此刻，孩子纯黑色的眸子打破了她内心绝望的一角，叫她突然有了那么一丁点希望。

她会突然带上苏清曲的记忆，那么曲欢是否也会突然带上反派的记忆呢？

如果会，他们还需要怕吗？

秦肖肖与孩童对视着，又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卑鄙无耻。上一秒她在想，她上一世真的很对不起曲欢，这一世为他死了也行；而下一秒，她居然在想，曲欢也许可以救她。

哈，这是人性吗？这么自私吗？

秦肖肖又像陷于黑雾裹挟的案台下，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掀起幕布一角，外面是腥风血雨，里面是冰冷尸体。

思绪千回百转，时间却只过了一瞬。秦肖肖哑了嗓子，对曲欢说：“你走。”

这是她第三次叫曲欢走，只是目的与先前不同。前两次她是真的希望曲欢走，而这一次——她希望曲欢可以看在那么一点点“交情”上，救她。

她想求死，但不想死在这么可怕的东西的肚子里。

秦肖肖闭上眼睛，心脏跳动了一下。四周静谧无声。

两下。夜风刮过面庞，寒凉刺骨。

三下。脖颈挨上温热，背部靠上大地，撞得生疼。

她被孩童扑倒在地。

心脏跳动第四下时，孩子一声闷哼，秦肖肖睁开眼，看到一片黑色的脏污毛发在自己面颊的正上方，她反应了几秒，发现这是食人魔的脖梗。

“唰——”

食人魔在她眼前撕去孩童半个瘦弱的肩膀，散发着恶臭的猩红嘴巴一张一合咀嚼着。

心脏骤停。

食人魔咀嚼着血肉，一点一点退开，过程中与秦肖肖怼脸相望。

胸口上是孩童的重量，四周又恢复静谧无声。秦肖肖睁着眼睛，却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见。

原来是夜幕变黑，今夜无星星。

*

“快跑！”秦肖肖朝他喊。

曲欢没跑。有些许生气。

他讨厌这种奉献自己为他去死的戏码。如果是真心，他会生气，如果是假意，他更会生气。

真心实意地为了他去死？算了吧，曲欢想他不需要，他为了还这一点恩情还得费力救人出来。

虚情假意为了他去死？何必呢，他哪里值得人这样哄骗？他还要费时间想那人的动机。

曲欢想，这位假姐姐还真是两样都占全了，他不仅得救她，还得想她的动机。

但无法言说的是，曲欢的心确实有一刹触动。

【遇到危险，你给我乖乖地躲到后面去。我应付不了的，至少拖延点时间，你就快逃走，明白吗？】

这是假姐姐先前对他说的。所以假姐姐说“快跑”，他姑且算作真心的了。

曲欢的心大抵是有几分得意的，从他没有迟疑就往回跑、一下扑倒秦肖肖可看出。

他用自己的整个身躯挡住食人魔的血盆大口，没有让她受到一点儿伤。

……

秦肖肖眼睁睁看着食人魔从孩童肩膀上咬下大块血肉，被眼前血淋淋的场面吓得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一点反应。

除开最先的那声闷哼，曲欢即使被咬也没有发出一点儿其它声响。

秦肖肖手颤抖着抬起，想判断一下他是否还活着。

食人魔第二次靠过来，身上压着曲欢和食人魔，秦肖肖跑不了，甚至做不出一点儿反应，她看着食人魔吞咽，看它第二次张开口，冲曲欢的另一边肩膀而去。

秦肖肖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努力想要护住曲欢微微发抖的肩膀，张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哈、哈啊……”

食人魔突然仰头，立起来惨叫。

“啊！啊啊啊啊！！！！”

曲欢疼得咬牙，却扬起嘴角，他把身上剩余的魔气顺着那块被咬掉的皮肉流入食人魔体内。

初时只是把食人魔撑大，把它撑得眼睛猩红，它以为是力量，自在地舒张肩膀手臂，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强大和丰沛。可是魔气源源不断，魔物被撑得越来越大，口中“赤赤”地叫着。

“砰！砰！砰！”

食人魔自肚子，四肢，一点一点炸裂开来。

最后，它被炸得只余下一颗头颅掉在地上。

“呕——”身上全是脏污恶心的东西，秦肖肖一面被吓得无法思考，一面又恶心想吐。

曲欢也发现自己身上也全是恶臭的碎肉，那食人魔不知道吃了多少腐尸还未消化，爆出来的东西都太脏了。曲欢已经很久没脏成这样过了。

想沐浴，好想沐浴。

曲欢真怕秦肖肖再吐在自己身上，遂轻轻动作，忍着疼痛说：“姐姐……快跑，那颗头还活着……”

秦肖肖愣愣地扶曲欢坐在地上，自己先站起来。她像是突然打开什么开关似的，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向食人魔的头颅。

头颅朝她龇牙。

秦肖肖又捡起大大小小的石头，沉默着一块又一块砸向食人魔。

曲欢也静静地看着她砸石头。

弱小的姐姐总是在做一些无意义的事，就像上回咬并蒂莲煞的花茎一样。

没用，可笑，但并不需要制止。

秦肖肖最后沉默着抱起曲欢，不敢停歇、慌不择路地一直向前跑。

跑了不知多久，她警惕地观察四周，确认了没有其它东西才敢把曲欢放下。

她放下曲欢时抖着手，侧着脸，不敢去看鲜血淋漓的孩童。

孩童也很听话，一路上没有什么挣扎。

这里又是荒郊野岭，不过看得见愈大的光亮，他们离清县更近了。

秦肖肖轻轻地跪于地上，眼睛干涩疼痛。她好像把眼泪都流干了，哭不出来了。

【姐姐，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死。】

【阿欢是魔物，只要血脉没有阿欢强，就杀不死阿欢。】

秦肖肖想起曲欢之前对她说过的话，心酸涩难受，她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

她的脚伤复发，现在感觉好疼好疼。刚刚跑了那么久，现在实在跑不动了。

他们没有药物，但曲欢的样子实在是虚弱可怖。

之前去青芜镇上求医，曲欢被医师认出是魔物，秦肖肖不敢再带他去看病。伤成这样还是没死，曲欢的魔物身份一定会被识破。

那他们怎么办呢？该去哪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秦肖肖魔怔了，一直重复着道歉。

如果她进去之前警觉一些，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姐姐，别哭了，我不疼的。”曲欢轻轻地喊她。

女孩子看起来都快哭成泪人了。

曲欢并不知道女孩为什么一直道歉，他不觉得女孩应该为此道歉。那魔物本来就不是一个14岁的凡人少女可以应付得了的。

但这种被人关怀着的感觉，曲欢又很喜欢。

他被少女抱在怀中，头枕在少女手臂上，身子被小心翼翼地揽着，少女面颊上滚烫的泪水是为他流的……曲欢对于这些不能更满意，他很庆幸自己被咬这一口。

可他的伤势实在有些严重。一半的肩膀被食人魔咬去，血肉模糊让人不忍心看。秦肖肖抱他，怎么抱都害怕伤到他。鲜血沾满了衣襟，他们看起来像两个血人。

秦肖肖想，她必须得想办法救曲欢。

这里容不下曲欢，就去找能容下的地方。

秦肖肖眼泪渐渐息止，她想她得振作起来，得振作。

“姐姐……”曲欢小声地喊她。

秦肖肖立时抬起头，见曲欢眼里噙着泪水，小狗一样湿漉漉地看她，嘴里哼唧：“疼~”

秦肖肖心里刺痛，眼泪又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滚落：“不疼，阿欢，不疼。”

曲欢哼哼唧唧地享受着姐姐的安慰，心中十分喜悦。

其实他说疼，是真的因为疼。曲欢知道自己能忍疼，但是忘了这具躯壳才7岁。

他都要忘记了其实他小时候是很怕疼的。他身份尊贵，被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受一点伤都要斤斤计较半天。他能忍疼是后来在修真界和魔界的刀光剑影里磨炼出来的。现在这点伤，对后来的他来说只算得上是小伤。

曲欢满头汗珠，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得这么轻易，奈何7岁小孩子身躯和他几百岁的意识完全割裂开来。曲欢慢慢才发现自己不是装的，是真的疼得在哭。

意识在说：“闭嘴，差不多行了，惹人烦的小屁孩！”

嘴上却在哭诉：“呜呜呜姐姐我好疼呀……”

偏偏秦肖肖太吃这一套了，她把曲欢抱着怀里，边哭边哄：“痛痛飞，不哭不哭……”

曲欢边哭边在心里骂脏话：我一个叱咤风云的大魔头，真是活见鬼了！

-

秦肖肖带着曲欢摸黑赶路，磕磕碰碰地到了清县时，正又是一抹初日照进村庄。

秦肖肖径直奔到了邻居胡刀的门前，叩门：“胡大哥，你在家吗？”

胡刀睡眼惺忪地来开门，然后呆愣当场。

秦肖肖想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比她高出一个肩膀的魁梧大汉被吓傻在家门口的诡异场面。

呵，男人。

上辈子叫人家清曲妹妹，这辈子见了人家就跟见了鬼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秦肖肖戳戳曲欢：你说，我们两个到底谁是灾星，怎么会天天遇险？

曲欢：……你怀疑我？

秦肖肖看天：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