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半跪着,接过曲欢递来的衣裙时,心里仍无比羞耻。
她既对曲欢那么轻易地答应感到不敢置信、受宠若惊,又对待会儿要操弄一个真人娃娃的事感到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再一想这还是未来反派,现在像只绵羊一样乖乖地任由她玩乐,就更激动、更兴奋了。
相比这些,一点普普通通的羞耻感也不是无法忍受。秦肖肖面颊绯红,开始动手帮孩童穿戴。
柴火跳跃,火光打在女孩子认真专注的脸上,山洞狭窄幽深,没被照耀到的地方一片黑暗。一站一跪的两人,被火光温暖着。
秦肖肖在曲欢身前,曲欢低头就能看见她。曲欢乖乖地抬手,任由她环抱过自己,在胸侧系上绑带。
曲欢眸子半垂,在秦肖肖面颊离他很近时,他更加认真地打量她。
他突然好奇:“姐姐那边的人,都是穿这样的衣服么?”
秦肖肖闻言抬头,不经意同曲欢的眸子对上,她有些恍神。
……这可不像一个7岁孩童的眼神,有些过于成熟稳重了。
她摇摇头,再一看,孩童的眼神仍是无辜天真,直白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
秦肖肖:“分场合吧,不算是日常的装扮。”
曲欢“喔”了一声,又道:“我怎么觉得这好像更适合女孩子穿?”
秦肖肖:“……”
你真相了,这就是女孩子穿的。
弟弟你好单纯啊,居然才看出来吗?
曲欢又皱眉:“可是这给女孩子穿,似乎有些、有些过于暴露了。”他难以启齿。
曲欢脑海里想的是秦肖肖这样穿的模样,怎么想都有些……寡廉少耻。
秦肖肖在心里吐槽:啧啧,纯情的古代人啊,露半截手臂就叫暴露?那是你见得太少了。
可事实上,这奇奇怪怪的衣裙不止裸露了半截手臂,还露出了曲欢白净匀称的小腿。
曲欢越看眉头蹙得越紧,他常年不见光的小腿在火焰的照耀下显得愈发洁白,他站得非常不自然,问秦肖肖:“我们太穷了么?衣服料子不够么?”
哪里是穷?分明是一点钱都没有!料子都是赊来的。
可是,这样完全不影响裙子发挥它的美貌。
秦肖肖脸突然爆红,她咽了咽口水,后退一些看曲欢全貌,“没有啊,很漂亮,”她顿了顿,加上,“阿欢非常漂亮。”
“漂亮”两个字一出,曲欢顿感大事不妙,按照惯例,接下来会——
果不其然,秦肖肖对曲欢露出微笑。少女脸蛋红扑扑的,她笑得很收敛,很腼腆,她眼睛眨了许多下,她问:“我可以亲曲欢小朋友一下么?”
曲欢:“……”
……他居然已经习惯了。
秦肖肖连忙摆手,又点头:“今天是我的生辰,不要抱抱,就要亲亲!”
曲欢想起他似乎被秦肖肖亲过许多次了,他也亲过秦肖肖,那还矫情什么呢。
遂低下头,站在原地没后退,默许了。
他以为秦肖肖又会“吧唧”给他脸上来一下,却没想到等了一会儿,只等到女孩轻轻牵起他的手。
曲欢抬眼去看,女孩正认真端详他手腕上的伤口——这是他救她时划的,上面还有一个深深的牙印。
女孩把他手腕抬到唇边时,曲欢的心居然破天荒变得有些紧张。
女孩低头,闭上眼睛,在牙印上落下一吻。
神情虔诚,没有亵渎意。
而曲欢的心却突然产生了一种波动,他想,如果他这时不是一个孩童身躯,他可能也会亲少女。
她亲的太轻了,他想使劲些。
他不喜欢温柔的虔诚,他喜欢混乱的疯狂。
但……邪念也许是不对的,曲欢很快抛下这个念头,重新看手腕,等着一吻结束。
秦肖肖怀着心疼、愧疚、后悔等诸多情绪亲吻曲欢的伤口,结束后,她留恋地环顾这个山洞,轻声说:“有些时候,我一点都不想走进纷繁世间。如果能同你一直在荒郊野岭,想来也不错。”
曲欢沉默,他无法理解,他一直认为人在人之中,才是最热闹的。
曲欢是魔物,就算无法被人群接受,也一直在努力地靠近……秦肖肖是人类,为什么不想进入人群呢?
秦肖肖吸吸鼻子,重新露出笑容,她提议道:“明天,我们离开这里吧。”
“我们去另一个地方安家,我要为阿欢奋斗一个大宅子,大到可以装下所有阿欢想要的东西!”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刚刚的哀愁又转瞬即逝,她期待地看曲欢,“阿欢你,有没有一丢丢,那么一丢丢,迫不及待的感觉?”
曲欢弄不懂她忽明忽暗的情绪,不过还好,他也不需要为此作出多大反应,他只用带上少女同款的傻子般灿烂的笑,然后重重一点头,说:“嗯!”
*
军营,篝火旁。
“终于结束了,我好想我京都那坛没舍得喝的好酒,这回回去我一定要开封,请各位兄弟都来尝尝!”
“啧啧~瞧你那样儿,就你那小坛宝贝酒,够不够哥几个抿一口?我倒是好想金玉窑的如画娘子,这么多月不见,相思成疾啊。”
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红光满面,大谈特谈。
将帅帐篷内,众人恭维:“殿下年少有为,此番平息战乱立大功,待班师回朝,陛下必会重赏……”
“过誉。能赢,大家的功劳。”上官宸启不待众人说完,掀开帐帘就离开帐篷,正好听到士兵们的欢欣交谈。
身后的众人在小声议论他的无礼,斥责他居然不听他们说完话便率自离开,但因着他身份尊贵,再不满也只能忍下。身前的士兵们没有注意到他,仍在一人一句说得开心,吐沫横飞。
夜风凉爽,帐外空气清新不少,上官宸启带上了浅淡的笑意,他静静地看着篝火。
副官这时递给他一封信,向他言明:“今日才从京都送过来的,写信的人倒是掐得好时机,正正好这时到。”
上官宸启拆开信件,看见纸上字迹,原本的浅淡的笑意微微一滞。
信上第一句话赫然写着——“几月不见,相思成疾”。
上官宸启:“……”
他刚刚笑话的士兵们的话,立马应验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整了整心神,继续看下去,又是一噎。
信里写着:“上官兄的竹君子,不小心遭了我的毒手,奄奄一息,就快不行了。我在此向上官兄郑重承诺,我绝不是故意的。竹君实在可怜,上官兄可回来见它最后一面?我倒是一切安好,勿念。”
落款人:苏衡澜。
副官见其久久不语、神情略凝重,问:“是有要事吗?要属下安排抓紧回去么?”
上官宸启下意识把纸张合上,藏入衣襟,不让副官看到。而后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动作可能有些突兀,他声音如常,应答道:“无碍。待休整完毕,一同回朝便可。”
语罢,副官却未离开,欲言又止。上官宸启看了他一眼后,他才鼓起勇气说:“殿下,我们不去寻曲欢世子了吗?”
上官宸启侧头,作疑惑状,“我们不是寻了,没寻到么?回去告诉定国公,他中年丧子,吾深表痛意。”
副官眼睛稍稍瞪大,“这……”
他一直以为三殿下跑来两州,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要找回曲欢世子。毕竟在京都时,待人接物冷淡非常的三殿下对待曲欢世子,那可谓是非常不错,比对自己亲弟弟还好。
副官以为三殿下至少是比较喜欢自己这个表弟的,绝不会允许他流落在外,所以一路上才那么热心地到处打听曲欢的下落。
……可是到头来,殿下居然不想曲欢回去吗?
副官讷讷说不出话来。
上官宸启又道:“那个叫青运的孩童不是被关押起来了么?走吧,去看看。我们带着他回京都,权当给定国公一个交代。”
交代?
什么交代?
副官很快知道答案了。
他们转过热闹的篝火,去到营地里一个偏僻人少的地方。那里有专人看守,上官宸启呼退他们,带着副官两人入内。
摆在中间的是一个黑布罩着的铁笼子,只有他们一半高,看着十分小巧。副官上前揭开黑布,露出里面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小小孩童。
是青运。
他的样子变化极大,面上不再红润,看着不再康健,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颓然萎靡,少有生机。
黑布揭开,重见天日,他却仍抱着自己,毫无反应。
副官看不过眼,请示了上官宸启后,递给青运一个馒头。
青运没有接,甚至一眼没有看。
上官宸启突然问:“听闻不同魔物有不同食谱,我很好奇你以前吃的是什么。”
魔物的食谱虽不同,但不外乎就那几样,有的喜食人心,有的爱吃大脑,有的爱吃眼珠子,有的爱吃舌头……
“我打听过,青芜镇几乎没出过命案,所以你吃的是什么呢?”
上官宸启问话,天生对青运有一种压制感,青运不敢不答,遂勉强开口,声音沙哑:“我吃大米,吃麦子,吃野菜,你们吃的,我都吃。”
上官宸启疑惑:“那怎么瘦成这样?”
青运平静答:“你们忘了给我送饭。”
他将近一个月没吃没喝,所以瘦了。
上官宸启:“……抱歉。”
他吩咐人关押青运,又派了人守卫,然后便去忙碌其它的事,一直没能停歇,到现在才能来处理青运的事。
现在想起来,他似乎确实没告诉卫兵笼子里面是个活物。卫兵们遵守禁令,也没有私自掀开瞧过。
“饿了怎么不说?”上官宸启又问。
青运:“……我以为你想饿死我。”
“……”在场的三人都默了。
上官宸启蹙眉,青运的样子实在惨,他有些看不下去,“我说了带你去见曲欢,然后才杀你的,在那之前你可以不必担心。”
青运眼睛酸涩,但是身体里缺水,哭不出来,“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体内尚有生机维系,我就真的被你饿死了。你根本没把我当人看,一个月都没有想起过我。”
上官宸启:“我本来就没把你当人看。”
青运的眼睛突然不酸涩了,他不再同上官宸启争辩,只说:“我想见曲欢。”
曲欢和他才是同类,曲欢会理解他,曲欢会帮助他,曲欢才不会这么对他。
上官宸启默了一会儿,轻声言:“我也想见曲欢。你在医馆见过他,他伤势如何,什么人伤的?”
作者有话要说:青运小可怜。
还有,衡澜出场了!出场了出场了!终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