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小凤凰拖着长长的蓝色尾翼,羽毛像散着细闪的五彩斑斓的绸缎,金色眼眸如同人间最贵气的珍宝。它窝在被窝里,暖和地被包裹着,头顶呆毛被压歪,富贵美丽中又带上丝可爱。
秦肖肖寻思自己好歹受过这么多年教育,见到美景不能只说“卧槽”,于是她一面悄咪咪摸着凤凰光滑艳丽的羽毛,一面由衷地夸赞。
“宝贝儿,你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鸟类。你的羽毛像那斜阳旁染上红晕的云彩,比少女的脸红还要引人遐思,你的尾毛像由最昂贵宝石磨成的染料,这或许是本末倒置,因为最昂贵的染料都绘不出你这般得天独道的颜色,你之色彩叫我想起浩瀚宇宙的星河,你金色的眼眸叫我想起平凡市侩的人间,无论谁看见了你,都不会再舍得将目光从你身上移开。”
暮色原本生气这人用“坨”这个量词来代指她,但现在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对的我就是这么好看,不对,我还要比这好看千万倍,不过这个小弱鸡还不算太没眼光。
暮色抖抖身子,昂起脖子,道:“修者,吾乃此界之主暮色,你有何事想求吾达成?吾赠你一片羽毛,你可由此向吾许愿。”
悠远的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秦肖肖也顾不得思考太多。
她夸上瘾了,连忙摆手拒绝道:“能瞻仰到暮色大人的宏姿已是小人毕生之幸,岂敢再奢求它物?更何况如此鲜艳美丽的羽毛,小人蔽处可万万不敢将其委屈存纳,存纳也万万舍不得以此许愿。”
暮色尾巴翘起:“无碍,修者,吾赦免你。”
秦肖肖:“不不不,万万不敢……”
暮色:“吾就要送。”
秦肖肖:“哦天呐!多谢大人的好意,我真舍不得如此美丽的羽毛离开您。”
她们为一片羽毛展开了长久的拉锯战。
曲欢靠着门框打了个呵欠,他望了许久悠远的月光,终于又转向屋内:“两位,能不能腾出位置让我睡个觉?”
秦肖肖像是拉锯战的胜利者,她将凤凰夸得飘飘欲仙,如愿以偿地让它又缩小了一圈体型,准许自己上到床榻,将其抱在怀中,近距离瞻仰它宏伟的身姿。
秦肖肖闻言抬头,呆呆道:“啊,这是你的床?”
她看了眼怀中凤凰,转瞬变了腔调,“哦我亲爱的弟弟,你是如何得到暮色大人的垂青,让她屈居于如此简陋的房舍?请务必教教你这愚钝的姐姐。”
曲欢:“……”
暮色怕曲欢拆自己台,有些慌张地道:“奥、奥,是的修者,吾会满足你的愿望。”
暮色临走前想张开自己漂亮的羽翼给女孩看,但无奈房间太小,她一展翅就碰掉不少东西,跌跌撞撞地飞不起来,她心中急切又羞恼,下一秒直接化为满屋飞舞火红色粒子,消失不见。
秦肖肖眼睛亮晶晶地看曲欢,手舞足蹈:“阿欢,凤凰!你被窝里有凤凰!”又有些怅惘,“可是像梦一般飞走了。”
曲欢看见少女的欢欣,面色也跟着柔和,道:“她叫暮色,是遗落凡尘的神族,一直都会在暮色镇,姐姐若想她便可来看她,她应该会很开心见到姐姐。”
“真的吗!”
曲欢颔首,又问:“为什么不留一片羽毛,也许真可以实现愿望呢?”
毕竟暮色是真的神族,就算有些落魄,但对于普通人来说神力还是强得难以想象。
秦肖肖摇头,“我的愿望很大,还是不麻烦别人了。再说,暮色那么漂亮的羽毛,若总是拔给别人,以后整体不那么好看怎么办?”
秦肖肖知道自己鸭蛋那副臭德行,明明一身平平无奇的白羽毛还那么爱美,更不用说万鸟之王的凤凰了。
曲欢又一次明确感受到眼前人与修仙界原著民的不同,其他人若是可以得神兽凤凰一羽,不知会多么狂喜珍视,而她却真心实意地为了凤凰考虑而拒绝。
曲欢转而问:“姐姐找我作何?”
夜已深,若不是暮色打扰,他应该已经入睡。
秦肖肖有些不好意思,埋首道:“我睡不着,看到青垣在门口守着我,想喊他进屋他不肯,想让他另寻住处他说不放心我独自一人,于是我就只能来找你了。”
好歹曲欢不会傻到坐在门口帮她守门,他们一间屋也是可以的,又不是没住过。
曲欢才发现是自己欠缺考虑,他之前只想着是不是自己无意中哪些地方影响到秦肖肖,让她做出如此虎狼般的行径,在不确定这种影响还在不在时,曲欢认为他们不适合待在一起。加之周围魔物虎视眈眈,曲欢同样不放心她独自一间屋,于是只能把她交给同行的另一人。
他沉默的这几秒,女孩抬起脸,委屈又期待地看着他。
曲欢只得再次道歉,又置放了一张床,合上门,灭了灯。
房间不大,只比赤魔之地的屋子稍稍强了那么一些,秦肖肖躺在里侧新置放的床上,曲欢在外侧靠门靠窗的位置,旧床原本在里侧,被曲欢换了位置。
寂静的黑暗里,只有窗边微弱的月光,秦肖肖平躺着不想睡,问曲欢:“这里晚上很危险么?”
曲欢道:“鬼市有百鬼夜行,这里夜有万魔狂欢。被骗进来的非魔生灵会在夜晚遇到暮色镇魔物的围攻,屋有结界,能隔绝吵闹,但不保证安全。”
“暮色是神族,怎么会容忍这些?”
“神族对这些并无明确法则,暮色从一开始便选择了魔物当臣民。”
“为什么?”
“人族的命途归天道管,暮色插不上手,唯有归墟于无尽的魔物,她勉强可以管管。”
屋内静默下来,对方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秦肖肖很快又问:“你的伤如何?好像不如以往好得快。”
以前完全看不出曲欢受伤,现在一整天了他的面色还是那么差,秦肖肖都怕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嗝屁了。
曲欢轻笑了声,“姐姐是关心我,还是怀疑我骗人?”
这臭孩子,彼此间的信任感还能不能再强些?
在这样的氛围里,前一个选项太亲密,后一个选项太疏远,秦肖肖道:“我如果怀疑你,便不会直接问你。”
“那姐姐会如何?”
“我会等确定了正确答案,再来找你。”
曲欢支起脑袋看她,“你不问我,怎么知道答案正确与否?难道要凭其它的证据给我定罪么?”
言语里表现出非一般的亲近,像是在暴露自己独占的欲望,清晰明确地告诉秦肖肖,其它证据与他的一家之言相比,他认为秦肖肖更应该信他的话。
大抵是女孩子的第六感,秦肖肖觉得曲欢骗了她什么事,这是在给她打预防针。以曲欢说歪理的能力,错的能被他说成对的,秦肖肖若真找他大抵就定不了罪了。
想了会儿是什么事,秦肖肖觉得脑壳痛,想不出来,于是翻个身背对曲欢,道:“我睡着了。”
还拿被子捂住脑袋,眼不见心不烦。
“我要去仙域,所以用了些手段隐藏魔气,现在是普通之躯。”曲欢在回答秦肖肖最初的问题,他顿了顿,“夜安,姐姐。”
曲欢合上眼准备睡觉。
黑暗里传来女孩闷闷的声音,“你就不能不去吗?”
“?”曲欢疑惑。
秦肖肖算算日子,现在回去居然还是能赶上仙门大比,她不想参加,也不想曲欢参加。要是曲欢运气不好和上官宸启对上,那完蛋了,这两人总要斗个你死我活。
而且按照剧情,这两人铁定对上啊!
曲欢问:“为何不去?”
秦肖肖掀开被子坐起身来,瞪着曲欢,气不打一处来。
以前没发现,曲欢这小子走剧情还挺积极的,该发生的大事一样没落下。比如入仙门的试炼赛,比如仙门大比。每每秦肖肖以为剧情偏了万里不会发生时,曲欢总能给它拉回来,就离谱。
原文里,曲欢甚至没有败在仙门大比上,而只是败在大比前夕的一个小准备赛上。按照剧情发展,之后曲欢是不是要努力去给男女主添堵,男女主做什么他都要去横插一脚?她这个恩怨起始的姐姐还好好地活着呢,曲欢这般黑化是闹什么?
秦肖肖无理取闹道:“没玩够,不想回去。”
曲欢:“……可以先回去再出来。”
秦肖肖真相了,曲欢就是想回去参加那个大赛前夕的小准备赛。那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重生多少次都值得好好对待。
二人间一阵沉默。秦肖肖悲哀发现自己是没有人权的,她气恼之下拿枕头砸向曲欢脑袋。
古代枕头是硬的,但秦肖肖一点也不怕给曲欢砸坏。
踹门声忽然响起,惊得秦肖肖一秒裹起整床被子缩到角落。她以为是曲欢生气了要打她。
踹门的人大喊:“曲欢,滚出来!”
曲欢:“……”他刚准备闭眼,这觉真是睡不了一点。
曲欢起身去开门,门外是浩浩荡荡一大群魔物,多到走廊站不下,院子里还挤了许多。
为首的魔物重重拍了曲欢一肩膀,“兄弟!你来了你咋不跟我们出去打架?不够义气啊!”
魔物比门框还高大,曲欢抱着枕头站他面前,像个睡懵了的小孩子。
魔物看见枕头愣了,“兄弟,你咋回事?咋还抱枕头?”
曲欢刚刚是想顺路把枕头给秦肖肖送回去,毕竟他可不像她一样乱扔东西。
魔物这时候弯下腰,看见屋内裹着被子的秦肖肖,惊道:“兄弟,你刚刚是在干嘛!我不会打扰到你吧?”
曲欢:“……”能干嘛?
这些爱扰人睡觉的真是够了,这是他今晚上第三次被打扰。
曲欢:“走吧,去打架。”
魔物们脑子一定有大病,夜半三更了来约架。曲欢现在觉得自己脑子和他们一样有大病。
魔物高兴地搂上曲欢肩膀,乌吉在一旁推阻道:“木西,他受伤了,伤得很重,怕是打不了。”
木西狐疑地看向曲欢,“你受伤了?伤哪了?我咋看不出来。”
秦肖肖想,曲欢脸都惨白成这样了,魔物们果然高度近视。
曲欢道:“我没受伤,他胡诌的,走吧。”
说罢放了枕头就要出门,乌吉叹了口气,提醒道:“你的人族小媳妇,你敢把她独自留在这儿?我可不帮你照看。”
那位被青垣踢了一脚的四肢着地的人头魔物,狗腿子地站在木西旁边,“老大老大,就是她。”
魔物友好地和秦肖肖打招呼,口水都流到了地上。
木西于是指指屋子,加上:“兄弟,如果你输了,就把她给我小弟。”
曲欢瞥了眼木西,回过身来牵秦肖肖,“姐姐不是说没玩够么?走,出去玩。”
少年目光幽怨,好像在说:起来吧,我睡不了你也别想睡。
秦肖肖:“……”你去打架,我特么去给你当赌注?
秦肖肖没有人权,被曲欢揪出了被窝。曲欢自然而然地蹲下,拿过鞋袜帮她穿上。秦肖肖心想呵呵,你敢拿我当赌注,你哄不好我了。
曲欢又拿出一件毛茸茸的斗篷,认认真真地帮她系好,理顺她的头发,然后给她戴上兜帽。又拿出会发热的石头,给她握在手里。
秦肖肖被他包得只露得出半张脸,曲欢这时候看向她,终于有了细微的笑意,伸手捏了捏她面颊。
“兄弟,快些,你咋磨磨唧唧的?”
曲欢带着秦肖肖走到魔物跟前,道:“木西,我不和你赌,因为你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和我赌。”
秦肖肖:哦哟。
魔物一下子炸毛了,尾巴竖起,“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怎么没有同价值的东西了?去,把你们嫂子给我带去比试台!我要输了我把我媳妇给你!嘿哟,气死我了,你以为就你有媳妇?”
小弟们吓了一跳,”大哥,真去叫嫂子?”
木西大吼:“去!”
小弟们瑟瑟发抖地去了。
秦肖肖:“……”真行,魔物传统,给人送老婆。
曲欢摇头:“我不要。”
“嘿你小子还敢嫌弃?!”木西已经抡起拳头对着曲欢比划。
曲欢悠悠加上:“给青垣。”
青垣:“……”我的命不是命。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比试台而去。
街巷人满为患,一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片魔物。魔物声浪滔天,“曲老大和木老大来了!快让开快让开!”
大家给两波人腾出空间,曲欢的极差人缘这时候充分显现出来,曲欢这边就只有二十多只魔物,而对面木西那边有上千只。
众魔议论纷纷:“曲老大今天杀了百来号人,各家老大全都等着找他算账呢。我们这么多人,他该凶多吉少了吧?”
“暮色大人启示过了,曲老大今夜不会杀人,大家放心地上。”
“曲老大旁边那是谁?看起来很好吃。”
“又一个人族的小娇妻,他们怎么这么好的运气?我遇到的都被我吃了,一个都不肯给我当媳妇。”
“哈哈哈人家什么长相你什么长相,人族怕是吓都要被你吓死。”
对面有位人族少女在抹眼泪。
木西凑她旁边不知所措地擦眼泪,“心肝儿,别哭了,我知错了,我真知错了。”
少女头朝向另一边,躲开他的手,“木西,你拿我去赌……”
“哎呀!心肝儿,他激我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会输,你看,我们这边有那么多人,他们才那么点儿,等我给你赢个姐妹作伴,这样你就不会无聊了。”
秦肖肖才知道这是要打车轮战。
这就有些夸张了,对面那么多魔物对上他们几个。心下顿时有些担忧,曲欢说自己是普通之躯,又有伤在身,要是输了……
曲欢竟也学了木西的样子,杵她旁边道:“心肝儿,我也不是故意的,是他诓我。”
木西一副粗样,脸上长满鳞片,这一片与那一片不齐、缺了几角也不理会,头上有耳朵,耳朵上的毛乱糟糟的,好像从不打理一样,粗壮的尾巴长长地拖在后面,沾了灰、夹了石子也不管。
他声音粗犷,喊心肝儿像是土匪在哄抢来的压寨夫人理理他,相比之下,曲欢精细婉转多了,曲欢喊心肝儿像是风流的书生在同幽会的心上人耳畔厮磨。
被大家听到,众魔纷纷起哄。
“曲老大喊得我骨头都酥了,曲老大什么时候去窑子楼带带业务,我保准去消费。”
“你们说曲老大要卖个什么价位好?”
“曲老大那么凶,我出十块魔石,不能再多了。”
“哈哈哈哈哈,那我出十块零半块,也不能再多了。”
曲欢身后的魔物怒了,跟对面吵道:“简直胡说八道!我们老大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就算去了,怎么可能才值十块零半块?哪可能轮得到你们!我、我去买,我把我全部身家都拿去买!”
魔物说干就干,立时用黑色羽翼捧了三十多块魔石到曲欢面前,“老大,全都在这儿了,就、就买老大一夜。”
魔物伸出一根手指,对着曲欢嘿嘿傻笑。
曲欢握住他那根手指,魔物惨叫起来,“哎呦老大老大!别折别折,等会儿还要打架呢,折了手指事小,输了嫂子事大啊。”
曲欢这才松手,“滚后边去。”
秦肖肖想,原来不止她这样觉得,其它魔物也觉得曲欢有点魅妖属性。
比试台像个地基略微高些的小广场,只不过上面不是跳广场舞的大妈们,而是一群乱糟糟的狂欢魔物。
比试开始得很随意,一只魔物拎起另一只魔物飞到台上,巨型斗殴就开始了。周围魔物不断地喝倒彩,没听见几声欢呼。台上基本是一对一,暮色镇的守则之一便是不杀同族,大家凶残得砍掉人半个躯体也不杀人。
曲欢这边二十余人对上木西那边上千人,平均一人要上场五十次,还必须要把对面打得站不起来,不然对面就还能再次上场。
曲欢和木西这两位老大最开始都没有参与,而只看着自己小弟打得开心。
秦肖肖全程都心惊胆战,怕曲欢这边的人又被打趴下,毕竟总共才有二十几个,个个都很珍贵。
曲欢这边渐渐落于颓势,秦肖肖眼神催促曲欢,希望他快上去帮帮自己人。
曲欢却噙着笑意,忽然道:“如果我将姐姐输给他们,姐姐会如何呢?”
周遭好像静了一瞬。
秦肖肖愣了,她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背刺。声浪之中,包裹得如此厚的她,从心底一点点升起寒意。
还真是全凭曲欢心意呢,曲欢如果想输,她又有什么办法?她会被丢给那个光着身子爬在地上的人头魔物,好一些是被吃掉,坏一些是被欺辱后吃掉,再坏一些是死不掉一直在这里。
她深深望了曲欢一眼,将石头递还给他,摘掉兜帽,解掉系带,将斗篷折好后也递给他。
曲欢伸出手想牵她,被秦肖肖避开。
正巧台上魔物被击飞,秦肖肖转过身,拿出自己的佩剑,面色平静地走上台。
对面魔物懵了,不知这是什么情况,下意识看向曲欢。曲欢却始终望着秦肖肖。
秦肖肖剑尖朝下,施了个标准的比试礼,“你的对手,衡赪宗苏清曲。”
作者有话要说:欢哥:玩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