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见世子爷巍然不动,星眸幽凉,不知想到了什么。
邹寒与叶府医都沉不住气了。
连谭管事也都上前来,一人一句地劝。
但等他们说完,夏未却是星眸微抬,因疲惫而充斥着血丝的眼瞳,仿佛有灵光流转,他唇角微弯,扬起抹夺目的微笑:“你们觉得,本世子还能活多久?”
“呃……”
“这……”
“什、什么意思……”
几个人均是摸不着头脑,世子为何说这种话,只有夏福,心情很不好,他觉得世子爷肯定有事,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夏未,对铜镜整理衣冠,便大步朝外走去。
脚下是早已被家奴洒扫干净的青石板地面,即使头顶有阳光,地板上积雪被退去的冷意,依然寒地刺骨。
夏未走出门去时,发现那个叫小狸子的小厮,并不见了踪影。
心绪纷杂,夏未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又往前走了两步,夏未步伐一顿,却是吐出一句话,“本世子有些内急。”
说着,冲夏福施个眼色,他步伐一转,往回走。
夏福领会意思,立时跟了上去。
不大一会,等候的众人只见夏未一人出来,却不见夏福的踪影。
这夏福只不过是个小侍,并不重要,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
夏未一路从后宅往前院而去。
面上无色,可拢在袖口中的手,却早已被汗湿了。
与此同时,侯府奴仆院子,一道幽灵般的身影,独自坐在房间的榻沿。
他的手里,是一柄通体漆黑的箭矢。
长约二尺,箭头是铁制三角,长二寸。
这并不是此箭的特殊部分,而是在箭头以及箭身。
箭身是由精铁所制,外表光泽。
但只需按动箭矢处的机关,箭身二十个向前突出的倒钩,唰,一声,张牙舞爪地犹如毒蛇獠牙,钩尖锋利且浸有剧毒。
是草乌头。
中此毒者,七步之内,必倒地而亡
而且,倒钩之箭,若要拔出,中箭者必承受无法言喻的莫大痛苦。
倘若当真侥幸把箭拔出,中箭者亦早已毒深入五脏六腑,且血流过半,十死无生。
这是为夏世子准备之物。
小狸子小心翼翼地抚过箭身,那双狐狸眼,是无穷无尽的欲望!
只要他一击成功,等待着的必然是泼天富贵与权势!
“对不起了,夏世子。”
你虽无辜,但奈何皇上要你死。
我是皇上的人,不是你的人,所以,算不得叛主。
小狸子缓缓起身,将箭收回。
只见这柄表面看似普通的铁箭,却是被他按动机关,折叠成了巴掌大小,随意使取。
皇帝虽然是微服而来,但是不论气势还是排场,明晃晃地,前来吊唁的宾客,都能认出,这是皇上来了。
苏公公当着侯府上下,宣读了皇帝的圣旨,对老侯爷的赐封。
以及应内阁首辅等众臣的进谏,使现在的侯府世子夏未,承爵,从今日起便是新的冠军侯。
虽说,老侯爷去了,但冠军侯府看起来又开启了新一代的荣华富贵。
那些老侯爷的其他儿子和千金们,一个个瞪眼看着,内心当然对夏未不服不忿,但皇帝和众臣在此,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尤其是夏青云,他虽然升了官,得到了皇上的赏识,但他也是满腹不懂!
若皇上提拔他,是为了制衡冠军侯府,为了制衡夏未的话,那么皇上给他的官衔也太低了点。
若皇上没有制衡之心,又为何要提拔他?难道只是提拔着玩玩的?
不,君无戏言。
皇上肯定是有别的用意的。
夏青云内心暗暗思索着。
“从今日开始,我便是冠军侯了么。”
夏未接过明黄色的圣旨,心中沉思,只是觉得双臂隐隐疲惫,似乎是不堪重负。
“夏侯爷,皇上请您去偏室相谈。”
送完旨之后,苏公公来到近前,对夏未低低耳语几句。
于是,在众所瞩目之下,夏未随着苏公公,身影即刻消失在偏室门前。
见状,夏青云紧紧握了握拳,儒雅的脸上掠过抹阴霾。
从今日开始,他见到夏未,就要行礼了。
可恶!
偏室
左右被摒退。
夏未弓身施礼,只是令他大感意外的是,皇帝竟走上前,龙章凤姿,今日的燕韫这身滚云纹白袍,却气势凌厉,凤眸幽深沉静,即使龙颜展笑,也让夏未不自觉感到异常刺眼。
接着,夏未瘦削的肩,被皇帝大掌握住。
对方的手掌,格外冰寒。
夏未不自觉地眼皮一跳,星眸再次望着龙颜,莫非……燕韫的痼疾又发作了?
“年轻的冠军侯,朕希望,你能像第一任冠军侯一样,为朕立下汗马功劳。”皇帝说道。
这位新帝,在极短的时间内早已对权术玩弄游刃有余。
夏未没有从皇帝脸上看到一丝痼疾发作的痛苦余丝,皇帝深深笑着,仿佛是一片拳拳的爱才之心。
“是皇上,臣尽力!”夏未连忙抱拳。
皇帝的表现,令夏未几乎忘记了超然楼外那场血流横淌的杀戳。
以及金殿之上,被皇帝熟视无睹的冷落。
一切黑云,仿佛顷刻间消散不见。
可在夏未的心中,却弥漫着一股黑云,随着时间流逝,越积越厚。
越来越深!
皇帝负手背对着夏未,欣长挺拔的身姿,无波无澜。
他望着室外,天幕一片白,远处的积雪,侯府亦是一片素白,天地之间仿佛浑然一色。
“是个好日子。”燕韫心道,凤眸清冷,笑容清浅,却不达眼底。
冷不丁回头。
就见年轻的冠军侯,挺直了瘦削的背脊,正转身朝这边走来。
望着那清瘦的背影,燕韫疾快地蹙了下眉,凤眸一瞬间的迷离,旋即又摇了摇头,举步离去。
“皇……”
夏未都没想到,燕韫就这样走了。
好像留下了很多空白。
而这片空白,尤其是令夏未极度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当年,他不到二十岁接收家业,撑起偌大的企业,满目都是比他年长笑容温和,却各怀鬼胎的老狐狸……他夏未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忐忑过。
难道,他这是老了么。
人一老,就思量多,没有少年人的冲劲。
这具身体虽然年轻,可灵魂早已衰颓。
“夏世……夏侯爷,这是皇上赏赐给您。”
正在这时,室外闪入一道人影。
定晴一看,是铁音。
只见,桌上无端多了一只血红色的酒杯。
而在杯盏内,盛着一汪清澈透明的液体。
夏未顿了顿。
思绪翻涌,在这个世界,皇帝赐酒,有太多含义。
而这种场合,皇帝却赐酒。
“这酒……”
夏未不解。
铁音定定望着这双清澈的星眸,叹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夏侯爷,您既然受了爵位,便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没有蛋白酥那件事,铁音就敢向皇上求情,饶过这夏未侯爷。
但是,夏未实在太过份。
前脚送了蛋白酥,是觉得侥幸不被查出来吧。
后来竟然还敢通过他,送那招祸的紫色的瓷瓶。
诚然,那药或许能减轻皇上的痼疾发作之痛。
但却能使人上瘾。
夏未真是该死!
“皇上要我死?”
夏未语气却不算惊讶,只是带着浓浓的质疑。
他讽笑道:“就因为,皇上要我交出一个人,而我没有交出来,便要我的性命?”
太玩笑了!
杀人还需要这种理由?
哪怕随便编一个理由,都比这个强!
夏未十分愤怒。
“侯爷,应该清楚因由。”
铁音垂眸淡淡回道。
从夏未做世子,被蓝影刺杀在乱葬岗,皇上在那个时候就想要夏未的性命。
虽然铁音也觉得古怪。
但夏未在蛋白酥里面施药,便早已犯了大头的死罪!
皇上只不过是给他一个体面罢了。
“如果我不喝呢?”
夏未瞥了那酒杯,抬袖,狠狠拂碎于地。
“你要亲手杀了我么?”
夏未傲然睨向铁音。
不知为何,这般身着孝衣,皓然一色的夏侯爷,犹如琼枝碧玉,灼目地令人不敢直视,铁音更是下不去手。
他俯身,将破坏的杯片以及酒,统统收拾干净。
“侯爷,好自为之。”
铁音拱拱手,转身退了出去。
“呵!”
夏未莫名其妙。
他感到荒唐至极。
凭什么这样对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夏未自打来到这个世界,所做的唯一的事情,便是扫清侯府内外所有觊觎侯爵之位的人,当然,如果有以后,连老大夏青云也不例外。
他重伤老三夏绍瑭,及其手下党羽。
等等!
夏未突然嘎然而止,夏绍瑭……不会是燕韫一直说的那个人吧?
想想似乎也差不离。
当时燕韫到侯府,夏绍瑭就被刺杀而死,明显是老大夏青云派人干的。
夏未烦躁地抓抓头发。
所以说,夏绍瑭与燕韫交情匪浅了?
靠!
这个庶子!
思量再三。
夏未决定,现在动身,离开晋国。
去宁国。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皇帝的铁血手腕。
表面上这侯府一片温和,实际上,不声不响间,夏未早就在皇帝的布网之下。
出了门,往后院而去。
刚走进院内,夏未便觉得四下一片诡异的安静。
他知道不妙。
叫了邹寒,管事的等人,也俱都不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有存稿,小天使放心跳坑哈![吃手手]:(*≧▽≦*)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