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场面乱作一锅粥。
水面咕噜咕噜冒泡。
咳咳唔……
水流挤压口鼻,呛得初棠混沌不堪,完犊子了,他才想起他不会游泳啊!
好难受。
感觉有人在掐他脖子似的,一点氧气都吸不进来,胸腔也被凉水灌满,寒意裹挟其中,掠夺他的体温,叫人浑身发冻发麻。
身子浮荡在水中,窒息坠落。
视野愈渐模糊。
眼皮有些重,渐渐地再也支撑不住般沉下,巨大的黑暗笼罩而来。
在那片灰蒙蒙里,好似有点白影撕开一角。
白色的。
是白无常吗?
怎么那么快勾魂索命,好歹给先来个人工呼吸呀,噢,才想起,古代没有心肺复苏这种救人意识。
邻居家的大鹅正值临产期,不知能不能投胎去那,这样就可以看见爷爷奶奶了。
不行。
奶奶喜欢铁锅炖大鹅,把他炖了怎么办?
他好像答应过要嫁给大黄,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那等下问问白无常能不能……
算了。
届时大黄也未必还认得他。
好难。
要不还是先别死?
快来个帅哥英雄救美吧,他一定以身相许,他要求不多,长得帅、八块腹肌、大长腿就行。
咦……?
这条件怎么越说越熟悉哩。
*
水面浮出个雪影,白衣身影抱起怀中人上岸,很快便有人围来给他披大氅。
怀中人衣衫湿透。
浅色纱裙瞬间紧贴其身,勾勒出别样风光。
程立雪神色漠然扫视周遭,本是围观的人顿时被这无声的威压震慑到。
众人纷纷收敛,或撇头或垂眸或闭目。
与此同时,他转手扯下大氅,盖在初棠身上,把人送去最近的一家客栈。
雅致的厢房内。
床上的人已昏迷多时,迟迟未醒。
青袍男子替人开门:“殿下,南风国师来了。”
随后走进位月牙袍青年。
被称作南风的青年绕过道屏风。
眼前的小哥儿昏在榻中,露出的半截手腕,肌理娇柔细滑,生生将身上的软烟罗衬成粗布麻衣。
“那日不通水性的小家伙?”
明明是问句,语气中又满是笃定。
他轻笑声,旋即掏出方锦帕,隔着面料探下三指把脉:“积水阻塞,气血不通。”
他言简意赅:“针灸任脉会阴穴。”
回避似的,南风朝程立雪递过根银针:“镇上虽有女医,但一来一回恐防耽搁时辰,你是他夫,由你来施此针,最为合适不过。”
程立雪没说话。
视线却停在床头花瓶那一剪粉菊。
南风还未走远,拉开门迈出半条腿,蓦然回头温声提醒:“不宜久等。”
木门被人贴心地带上。
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程立雪右手双指捏实银针。
思忖再三,他掀开被子,软铺上的人影外衣褪去,只剩层勉强裹身的里衣。
衣纱料子轻薄,玉肌若隐若现。
叫人瞬间别开视线。
酝酿许久,他闭目摸索,将人翻了个身。
右手中指压去初棠后腰,另一只手臂绕去其小腹,把人捞起,托出个跪趴姿势。
指尖顺着腰线一寸一寸往下滑。
越过腰窝,而后是臀-部……
三寸针下。
“噗!”
“咳咳。”
地上落出大滩水迹。
……
初棠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个陌生厢房,而十一和程立雪皆在房中。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撞倒床头那扎花。
初棠拍着胸.脯呼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要被淹死。”
十一无奈摇头:“不通水性还下水救人?”
“一时情急嘛。”初棠没底气似的小声嘀咕,劫后余生难免有些情绪失控,他微微瞪人,“我明明是好心救人,你们不表扬我见义勇为还反过来责备我!”
十一摊手瞥去程立雪。
“你家小公子在要表扬呢。”
“你随便意思两句?”
初棠闻言只嫌恶撇嘴。
谁家小公子呀!
啊呸!
趴在床边捡起地上的花,初棠抬头的功夫刚好瞧见,那厢的程立雪只低头给手腕缠着绷带。
一圈又一圈的。
手握这扎粉嫩的花,他微颤将其抱在胸前,眸光闪烁盯着那条白绷带。
恍惚间,竟觉脚踝一阵凉意。
皆因倏地联想到程立雪那日恐吓他的话。
小脚链,强.制.爱。
初棠轻挪身子缩到十一身后:“有变态。”
十一背对他站在床侧屏风:“放心,那些个对你出言不逊的,皆逃不掉。”
他伸手扯扯十一袖口:“可能有个漏网之鱼。”
“自然不能,有兄长在,你且安一百个心。”
“那个漏网——”
却见程立雪抬眸,淡眼望来,初棠突然就噎了声,刚到喉间的话被他尽数吞回肚子。
漏网之鱼就是程立雪这狗男人!
十一你真是糊涂呀!
真想扬起手里的小菊.花,照着程立雪的狗头就是一顿胖揍,但是他敢吗?好像不太敢……
不可思议的却是——
他居然在对面那张清隽的脸,看到微漾的神色。
程立雪眸光似在躲闪,避开他的直视。
像是种慌乱窘迫。
初棠百思不解望着手中花怔然。
万年老冰雕也会心虚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怕不是听到他说“漏网之鱼”而羞愧自责了吧,羞赧于昨日吓唬自己强.制.爱的浪荡言论,没错,理应如此!
心虽这般想,但明面上还是难以置信。
初棠揉揉眼眸。
再看向那边的程立雪,又是一袭翩然白衣,神情漠然端坐在那。
好吧。
是他老眼昏花。
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的克妻男怎么可能……克妻……啊,他果然差点一语成谶。
嫁给程立雪后,倒霉事真的接踵而来,好端端也被撞船,还要被个肥头大耳朵,满嘴污言秽语的中年大叔言语轻薄。
得赶紧甩掉程立雪远走高飞才行。
可他浑身上下只剩下两块银子,又能去哪里逍遥自在?这还得亏阿绛手快,不然他连两块都没有。
“阿绛……阿绛呢?”
“和你一起落水的姑娘?已被旁人救走。”
“那就好。”
“对了,那又是谁救我上来的?”
“救你的——”
十一话音戛然而止。
叩叩。
是门外传来敲门声。
南风手端玉碗走进来。
神医!
初棠眸光流转,这不是郝太医的神医儿子吗?
小说里常见的光风霁月温润男二,总因女主一点小病小痛,就被男主三更半夜叫来的神医朋友。
诶...?
这剧本怎么有点熟悉嘞。
“药膳刚熬好,趁热吧。”
神医大哥款款来到他跟前停下。
初棠上下打量这身月牙袍?
米白色?白色!
原来那会子不是白无常来索命,是神医大哥在救他?
初棠眉眼轻弯:“谢谢神医哥哥。”
十一呛了声:“神医什么?”
神医大哥那端药动作,真的很像常年照顾他的邻家大哥哥,尤其还是他刚才看到神医的眼睛,不染尘埃,无丝毫世俗杂念,让人心生亲近。
情不自禁下竟把口癖喊出。
但他现在是清醒的,即刻改口道:“是神医大哥,也谢谢十一,还有程公子。”
这回十一咳得更厉害。
“程公子?”
他唇角轻跳,闷声忍笑道:“新婚燕尔挺会玩。”
初棠接过汤碗。
这碗温热的鸡汤火候掌握得刚好。
能勉强辨别出是细火慢炖。
汤里有药膳,但被鸡肉的鲜香中和掉,那浓重的药味便被削弱许多。
闻起来更清爽怡人。
一口清汤入腹,暖心又暖肺。
“是天麻。”初棠抿抿唇回味。
“你懂药理?”
“略懂。”
“愿闻一二。”
“祛湿镇静,行气活血,若是偏头疼的话,倒也可以尝试下喝天麻鸡汤来改善。”
神医大哥打量他,忽然微笑接走空碗,没再多言,只是临走前竟悄然往他手侧塞来个锦囊。
*
窗户敞开,客栈外面似乎越来越热闹,吵杂声声声入耳。
程立雪和十一起身下楼。
初棠也踩上鞋子跟着跑出去。
客栈前的空地火树银花,恍若不夜天。
彩灯下围满人群。
正中央的空地则跪着几名男子,最前面那位肥胖男子鼻青脸,身后的小厮也都负伤挂彩。
几人正在那哭哭啼啼求饶命。
程立雪和十一刚踏落客栈台阶。
初棠也匆匆跨过门坎。
空气倏地传来尖锐而细微的声音,电光火石间,黑影划破夜空,准确无误刺来。
利箭见血封喉,殷红溅来。
啪一声,有人打开折扇挡住初棠视线,同样也截下飞溅的液体。
片刻后,十一收扇。
扇撤,露出初棠煞白的脸,地上的肥胖男子也随之倒地。
初棠哑然无声。
这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此陨落,果然古代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尖叫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人群慌乱无措,被推出条道。
有队人马走来。
领头的男子竟是张折枝。
张大哥抬手亮出个令牌,义正词严开口:“此人结党营私,死有余辜,财产充公。”
理由冠冕堂皇,无从辩驳。
况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谁又知其中真假呢。
初棠不晓得是什么令牌,但依稀感觉大有来头,因为四周的人都惶恐下跪,当然除了他们三人。
张大哥倒也不在乎他们是否有不敬之罪,只挥手使人清理现场。
张大哥朝他走近几步,脸上挂着温润的笑:“阿娘生病了,她几次梦呓,嘴里总喊着阿午。”
言下之意不就是让他去探病吗?
初棠瞄瞄左边的十一。
十一漫不经心抱手,他耸耸肩:“怎么,这是跟我报备?我可受不起哈。”
“啧,你这人。”
初棠被逗笑,余光瞟去程立雪,方知这人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冷漠脸,甚至眼皮都没抬半点儿。
初棠暗切声。
他点头:“张大哥,我们现在立刻马上就去看张婶。”
“不与程公子知会声?”张折枝微笑。
“不用,我们程公子可会疼人了,对我向来都是百依百顺的,吃饭要喂,睡觉要哄,走路也要抱着走,说是怕我累着。”初棠阴阳怪气晃晃脑袋。
“是吧,夫君?”
初棠说话间,攀上程立雪的臂膀,整个人依上去,小手却趁此摸上这人的后腰,伺机狠狠拧下去。
“……”
臭男人!还治不了你?
焉知他拧人的手,却猛然被个掌心握实,那人顺势一扯,他便整个人失重似的往前撞了去。
下一刻,脚下猛然腾空。
眼前景象随之晃动。
是程立雪这个可恨的家伙,竟然众目睽睽中将他拦腰抱起。
初棠惊谔瞠目:“干吗?”
是想要当众摔死他吗?
四周全是窃窃私语和嬉笑声,甚至有点羡慕的感叹声,顶着燥热的耳尖,初棠浑身不自在,双手抵上程立雪的胸膛。
靠!他不要面子的吗?
奋力挣扎几下,初棠暗暗磨牙道:“放我下来。”
视野上方的程立雪,忽然垂头。
古井无波的眸,静静睨着他,出口的话音如常冷冽:“不是说走路要抱?”
初棠语塞:“……”
啊!被反摆一道!可恶!!!
作者有话要说:工具人·张折枝:妈了个鸡。
-
感谢 呼了个哈 地雷1个;牛奶 营养液4瓶;夫郎叫我吃软饭啦 营养液1瓶,感谢宝贝儿们,抱起来就是狠狠啵唧一个。
-
关于针灸会阴穴抢救溺水患者这个方法在很多书中有提及,诸如《针灸大成卷七》、《金针梅花诗钞》等。
↑不是我说的,是百度说的。
然后我搜了搜视频,还真有讲解溺水刺会阴穴救人的,不过还是不要乱来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