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有着与室外完全相反的温度,阴冷刺骨。大概是通风不好的缘故,空气里充斥着腐朽难闻的气味,越往深处走,味道越是挥散不去。
这四位公子哥被抓的时候,天还没亮。有的正在家中睡着觉,有的还在妓馆一掷千金。
如若不是同谋,那么这四人应该也不知晓彼此被抓。
秦书亦示意狱卒先将薛子聪带过来,单独审讯。
不多时,一个身形健硕的男子被带到了审讯房中,走动时脚踝上绑着的镣铐发出呼啦呼啦的响声,秦书亦让狱卒取来了木凳,并吩咐再多添两盏灯烛,两人彼此对坐着。
牢狱明亮的烛火中,可以看清男子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而通过微表情进行心理分析正是秦书亦所擅长的,特别是在刑案中,这一点主要还是因为上辈子念书时就对探案有兴趣,尤其是关于FBI对于罪犯的心理描写,没想到转生后居然学以致用了。
秦书亦清了一下嗓子,开口道:“薛公子,知道本官要问你什么吧?”
“四月初二晚上三更两点,你在哪里?”
薛子聪看着眼前面容清丽的女子有些愣住了,早知大理寺有一位女官,没成想竟是如此的恬静脱俗。
他将之前重复了很多遍的回答再次复述出来:“那晚,我在城郊外的苍暮山跑马。”
“可有随行之人?”秦书亦眼神犀利地盯着他问道。
“没有,只我一人。”
“那就是说,没人能证实薛公子是否真的在苍暮山跑马了?”
薛子聪面露颓色,这也是他无法自证的原因所在。
“薛公子为何午夜跑马?”
“那晚在城郊的兵营,与父亲发生了一些争执,我气不过,就想着出去跑马散散心。”薛子聪不自在的说道。
关于这点秦书亦是有了解过的,左骁卫大将军薛敬城威勇善战,平日勤勉克己,待人公正,赏罚有度,即便薛子聪身为庶子,薛敬城也是常常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可薛子聪喜好饮酒,已经到了酗酒无度的境况了,而外出征战最忌讳的便是在面对狡猾善骑射的敌人时却神志不清,这样不光容易送命也可能连累其他将士跟着遭殃。身为武将不能律己,也是父子俩矛盾所在。
听着薛子聪这个回答,逻辑上或许没有瑕疵,但却没有实证。
秦书亦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面前几案上的卷轴,眼睛从没放过薛子聪任何一个细微动作。
而后吩咐狱卒将薛子聪押回牢房,换下一个人来。
片刻后,被带到面前坐下的是礼部尚书之子孟文钦。
这个人秦书亦是见过的,那次在泰和楼此人可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孟文钦刚坐下,眼前顿时一亮,他激动道:“我知道你,你是灵舒县主。听说你十六岁就进士及第了啊,还以为会是个长相平庸的女书呆子,没想到你这么好看啊。”
秦书亦虽然知道此人好色,可没成想竟如此大胆:“闭嘴!休得无礼!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
孟文钦没有因着被斥责而收起那一脸笑意,依然笑吟吟地看着秦书亦。
“四月初二晚上三更两点,你……”
还没等她说完,便听见几个脚步声响起,似乎是向他们这个审讯房走来。
为首者身着紫色官袍,气度华贵,他身后还跟着一位郎朗少年。
长腿踏进审讯房中,烛光洒在男人弧度优美的侧脸,高挺俊秀的鼻梁投下少许暗影,商潇柔和地看了秦书亦,将手中的证词轻轻地放在几案上。
孟文钦看到突如其来的好友,更是兴奋不已,大声道:“怀澈!你是来接我的吧?你终于来了!”
商潇笑而不语,一旁的秦书亦倒是满头雾水。
这……什么情况?
陈渊在一旁解释道:“秦寺丞,是这样的,孟公子那晚去了怡红院,在芸俏姑娘那里留宿了一整晚。前些日子芸俏姑娘回家探望母亲,今日才回来,便也给孟公子证实了这件事。
秦书亦若有所思,而后便吩咐狱卒给孟文钦卸了镣铐。
孟文钦动了动脚腕,抻了一下腰,抱怨道:“这些天在这牢里感觉自己都捂臭了,也没个地方能洗洗,在姑娘面前多尴尬啊。”
接着,想到什么似的,竟回头俯下身子,双手按住了秦书亦面前的几案上,一脸期待的说道:“秦寺丞,待您休沐时,可愿赏脸与在下一同去京郊游山玩水啊?”
秦书亦木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这浪荡公子哥。
还没等她先说些什么,一旁的商潇哼笑道:“孟文钦,你胆子够大啊,谁你都敢戏弄。”
“诶?我可没戏弄秦寺丞啊,我是认真的,刚才见到秦寺丞第一眼,只一刹那,心中就出现了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 孟文钦一脸正色道,全然没觉得这话有多不合时宜。
“命中注定?”商潇玩味地重复着这句,语气逐渐变冷。
“那可不,秦寺丞一直未曾婚配,巧的是我也不曾,今日彼此相见,才觉得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从前那些莺莺燕燕都是浮云。”孟文钦丝毫没注意到好友逐渐阴冷的脸色,还在热切的看着秦书亦。
秦书亦看着这俩男人,只觉得没劲,一丘之貉,低头开始收拾案卷。
商潇则挑眉,吐出一句:“谁说不曾?”
“什么?”
孟文钦诧异了一下,随后忙问秦书亦:“秦寺丞,你许人家了?”
秦书亦翻了个白眼没理会,径直越过了孟文钦,路过商潇身边时,抬了一下下巴说道:“你问他。”便走出了审讯房。
一旁的陈渊心想着,这孟公子在牢里待得消息闭塞,还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为避免殃及池鱼,赶紧道:“在下还有要事与秦寺丞相商,先告辞了,殿下也快带着孟公子出去吧,这牢狱待久了难免不舒服。”
接着就撒开腿,小跑了出去。
孟文钦还撇着嘴问商潇:“怀澈,到底是哪个癞蛤蟆抢了我的秦寺丞啊。”
商潇冷眼:“正是本王。”
随后抬步就走,撇下了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孟文钦。
待走到大理寺狱的大门处,对着急急追来的孟文钦说了句:“看来是有必要提醒薛夫人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孟文钦一听,眼里立刻显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这恐怕比被抓进大理寺还要令他惊慌失色。
京城谁人不知,那孟尚书虽沉湎女色,却是个惧内的。
出身武将世家的薛夫人,曾数次提刀杀到过京城各大酒楼妓馆,将还在温柔乡的孟谦拎回府。府衙门外好事的百姓,不多时便能听见孟谦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听着都令人胆战心惊。
而那些酒楼妓馆,再次见到孟谦也基本婉拒了,没办法,宁愿得罪礼部尚书,也不能得罪薛氏的大小姐,怕影响门店生意。
孟文钦和他老子一个德行,最怕的也是他娘,要不是薛夫人觉着跟在商潇身边,自己儿子多少能收敛些,早就派着家仆整日盯着这臭小子了。
孟文钦苦着脸跟在商潇后面,不断哀求着:“怀澈,你和秦寺丞才是命中注定天生一对,是我不配。求求别找我娘啊,怀澈你忍心吗?”
商潇颇为无语地走在前面,被孟文钦絮叨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秦书亦回到大理寺的讼棘堂,又审了一些近日刑部递交过来的卷宗。
陈渊背过手,绕过了那些正在奋笔疾书的人,来到了的秦书亦旁边,开口道:“秦寺丞,今日真是辛苦你了,明日还得劳烦你去探一探黄文魁和张裕。”
陈渊顿了一下,又道:“尤其是张裕,他说那晚他去了赌坊,可我派人调查时,那赌坊的人颇为怪异,几个人说的时间均有些出入。”
秦书亦答了句:“好。”接着抬头,“那孟文钦,就这么给放了?就因为一位女子的证词?”
陈渊嘿嘿笑了一下:“放心,不光是因为证词,还有靖王殿下作担保,不会有问题的。”
秦书亦:“你还挺相信他。”
陈渊尴尬地挠了挠头,没再做声。
待好不容易忙完遗留下来的案卷,天边火红的落日之色已将整个京城笼罩在橙光之下。
秦书亦疲惫地回到了国公府。
刚跨过朱红色的大门,看着正院内摆着几个深红色的大箱子,有种不好的预感浮现于心头。
待到正堂,门口处还有两只被绑住的大雁,似在挣扎地扑腾翅膀。
她蹲在一旁,瞧着这对大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郑氏迈着轻柔的步伐,眼中含笑地走到了秦书亦的身旁,说道:“阿亦回来了啊。”
“嫂嫂,这怎么有两只大雁啊?别人送的?”
郑月佳笑出了声:“傻孩子,你忘了陛下给你和小靖王赐了婚?”
“嗯?”
“今日靖王请了官媒人来府上,正式提亲纳采。”郑月佳有些无奈,阿亦这孩子对成亲一事真是一无所知啊。
秦书亦身影晃了一下,好悬坐在地上:“提、提亲?”
郑月佳叹了叹,将她拉起来,拍了拍秦书亦的手背,正色道:“嫂嫂不瞒你,昨日陛下所赐的旨意是要你们夏末前完婚。”
“啊?”
“这么急做什么?”
“我还能跑了不成?”
秦书亦颇为生气,别人家娶妻,怎样都要准备个一年半载吧,他这算怎么回事。
摆着手指头数了数,心里咯噔一下。
还有不到两月时间了……
秦书亦撇着嘴一下子抱住了郑月佳,眼中已卷起涓涓泪花:“幸福日子要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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