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说……那些人……”
章夫人也有些后怕,呐呐道,“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能强抢人罢。或许,我们当务之急,是求个庇护?”
丰州能与男主相抗的,也就顾家的人。可等她们两条腿走到内城去,别是全剧终了。
许抱月正在为难之时,前头又是一队人马过来,为首的,正是来日的名将——高杨。
高杨在马背上做了个手势,后头的人没有停下,继续去追赶。
而他勒了缰绳,退在土路一边。
“许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许抱月也不瞒他,“我长姐昏了过来,想进城请个大夫过来。”
高杨想到了今早的情报,咧着大白牙笑了笑,“找大夫啊,我就是。”
“昂?”
不说许抱月不信他,连章夫人也拉了她在一旁咬耳朵,“这位是?”
高杨耳力好,当即应道,“我是五郎身边的仆从,见过二位。”
“……”
仆从。
依着顾小腿如今的身份地位,使唤这“仆从”,多少有点奢侈。
不管如何,一行人就这样回了土屋。
许平安才从水缸里打水过来,便听得震耳的马蹄声,才要出门看看是否是五郎过来了。
为首的那汉子,他只看过一回,是来找五郎的人。
“郎君……”
高杨也没过分拘礼,只道:“方才在道旁看到了你二姐要去请大夫,你打桶水过来给我净手。”
“啊?”
许平安不懂这二者的联系,高杨实在是找不到拴马的地方,由着那马原地踏步,自己阔步走来,笑着打趣道:“怎么,我看着不像是大夫啊?”
岂止是不像?
许平安虽不甚放心,但出于对顾五郎的信任,也去打水过来给他。
就这净手的功夫,许抱月也气喘吁吁回来了。
高杨还咧着大白牙,很是惊讶,“许娘子的脚程倒是快,难怪拒了我的马。”
许抱月扶着那破门直喘气:想当年,她也是拿过校运会短跑冠军的人。
时下,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些。
“平安,且先让高大人诊一诊。”
“高大人?”
许平安也唬了一跳,不想他的身份竟这样高。
高杨只当许抱月是客气,忙忙道:“我原来在军中也就是个小兵,实在当不得一声‘大人’。”
许抱月后知后觉,他来日是正一品的武将。自己得谨记如今大家都是没权没势的小人物。
因着许蘅若的病,大家也没再客气。高杨会医术,是真的。
随身带着一套针,是针灸用的。
家里连铁锅和菜刀都沾了顾五郎的光,在那一排排闪着银光的利器中,许抱月弱弱询问道:“不知高——郎君原先在军中是何职位?”
“前锋小卒而已。”
“昂。”
一位会针灸的前锋,也没甚稀奇的,对吧?
只见高前锋诊着脉,不像书里说的——名医诊脉皆要抚须斟酌一二。他眼珠子一动,很快就下了断语,“郁结于心,肝气不调,气血相冲,故而昏厥了,不是什么大事,扎两针就好。”
“昂?”这诊断结果的用词,倒是挺标准。许抱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拈了一根细长的银针,就要开始找穴位。
许抱月艰难拦了一手,“高大人——从前在军中,可诊过……人?”
这位前锋,别是只医过马吧。
若是旁人便也罢了,女主的命,可金贵着呢,不求个稳妥,她是断断不能拿女主当小白鼠试验的。
“嘿嘿,别说人了,军中的马,我都诊过不少,就没我医不好的。”
“昂?”
许抱月更恍惚了。这是一位人医兼兽医,而不是兽医,顺道医人的罢。
她这样推三阻四,高杨脑子再笨,也看出来了,“许娘子担心我的医术啊?还别说,从前五郎受了重伤,还是我救的呢。”
“昂?五郎受过伤?”
“啊,你不知道啊?”
于是乎,高杨又在许家姐弟的惊诧声里,嘿嘿傻笑几声,“五郎受过伤么?那怎么可能?哈哈……不过是我为了安慰许娘子胡乱吹嘘的……嘿嘿,别放心上,可以扎针了吗?”
许抱月木着脸点点头,亲自掀了许蘅若的衣袖。
顾五郎在书里,那小日子过得,再滋润也没有了。家中幼子,无拘无束,整日骑着匹宝马四处晃悠。现如今看,虽与书中小有出入,可从高杨嘴里得到这个信息,她看的大概真的是一本假书吧。
*
顾家。
老夫人在看玉米的新叶,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厮过来灶房的柴火,压了声告诉金嬷嬷,“大公子身边的人,在外头花了一笔银子。”
金嬷嬷神色如常,再问道:“多少?也值得报到主子这儿来。”
“光白米就要了五十斤,从私库取了各色布料,似乎在城中寻了一个僻静的院落。”
另外安置。
金嬷嬷点头,再让他去领赏。
那人如常退了下去。
这消息回禀给了老夫人,她也只是颔首,再沉吟一声,“钦哥儿的年纪,身边是该有个伺候的人。丰州地价便宜,府里宽敞,哪里就需要另外安置?这样,你去问问他的意思,若是合适,就招进府里来罢,免得教人掐住了软肋,进退不得。”
夜间,院中各处都掌了灯,映出了暖黄的光。
顾成钦在梦境与药气中寻不得两全之法时,祖母身边的金嬷嬷上门了。
和往常一样,送来了佐药的糕饼,丰州常见的牛乳红枣糕,将红枣泡开后,去核切丁,再捣烂成泥,绵软细腻。初回丰州时,他便是吃着这样甜腻的糕饼。
“老夫人怕底下的人不会伺候,胡乱上了与药气相冲的点心,所以让奴婢过来这一趟。”
“是,祖母怜爱。天也早着,嬷嬷喝口牛乳茶再走罢。”
顾成钦待她很是客气。
往日金嬷嬷是不会留下喝茶的,今日有要事在身,当真是坐下了。
上茶的,是大公子身边用惯的人。
金嬷嬷便就着小厮的身影开了口,“大公子和将军公务忙,府里的琐事,是交由管家和奴婢来做。奴婢这两日常来,瞧着大公子院里的人也实在是少了些,加上粗使的仆役,也不过四五人。大公子看看,是否要再添一两个伶俐的,好教人伺候得尽心些?”
顾成钦面上的淡笑犹在,话音也是温和,“府里本就为了我受伤一时忙前忙后的,再添人,我这心里更过意不去。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每日的事本就不多,再添,只怕是要教他们躲懒去了。”
伺候他用药的人,也是伶俐,听了这话,也赶忙跪下请罪:“奴才若有做得不好的,请嬷嬷责罚。”
被这样架着,金嬷嬷也只能是放弃。
*
家里人少,稍一动作,都瞒不过人。
无须到第二日,顾五郎也知晓了,顺带着高杨传回来的信。
有一伙人盯上了城西。
军中的斥候,也往那儿去得多了。
顾望津仍是兴致盎然摆弄着手中的竹笛,反反复复试了几个音。
顾成钦过来时,便是看到这一幕,他站了有一会儿了,心腹要通传,都被按下了。
五郎比头一年回丰州时壮了不少,如今已能独当一面办差了。可是,坐在那张矮凳上,毫无心机露出后背,摆弄着笛子,仍是少年郎的心性。
来回试了几个音后,顾望津仍是不满意,预备回去拿本谱子,才看到了人。“大兄,你怎么起来了?可是我吵到了你?”
顾成钦站在拐角处,再由院墙的阴影遮挡,脸色更是晦暗不明。
他淡淡一笑,由着心腹扶着,目光落在他手上,“吃药时,偶然听过几个笛音妙得很,便不顾大夫嘱咐出来走走,五郎可别告诉父亲。”
“大兄这话,可真是教我罪加一等了。我扰了你养伤不说,再瞒着,父亲能揭了我的皮。”
今夜是上弦月,星辰明亮也不如满月时。
顾望津要扶他回去,“今儿风大,大兄若想听笛子,我能站你榻前一整夜,只怕大兄困倦了要撵我走。”
因着顾成钦的伤,三人走得极慢。顾成钦也就是着笛子的话头问下去,“以前来去匆匆,倒是不曾和五郎请教过,这回,算是因祸得福了。”
“大兄说这话,便是我这做弟弟的不是了。老莱子年七十尚能彩衣娱亲,我年不过二十,怎不能吹笛愉兄呢?”
顾成钦也只笑着。
到了院子,再把先前找出的乐谱给他,“也是我这做兄长的疏忽了,一心想着公务,倒忘了你拜在侯老先生门下,对音律很是精通,这些是我让人收集的谱子,也不知里头是否有错漏之处。”
顾望津也没和他客气,当即收下,打趣道:“都说‘曲有误,周郎顾’。大兄赠谱,我回去必得勤加研习,只盼来日也能如周郎一样留下美谈。”
美谈还没留下,翌日,老夫人留顾将军吃朝食时,倒是先说起了。
“钦哥儿遇袭的事,查得如何了?”
顾将军没明说,只将府里能知道的消息说出来,“五郎请缨,骑着眛旦出府去,也没发现异常。那伙人,实在是藏得深极了。”
“唉……这些日子,你出门,身边也该多带几个人。五郎也是,无事就莫出府了。”
顾望津本是认真吃着稀粥,认真想着——厨子还欠他一碗粥呢。
手里这碗,也是用白米煮出来的,怎么府里就没她——许家熬出来的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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