氛围实在是很诡异。
说着不能弃郎白安不顾的众弟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明明没有被任何力量阻拦,却不敢向受伤的郎白安迈出一步。
他们看着郎白安身上缭绕的黑紫魔气,个个心绪紊乱,脸上混杂着惊恐犹疑,心中的认知摇摇欲坠。
直到华文君平淡地落下一句。
“他是魔族人。”
随后空气仿佛完全静止了一般,沉闷而凝重,压抑成无法流溢的死水。
再随后,郎白安迷惘地看了过来,原本因为疼痛而轻皱的眉头皱得更深。
“什么魔族人,师尊,我不是……”
反驳的话还没说完,无数零碎的记忆像是冲破了一道陈年封印,突然一窝蜂从记忆深处推搡着挤出来。
郎白安额角的青筋攒动,隐约听到谁在唤他安安。
一声又一声,叫得格外亲切,又满含悲伤。
是谁,谁会叫得这么亲近?
郎白安下意识看向华文君,却发现华文君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几米开外,唇角没有一丝弧度,更不曾开口说话。
不是师尊。
那还能是谁?
郎白安抬起双手想要捂住耳朵,总算是发现自己的一双手笼罩在魔气当中。
魔气?自己身上怎么会有魔气?
脑袋像是轰然炸裂般疼痛,郎白安手握成拳用力抵住太阳穴,唇边忍不住泄出低低的呻.吟,缓慢跪倒下身。
“安安,我和你爹活不下去了,但你要活着。”
“安安,修仙界那群人将魔族逼到绝路,你要记得这份仇恨,永永远远记得。”
“安安,我会暂时封存你的记忆和魔体,将来有一天你遇到其他魔族人,他们会帮你解开封印。”
两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郎白安眼前,面上似乎挂着慈祥的笑容,虽看不真切,郎白安却下意识觉得熟悉。
一阵酸楚漫上眼眶,郎白安浑身颤抖着,突然站起身往外跑去。
没有任何人阻拦。
郎白安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向荒草疯长的岔路口,柔软的身躯撞到矗立在中央的半截石碑,留下一串暗紫血迹。
…………
时光飞逝,流年暗换。
几年后的今天,华文君再次踏足此地。
岔路口之间的这块石碑仍然有一大半埋在土中,上面的字迹却只剩下残缺的骨架,至于曾经留在石面上的魔血,也早已在风吹日晒中被消磨尽了痕迹。
华文君有些失神,回想起当时郎白安一头撞上石碑的画面。
他肯定是很疼的,意识也不太清醒,被撞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又捂着头沿着长满荒草的道路向前跑去。
现在华文君脚下踏着的荒野小径就是郎白安曾经跑过的地方。
这条路沾过郎白安的血,倾听过郎白安哽咽的气息。
华文君失魂落魄地走着,如行尸走肉地走着。
路旁的景致都毫无意义。
月光从头顶的叶缝见洒下来,却不能带来哪怕一点点明媚。
华文君总觉得前方会出现郎白安踉跄奔逃的背影,心中壅滞越发沉重。
他记得当时郎白安逃走后,如系统所言,很快有几个察觉到魔气的修仙之人寻味而来,向华文君打听可否有看到魔族之人。
他也记得自己毫无犹豫地指了路,冉游等人面色难看地站在一旁。
得了方向,修仙之人如凶恶的猎犬般,沿着他此刻踏的这条滴血的野径,一路撵着郎白安。
郎白安后来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恶犬撵上,如何脱的身,伤处是怎么处理的?
这些华文君全然不知。
当时的他毫不在意,甚至在系统兴奋地说着剧情终于步入了正轨时,也跟着扬起嘴角。
现在想想,郎白安到底疼不疼,他当时究竟是不在意,还是刻意不愿意去想呢?
华文君此刻像个无意错过绿洲的穷途末路的荒漠行者,望眼欲穿地盯着眼前的海市蜃楼,希望从中窥探些过往的答案。
然而越想越心惊,心底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往里灌,将血肉都吹得冻结了起来。
况且,过去这么多年了,即使这条路曾经留下过什么,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
……
华文君找到洞穴的时候,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
他原本并不知道郎白安就在洞穴中,但是看见了梅伊世守在外面。
华文君站在树后,皱着眉看向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梅伊世,又看向挂满绿色藤蔓的洞口。
“他们究竟是来此地做什么?”
明明费了那么大的心思躲开他,又强行使用千里阵,来到鄂夜山脉这样一个地方。
梅伊世却守在外面。
郎白安一个人进洞,是想要做什么?
华文君没由来有些惊慌。
他摘下树枝上还未绽开的花骨朵,将它整个圈入掌心,捏碎了,花汁透过指缝流溢而出,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华文君头也没低,往花骨朵中掺了一些无名粉末。
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变得诡异起来。
坐在洞口的梅伊世若有所感地抬起头,鼻子嗅了嗅,接着皱起眉,喃喃道:“哪来的香味?”
渐渐的,他眼神开始恍惚发直,浑身僵硬地站起身,自发向华文君这边走了过来。
系统语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仿佛走过来的是它亲生儿子:“宿主,你要对主角做什么?”
华文君看了梅伊世半晌,语气平平道:“让他去别的地方玩玩,别碍了我的事。”
他说完随意地挥了挥手。
梅伊世转过身正要离开,却突然被叫住了。
“等等。”
失去神智的梅伊世顿在原地,僵硬着转回身子。
华文君盯着洞穴,忽然问:“你把凤筠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梅伊世如同一个牵线木偶,口齿清晰答道:“此处有魔水,筠儿要用魔水治病。”
华文君蓦地转头看向梅伊世,眯着眼问:“治什么病?”
“风寒。”
华文君闻言,想起老医师也曾这么说过,松了口气,再次挥挥手:“离远一点。”
梅伊世快走到山脚时停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没有人,便捂住喉咙咳了几下,沙哑的声音在夜里尤为明显。
掌心咳出薄薄的一层黑色粉末,仔细看还在缓缓蠕动,看得人头皮发麻。
乌云移动,将月光完全遮住,梅伊世脸上一片昏暗,看不清神色。
……
华文君掀开藤蔓往洞里走。
他此时已经能感受到郎白安的气息了,心中稍定。
边走边想,原来魔水可以治愈郎白安的风寒。
那这次正好可以带一些回去。
洞内狭窄,属于郎白安的气息越来越近,华文君加快了步伐,竟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明明与郎白安才分隔了不到半天,却觉得好久没见了。
华文君既想要立即将郎白安抱入怀中,给他种上完整的勿离咒,又害怕看见郎白安冷漠的眼神。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出现在郎白安面前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几年前肆无忌惮地伤害郎白安,不仅没有心存悔改,还联合修仙界打破魔界结界,从被擒的郎白安身旁目不斜视走过。
几年后又听从系统下发的命令,来梅府阻止好不容易逃出来的郎白安的复仇大计。
华文君只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
但是现在悔过,也许并不算太晚。
不过勿离咒仍然是要种下的。
而系统此时还不知道自己最信任的宿主已然倒戈。
……
眼前一直狭窄的山洞突然变得宽阔。
不远的石壁上插着一根火把。
地上的衣裳被叠得整整齐齐,一眼就知道衣裳的主人是个洁净之人。
华文君视线一转,落到泛着黑紫魔气的魔水源上。
下一瞬,呼吸一窒。
视线中只剩下了郎白安露在魔水之外的裸.露的身躯。
瘦削的肩膀离水面不过几寸,往上是郎白安细细的脖颈,往下是弧度惑人的胸膛。
华文君一脚踩空,踉跄了一下,完全被眼前的画面迷住了,喉结滚动。
魔水似乎是滚烫的,其上除了黑紫魔气缭绕之外,还冒着浅白的热气。
郎白安双眼紧闭,背靠着石壁,下巴又尖又白。
走近之后,视线变得更加更清楚,华文君才发现郎白安竟然表情痛苦,眉头深皱,齐贝般的牙齿咬着饱满下唇。
“怎么回事?”
华文君几步跨到池边,蹲下身将郎白安的小脸拢到手心里,他用的力道很轻,担心弄疼了手中的人。
郎白安像是失去了浑身的骨头似的,顺着华文君的力道歪倒在他掌中。
侧耳仔细听,能听到浅色唇缝中不断传来痛吟声。
华文君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慌神,他单膝跪地,全然不顾自己现在的姿势又多卑微,宽大后背弯曲出弧度,双手不知所措地想把郎白安从魔水中抱出来。
系统终于忍不住说:“宿主,别让他离开魔水。”
华文君察觉到了什么,止住动作厉声问:“他现在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系统解释道:“魔水确实可以治疗他的……风寒,但也会让他感觉疼痛,那什么,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华文君脸上满是心疼,情不自禁抚摸郎白安的脸。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想套用一句话:师尊几年前开的枪,现在终于变成真实的子弹打在了自己身上
发现梅伊世真的有点惨,打又打不过,骂也不敢骂……所以,他后面会做一些很疯狂的事!彻底疯狂啊啊啊然后师尊也彻底疯狂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