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儿,你放心,大约丑时便能走到。”
郎白安闻言,好看的杏眼瞬间亮了亮。
他扶着梅伊世的手臂往鄂夜山脉上走,越接近山顶,魔水的气息就越浓郁,空气中似乎都浸润着一股诡异的香甜,黏黏糊糊地蹭着皮肉。
郎白安忍不住舒服地叹息了一声,双眼亮晶晶地直盯着山顶。
梅伊世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阵不适。
他自小在无垢门长大,对魔族气息有着近乎与生俱来的排斥。
但一想到魔水能够修复凤筠的肉身,梅伊世就尽力忽视不适,甚至不顾自身损耗强行加快步伐。
大约丑时的时候,两人就到达了鄂夜山山顶,比预想中提前了好几个时辰。
郎白安停在原地,探头望向四周。
“接下来往哪里走?”
四面八方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郁的魔水气息,就算是纯血魔族的郎白安也一时间无法分辨方向。
梅伊世勉强抬起手指,道:“往前再走几里路,会看到一个山洞,魔水源就在洞中。”
郎白安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扶着梅伊世继续向前走,看见了一面垂吊着厚厚藤蔓的绿墙。
梅伊世对着绿墙道:“就是这儿了。”
郎白安将信将疑地上前掀起绿色枝条,果然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巨大洞口。
他有些动容,这么隐秘的洞口,如果不是仔细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郎白安回头轻声对梅伊世说:“梅郎,谢谢你。”
梅伊世强撑着笑了笑:“筠儿,我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用道谢,我也不要你的回报。”
他说完立刻催促道:“你快进去吧,我守在外面。”
郎白安点点头,排开挡在面前的常春藤枝,举着从梅伊世那里拿来的灵力火把,正要进洞时却又被叫住了。
梅伊世在身后一字一句地问得极为认真:“筠儿,等你出来后,能不能……跟我说说你以前的生活?”
郎白安顿在原地,握着火把的手瞬间收紧了,背脊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
一时间没人说话,连微风吹过的声音都显得格外刺耳。
梅伊世见状,长睫下垂,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失望:“算了,你不要有顾忌,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筠儿,你进去吧。”
郎白安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洞穴里,就连火把的光也隐没下去了。
梅伊世深吸一口气,随即脸上出现片刻的扭曲,他伸手将衣领扯开,露出被血液浸透的里衣,闷了许久的血腥味飘散在空中。
他闭了闭眼,不顾形象地直接坐在地上,抖着手从怀里拿出一颗丹药送入嘴中,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梅伊世啊梅伊世,他分明是个男子,甚至连姓名都不一定是真的,怎么还陷得这么深呢?”
“不过,是男子又怎么样,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为他做任何事情都心甘情愿。”
——————
洞内。
郎白安举着火把往前走。
这洞并不高,有些地方甚至还需要弯腰前行,脚步声在逼仄的空间内回荡,火把下的黑影晃来晃去,乍一看有些可怖。
但刚才一路走来,梅伊世向郎白安详细说过洞内的布局,其实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容易踩空的危险地形,只需要一直往前走便能找到魔水源。
所以梅伊世才敢让郎白安独自进洞。
郎白安没走多久,一直狭小的山洞骤然变得宽阔起来,视野分明。
眼前出现一个不大不小的浅池,上方魔气缭绕,显然就是魔水源了。
郎白安眼睛一亮,脚步瞬间加快了许多,待走近了,他将火把插在一旁的墙上,迫不及待将身上衣物脱光。
但脱光之后,郎白安并没有急着下水,反而紧皱着眉头绕着浅池转了一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里,没想到转了一圈后又回来了。没想到……之前流的血竟然足以形成魔水源。”
魔水是由纯血魔族人的血形成的,血脉越纯,受伤后形成的魔水也就越优质。
不过魔水对于寻常魔族人来说是滋补之物,对于他这样的“重生”之人来说,却是又爱又恨的东西。
原因无他,魔水在接触到重塑的魔族肉身时,会自动修复其内破损的经络骨骼,与此同时会让郎白安经受莫大的痛苦。
郎白安怕苦,也怕疼。
在成为魔尊之前,他是整个无垢门宠着的小师弟,除了华文君这些仙门长辈,没有人舍得让他受一丁点的苦,因此也将他娇惯成了怕苦怕疼的人。
郎白安犹豫了一小会儿,自言自语地为自己加油打气:“没事的,当初被他们挫骨扬灰都捱过来了,现在这点疼怕什么。”
他慢慢蹲下来,看了一会儿幽紫的水面,试探着伸出脚,但刚一触碰到魔水就被疼得缩回来,眼里不自觉挂上了泪。
“还是好疼啊,不管经历多少次都还是疼……”
郎白安想到自己以后再也离不开魔水,一张脸瞬间皱了起来。
不过即使再不情愿,他依旧要进入魔水源中修复现在这个残破的躯体。
进入水中的过程十分难熬,等到整个身子完全浸泡进魔水内后,郎白安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吟。
他背靠着粗糙的石壁,细腻的背脊被划出一道道痕迹,但鲜血还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就被魔水修复至原本的光滑。
躯体内的每一块骨骼都像是被重新组合了一遍,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从皮肉深处传来。
肌肤则如同被放在烈火上炽烤,郎白安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他难耐地皱着眉头,嘴角不停泄出呻.吟。
与此同时,华文君凭着种在郎白安体内的勿离咒正一路找过来,离鄂夜山脉越来越近。
他御剑飞行在高空中,脚下剑气凛然,剑身发出明亮的银色光芒,映得一张脸冷若冰霜,周身温度低得可怕。
系统被华文君御剑飞行的速度吓到了,这么快的速度无异于燃烧灵力,就算华文君修为再高也经不起这么耗啊。
它颤颤巍巍开口,试图劝阻:“宿主,梅伊世如今还以为郎白安是他的未婚妻,应该不会做什么破坏剧情的事,兴许只是去看个日出赏赏景儿,小情趣嘛,你不用这么紧张。”
系统话音刚落,华文君的速度又提升了一大截,他的薄唇抿得更紧,从齿间挤出一句话,如同冰渣子似的一粒粒往外蹦:“你再说一句话,我就把梅伊世打断腿关起来。”
系统:“行行行我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系统又问:“我就再说一句,你为什么不用千里阵啊?”
华文君停滞了一瞬,道:“我种在郎白安身上的勿离咒并不完整,不能感应到他的具体位置。”
藏在袖子中的手握紧了,华文君眼底浮现出一点疯狂,喃喃自语:“如果我之前将勿离咒修复好,现在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这次找到郎白安后,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华文君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中浓郁的偏执,反倒是系统听了暗暗心惊。
流云飞速从身边划过,华文君到达鄂夜山脉时已经快寅时了,天边星子正沉。
绵延的山脉在脚下铺开,分外沉寂。
系统有些惊讶道:“这个山脉内魔气好强!”
华文君自然也感应到了,他御剑停在半空,突然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阵诡异的熟悉感。
语气带着点迟疑开口:“这个地方,我以前是不是来过?”
出乎意料的,系统居然支支吾吾不成句:“这,我,你,嗯……你还是别想起来的好。”
华文君没说什么,从高空中降了下来,心里觉得奇怪,又无端有些恐慌,胸口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
他落地在鄂夜山脉深处,两侧青山对倾而立,随时要倒下来似的。抬头望去,半片青天都被青山遮挡住,只留一线稀薄星光泄下来。
身处鄂夜山脉内部时,熟悉感越发沉重。
华文君皱着眉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了一块埋在地下的石碑。
石碑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刻的字迹早已斑驳,只剩下一些残缺的字体骨架。
系统探头瞅了瞅,道:“这界碑上的字太糊了,看不出这是什么地方啊。”
华文君拂开沾附的草屑,指腹擦过石碑,粗糙的石壁冰冷苍凉,连同多年前的记忆一同展露在眼前。
呼吸骤然困难了起来,华文君闭了闭眼,站起来道:“我想起来了。”
系统一惊,谨慎地没答话。
华文君睁开眼看着石碑,缓缓道:“这里是鄂夜山脉的禾草坑,我之前带郎白安来过此处。”
系统见华文君想起来了,便也不再隐瞒,叹了口气:“已经是多少年前的陈年旧事了,我还以为你早忘了呢。”
它又说:“所以你看,你以前真的对他做了很多过分的事,现在郎白安重返世间,已经不再是那个你哄一哄他他就会高兴很久的人了。宿主,你确定你还能让他感受温暖感受爱吗?”
华文君极慢地眨了眨眼,道:“那我还有其他选择吗?你难道要我看着他在群英会上作乱,然后被其他人围剿杀掉?”
系统沉默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一边写一边哀嚎,小郎明明那么怕疼,其实这里不想写这么多的呜呜呜。
小郎真的很怕疼,无垢门的弟子们都很宠他,就连冉游这样一个嫉妒心很强的人都会心甘情愿对小郎好,他磕着碰着都会有很多人心疼。
其实小郎以前的脾气有点坏,走到哪都要一群人跟着,下山历练时更不用说,他经常抱着手仰着头一个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乌泱泱的无垢门弟子,遇到其他门派的弟子也绝不会让路,撅着嘴理直气壮和对方吵架(因为他觉得自己是在给华文君长脸)。即使如此弟子们都争着当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冉游也总是一脸宠溺地处处让着他。
梅伊世还是外门弟子时就听说过小郎的威名,他当时也觉得小郎又可爱又坏蛋,但梅伊世是主角,(曾经)理性大过感性,一心向华文君靠拢,想尽快强大起来,所以没怎么注意到小郎,诛魔之战里也只有他一个无垢门弟子冲在最前线。
(这么怕疼的小郎,为什么要经受这么多痛苦啊呜呜呜呜呜我不是人我先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