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过后,张氏正在翻找府库里的银器,红柳走来,道:“夫人,永安侯世子前来拜见。”
张氏立刻拧眉,“他来做什么?可下了帖子?不见,就说我不在。”
“帖子之前送来过,国公爷不乐意见他,将他的帖子扔了,没成想居然上门来了!许是为上次的事儿告歉。”
“果然是个不守礼的!他还有脸!没被他爹打死吗!”张氏冷笑一声,道:“不见。”
“这回一同来的还有永安侯世子的妹妹,魏二小姐定给了承恩侯家,奴婢听门子上的人说钱小姐说来找咱们小姐玩儿的。”
张氏蹙眉,道:“怕是为她那个哥哥求情的,去叫阿月好好在屋里待着,没事儿别出来。”
“是。”红柳赶忙去了。
张氏见了永安侯世子兄妹,二人十分守礼,那永安侯世子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没了往日的矜傲放肆,而他身侧的姑娘更是知书达理,言语举止十分妥帖,当真是进退有度,仪态不俗。
想到她与自己女儿同岁,张氏心口一痛,比下去了,自己生的那个当真是一团孩子气,根本比不了。
没想到永安侯世子还有这样的妹妹,坐了一会儿,魏小姐温婉一笑,道:“伯母,不知妹妹在做什么,我今日本打算找妹妹来玩儿的,就是太冒昧了,不知道是不是搅扰到妹妹。”
张氏笑容淡淡,道:“她身子不好,起不来身,等过几日好了,我叫她去找你玩,就是她性子跳脱些,怕是打扰您你。”
“怎会打扰,顾妹妹活泼热情,最可人不过了,我往日遥遥一见便觉得亲近,可惜没有机会与顾妹妹多说几句话。”
张氏笑道,“难为你不嫌弃她粗笨。”
“往日同顾妹妹相处,她是最伶俐的,若说粗笨,我才是那个性子笨拙的,伯母这是臊我呢。”
“瞧你这话说的,她若果真如你说的那般好,我也就放心了,可惜那孩子是个不省心的,等她大好了,我就叫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是,我就盼着顾妹妹来找我了。”魏二小姐温柔道。
说了会儿话,二人离去,红柳将永安侯世子送的东西递了过来,张氏道,“看看里面是什么?”
红柳打开匣子,诧异,“夫人您看。”
张氏只见匣子里放着一本医书,医书上是一封书信,她当即拧眉,书信没有火漆,她将信抽出,迅速扫完,脸色微微一变。
“夫人?可是那永安侯世子出言不逊?”
“那倒没有。”张氏沉默一瞬,道:“无非是为上次的事辩驳而已。可笑!”
“行了,这事儿别告诉阿月,免得她牛脾气上来,又要闹事儿。”
“是。”红柳应了。
次日,张氏向老夫人告了出门的缘由,带着丫鬟仆厮离去。
到了延客楼,张氏敲开一道门。
里面传来一道清湛的声音,“进来。”
张氏进去,看到靠窗的地方立着一人,一身冶艳的红,绸缎在风中翻飞。
“妾身见过五皇子。”
萧映渊迎风而立,丝毫没有回头,“夫人来迟了。”
“府中事多,还请殿下见谅。”张氏飞快地扫了他一眼,垂眸。
萧映渊拎着酒壶转身,盯着张氏,轻笑一声,“我忽想起夫人早年与我母亲相识。”
张氏喉头艰涩,“妾身有幸得遇娘娘。”
萧映渊浅笑,“记得她的人越来越少了。”
张氏忐忑不敢回话。
“你养了个好女儿。”萧映渊语气凉薄。
张氏神色大变,急急跪在他面前,“小女轻狂无知,但并非有意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看来你都知道了,英国公知道吗?”
张氏赶忙道,“国公爷不知,妾身……妾身身蒙娘娘与殿下大恩,感激不尽。”
萧映渊侧眸,里面似有澹澹清波流动,“那便多谢夫人了。”
“妾身不敢,小女冒犯殿下,还请殿下责罚臣妇管教不严之罪。”
“顾疑月给我唱过一首哄孩子的歌儿,你唱来听听。”
张氏不敢相信,抬眸,正对上他含笑却威压的眸,额头上的汗珠滚动,“是……”
她唱起一首江南小调儿,萧映渊听得津津有味,“再唱一首不一样的。”
张氏一头雾水,“臣妇只会这一首。”
“无妨,叫顾疑月唱给我听。”
张氏在心里怕的要死,赶忙道,“臣妇不敢撒谎。”
萧映渊锐利地眸子将她打量了一遍,一笑,道:“你再想想吧。”
张氏呼吸艰难,想了又想,随意唱了首江南小调,不想萧映渊一个劲儿地叫她继续,她不由问道,“敢问殿下,小女唱的那一首叫什么?”
萧映渊意兴阑珊道,“明日长公主的赏花宴记得带她去,我若是看不到她,那我就亲自去英国公府上找她。”
张氏抿唇道,“看在小女为殿下治好眼睛的份上,还请殿下不要为难她。”
“我怎会为难她,我只会感激她。”萧映渊漫不经心道。
张氏道,“小女无知莽撞,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萧映渊道,“我何时为难她了吗?”
张氏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明日的赏花宴,臣妇不能带小女前去,小女身子不适,想必永安侯世子已经告诉殿下了。”
今日是永安世子来是为了给他传消息的。
萧映渊挑眉,“好,那就让她在家待着吧。”
张氏微微松了口气,萧映渊道:“张家能看中老三,你们眼光不错。”
张氏惶然害怕道,“只是做些小生意,张家不敢有妄想。”
“你不敢,有的人敢,不送。”
“英国公已经敲打过他们……”
“还不走?”萧映渊含笑看着眼前的女人。
张氏触到他眼中的凉薄,恭敬退去。
待人离开后,萧映渊勾唇一笑,他身后的刀疤脸仆人道,“英国公为人精敏,顾姑娘那里……”
萧映渊淡淡一笑,“由得了他?”
……
张氏浑身发软,回到屋里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哑声道:“去将小姐给我叫来!”
正说着,顾疑雪来了,“雪儿拜见母亲。”
“什么事?”
顾疑雪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张氏的神色,见她面色有些苍白,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是知道程家人有意娶顾疑月的,想到在兴济寺时那个人传来的话,忍不住道,“女儿来问问明日赏花宴需要做哪些准备,可要我帮忙。”
张氏淡淡道,“打扮好便是。”
顾疑雪道,“是,我去看看妹妹。”
张氏没吭气儿。
顾疑月正在屋里习字,听见门口的珠帘响动,抬眸看了一眼。
是顾疑雪。
她身上穿的十分素净,一身牙白色的长裙,“在习字?”
顾疑月点头。
顾疑雪见她一笔一划在描红,字体依旧稚拙,道,“听说程家大哥拒了你,父亲也不同意你嫁去程家。”
顾疑月手微微一停,程庭声拒了她?大好事。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顾疑雪道:“你说呢。”
“老夫人那里?”
“嗯。”顾疑雪见她好像很高兴似的,狐疑道:“你还能笑得出来。”
“当然,我才不想嫁去程家呢。”
“为何?程家门第与我们相当,你小时候不是就嚷嚷着……”
“那都是过去了。”
顾疑雪弄不明白,瞧了一眼她写的字,道:“难道你在打什么别的主意,莫不是宫里有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顾疑月茫然一瞬,道:“你的意思是宫里有意赐婚,将我嫁给皇子?我可不愿意。”
“为何?你又不想当皇子妃又不想嫁去程家,那你……那你打什么主意?”
“同我师父一起云游四海。”
“你师父不是死了吗?”
顾疑月愣了一下,抬眸,“你说什么?”
顾疑雪见她震惊,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师父不是去云游了吗?对了那个我,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顾疑月看着她匆忙跑走了,追了出去,不想与红柳撞个正着,红柳连忙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顾疑雪,你给我站住!”
顾疑雪顿时跑得更快了。
“小姐,夫人唤您呢。”
“我有事……”
“夫人也有急事。”红柳连忙拉着她道:“小姐,快去看看夫人吧。”
顾疑月去了正院,看到母亲正坐在一边儿,身子歪着,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
“嗯,坐。”
顾疑月打量她的神色,“怎么了?娘你不高兴。”
张氏眉心蹙如峦,迟迟难解,对屋里的人道,“你们都退下,将门关上。”
红柳翠枝对视一眼,将屋中其余人也叫了出去。
“娘?”顾疑月略微有些忐忑。
张氏看着顾疑月不说话,心里当然是有怒的,可是一时又发不起脾气来,只觉得浑身无力,“你还记得我给你唱过的哄睡的歌儿吗?”
顾疑月愣住,摇头,“不记得了……”她心头打鼓,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张氏疑惑,“那你会唱什么歌儿,会什么小调儿给我唱唱。”
“娘为何忽然让我唱歌?”顾疑月脑子飞快地转着。
“问问不行?!”
顾疑月赶忙道,“行,行……”她随口唱了几句后世的流行歌曲。
张氏听着,越听眉心皱得越紧,“你这从哪儿听来的调子,这么难听!”
“难听?哪里难听了,这么好听!”顾疑月不满意道,“我再给你唱一首。”
她兴致勃勃地唱着那深情的词,张氏头大,“这是哄睡觉的歌儿吗?还有词句如此露骨,你打哪儿学来的。”
“……可能是小时候跟师傅学来的……”
“老不正经的!害我女儿!”张氏气得站起来。
顾疑月顺势道:“娘,我师父他……”
“少提那个混蛋!”
“我师父他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