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

谌巽定定看着盛惊鸿，约莫两秒，他垂下眼睛。

盛惊没料到谌巽是这种反应，一时怔然，倒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此前的谌巽，一言一行，都是无机质的机械冰冷。

他固守在世界一端，不肯迈出半步，也不肯让任何人进来。足球或许是唯一的例外。

谌巽在足球场上的过度认真，总会给人一种他还存有热度的错觉，所以有人飞蛾扑火，试图温暖他。

盛惊没那么天真，他只想敲碎那层外壳，看这人彻底失控的模样。

与这股执念近乎同样偏执的是，他心中又无比矛盾地笃定，即使到最后一刻，谌巽顶多只是狠狠盯住他，也许会微眯凤眸，眼底迸发出剧烈杀意——

一切本该是这样。

可是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想象与现实的交界变得模糊，盛惊鸿凝视这张冷淡却无可奈何的脸。

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一个事实。

面前这个人，同样会有脆弱的一面。

盛惊鸿手还按在谌巽胸前，能感受到下面隐约的紧绷，以及红痣印记轻微的凸起，再往下，是心脏在胸膛里缓慢跳动。

徒然之中生出一种错觉。

他好像攥住了谌巽的心脏。

盛惊鸿浑身过电般地战栗，勉强冷静，他意识到一个问题：

谌巽居然在……颤抖。

极其细微，若不是他的手就紧贴谌巽身体，根本不可能察觉。如同一座压抑至极的火山。

不详预感划过，盛惊鸿猛地强行抬起谌巽的脸，掰开唇瓣，里面立时有鲜血溢出。

谌巽显然没想到盛惊鸿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嘴唇被掰开，他表情还有点茫然。

而盛惊鸿这时根本无暇去关注这些，强制让谌巽张开嘴巴后，看到不是想象中最坏的结果，加快的心跳渐渐平复。

尽管也没好到哪去，唇瓣内部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谌巽远不像表面上展现的那样平静。

心情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复杂，盛惊鸿死死锁定谌巽，眸色沉如深海。

方才蛰伏的恶意再次悄然冒头，盛惊鸿眼神闪烁几下，蓦地捏住谌巽下颌，低头吻了上去。

……

谌巽依旧没反应过来。

睫毛缓慢地眨动一下，后脑就被人托住。盛惊鸿十指插进他的发里，低头，双唇紧贴，不留一丝空隙。

谌巽还在发懵，牙关忽然被撬开。

口中空气尽数被掠夺，谌巽双眸睁大，思绪这才像生锈的齿轮，迟钝地运作起来。

牙关果断咬紧。

失败了。

盛惊鸿仿佛预判到他的动作，迅速退出，同时收紧了手中力道，捏住他的下颌，谌巽无法进行咬合。

谌巽目光有一瞬间的滞住，眼前飞快暗下，身前的人重新覆了上来。

盛惊鸿这是在干什么？

临近窒息前，谌巽如此想到。

口中闯入的异物让他本能地产生反感，谌巽想要推开盛惊鸿，这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且不说此时身体没来由的脱力，单从实际层面出发，这些束缚住他的铁链明显来自盛惊鸿的能力，除非盛惊鸿自身不设防备，否则他根本抗衡不能。

谌巽双眉紧锁，往后仰着头，试图获得一丝喘息的余地。盛惊鸿不知是因为疏忽，还是什么，居然真的松了力气。来不及深思，谌巽迅速后仰，然后就被逼到了墙角。

身前人这时现了獠牙，紧追不舍，紧跟上来。

解放出来的手掌下移，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肆无忌惮地在他脊背上移动。

脑子里顿时炸开了无数道烟花，等思绪回神，盛惊鸿更贴近过来，膝盖强势地顶进他腿间，周身空间全被这人气息侵占。谌巽渐渐喘不上来气，头部阵阵晕眩。

这种感觉像是窒息，且不仅如此。

浪潮一层层没上，欲要吞噬掉他。

他溺进了一片深海。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只剩下二人的喘息声。

又是一段时间过去。

谌巽掀开眼，瞧见盛惊鸿身上一片狼藉。

略感困惑地抿唇，不想引发了一片刺痛。唇角裂开口子，这也就算了，舌根处甚至微微发麻——谌巽暗暗蹙眉，才刚脱离审问，有些搞不明白、但下意识地厌烦当前的状况。

低头看看，自己的狼狈程度也是一样。

衣衫半解，大片肌肤袒露——契约印记！谌巽视线一凝，目光骤然转冷。

铁链猛地绷紧，谌巽出手即是杀招。盛惊鸿早有防备，眼疾手快，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将谌巽摁回墙面。

谌巽眸光定定，眼底尚还泛着未褪的红意，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盛惊鸿语气放缓，“你还是省点力气。”

“杀我杀上瘾了？就算这样，起码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吧？”

谌巽一声不吭，杀意并未收敛。

盛惊鸿想了想，倏然低眸，作势要亲他，谌巽当即撇脸。

转完脸后方觉不对，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耳边“啧”的一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

犹如猫咪炸毛般，浑身肌肉紧绷起来。谌巽顿时把所有疑问都抛开了，冷冷扫视过去。

然而盛惊鸿轻轻勾唇，丝毫不在意他的威胁。

甚至挑衅般地伸出手，撸猫似的，顶着谌巽冷冽的眸光，在他发顶上重重一薅。

谌巽瞳孔收窄，铁链再次绷紧，袭击到一半，再次被摁住，盛惊鸿眼神嘲讽地看着他。

这种情绪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懂的情绪。谌巽一瞬怔忡，就见他低下头，哐当一声，扬手抛下了个什么。

谌巽顿了顿，视线随之移动。

一把刀？

通体漆黑，和铁链一样，并非真实造物，是由盛惊鸿的能力凝成，刃口泛冰冷色泽。

什么意思？

盛惊鸿嗓音轻飘，“不是想出去吗，自.杀好了，我的能力……”

谌巽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空白，连盛惊鸿接下来的话都听不太清楚。

眼神缓慢挪动，看看地面上的刀，又看看盛惊鸿。

他神色浅淡，分不清玩笑还是真心。

谌巽放在身侧的五指轻微痉挛。

他收紧手掌，听到自己的声调平静到漠然。

“你自己用吧，那样会更快。”

-

谌巽说完那番话后，空气安静了。

盛惊鸿眼神很是奇怪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模样思索，竟真放弃了原先的打算。

意味不明地点头，“你不要后悔。”

房门关合的声音传来，谌巽情绪冷静下来，将记忆复盘，回想起了之前的不合理之处。

盛惊鸿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

谌巽起先以为是盛惊鸿发现了什么，在故意羞辱自己，可是听盛惊鸿最后的话，好像不是。

总不能，他是认真的？

想来想去，貌似只有这个可能。

而且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对于盛惊鸿能力，谌巽其实有了一些猜测。

想到这里，谌巽罕见地感受到了烦躁。

尽管这点情绪微薄至极，仿若烈日下的薄雪。他低下眸，冷冷打量腕上的链铐。

接下来两天，盛惊鸿过来频率增加。

起初谌巽还怀疑他要做些什么，不过连续两天，盛惊鸿都只是在旁静静地注视他，没做出别的更过分的事，连记忆断联的情况都没再发生。

盛惊鸿有时会伸出手，碰碰他的脸，或者拨弄他的头发。

反正谌巽是确定自己理解不了他们的思维想法，也抵抗不了，索性转开眼当没看见。

他很是厌恶这种身处弱势的局面，但勉强还能容忍。但盛惊鸿整天明里暗里提到契约，并且要拿这个要挟他，这就让谌巽无法忍受了。

指尖隔着外衣点在锁骨，谌巽一僵，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紧绷。

盛惊鸿饶有兴致问：“契约的作用是什么？”

谌巽条件反射，“你在找死？”

盛惊鸿弯唇，居然还耐心回答了，“当然不是。”

谌巽：“那就不要问。”

盛惊鸿内心的恶意又开始蠢蠢欲动，忍住了，舌尖抵了抵腮边，“我还是更喜欢你之前哭着求我的样子。”

果然发生过什么，谌巽平视盛惊鸿，语气是一贯的平静，“你在做梦？”

盛惊鸿笑而不语，眼神飘向某处。

又来了。

谌巽摇摇头，厌倦道：“你最好永远困住我。”

这话杀意毕现，盛惊鸿笑容收敛。

和谌巽对视，半晌后，他转开话题，“有一件事我没搞懂。”

“你既然不在乎这些，当初跑来踢足球做什么？”

谌巽不出所料地陷入沉默。

盛惊鸿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平静地打算释放能力。

谌巽开口了，“谁告诉你我不在乎？”

嗯？盛惊鸿目光变了，神色认真起来。

但谌巽说完，继续保持沉默。

盛惊鸿忽然道：“你表现的还真是明显，你的队友应该都能看出来。”

莫名其妙扯到他的队友？

谌巽不语，心中划过一丝腻烦。

其实隐约知道，盛惊鸿在用“更衣室矛盾”这事嘲讽自己，还是觉得他的逻辑方式既怪异又无聊。

完全不想搭理。脑子里另外一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却在不断催促着，让他说些什么。

盛惊鸿一字一顿，“作为队友，作为球员，你都很失败。”

谌巽生硬驳回，“你动摇不了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