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隐隐骚动。

谌巽和陵垣对望两秒，转头找竞争者报记者要话筒。

记者却僵在原地不动。谌巽伸手，他拿着话筒的手，居然往后缩了一下。

谌巽：“？”

“噗嗤。”

突如其来的一声嗤笑。谌巽顿了顿，回头凝望，陵垣捂着肚子，竟是笑弯了腰。

丝毫不顾及场合，动作格外突出和夸张。

什么情况？

所有记者媒体都安静了。

只剩咔擦声响连成一片。

手僵了僵，谌巽视线掠过陵垣，才注意到被陵垣挡在身后的仲宣等人。

一众队友环胸抱臂，都在看他。眼神如出一辙的冷漠。

“我来回答吧。”

凝滞的空气中，魏平章深吸一口气，沉着开口。

记者回过神，连忙上前两步，烫手洋芋似地把话筒交给魏平章。

陵垣这时收了笑，低头，不让人看清他的表情。

魏平章面对话筒，不急着开口，先不轻不重扫了陵垣一眼，“这孩子不太会说话。”

脸色辩不出喜怒，不知是在点陵垣，还是为记者刚才避开谌巽的行为找补。

竞技者报记者配合地干笑两声。

魏平章摇了摇头，惆怅叹气，“事实上，我想在场各位，还有一直以来关注谌巽的球迷，都已经看出来了。”

“这孩子向来迟钝。我们私底下谈过，他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奈何嘴拙，说出来的话就有些变味。”

“这点请大家多多包涵……主要也是没办法的事，这孩子除了踢球，对别的事都不太关心。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昨天的采访能闹出这么大新闻，甚至不知道这次招待会的召开，今天一大早就跑去练球，还是我驱车紧赶慢赶，把他从训练场拽了过来。”

魏平章说完顿了一顿，面上适时流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

人群中，跟着响起几阵稀落的笑声。

“针对谌巽赛后言论，引发误解一事，我感到非常抱歉。谌巽毕竟身为公众人物，没有及时引导他的措辞习惯，是我作为主教练的失职。”

“我在这里，向所有关注和支持终结者的球迷保证，这次以后，我会更加重视球员这方面的心理健康，俱乐部这边也会行动起来，杜绝此类误会的再次发生。至于现在，就让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魏平章环视所有人，一句话给整个事件盖棺定论。

“各位还有别的疑问吗？”

记者面面相觑，没人站出来。

魏平章满意点头：“下一个问题。”

左右环顾，见到一直站在角落里女记者，觉得颇有些眼熟，索性点名，“就你吧。”

前面记者齐刷刷转头。

谌巽同样抬眼望向那边，触及女记者面容，眉宇微蹙。

女记者迎着众人眼光，忽地眨眼，很莫名地笑了一下。

笑得魏平章眉头直跳。

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一言既出，不好反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女记者举起话筒，带着明显奇异的笑容来到谌巽面前。

“我是《朝阳报》的记者李娜。”

众目睽睽下，李娜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谌巽，请问你的理想型是怎么样的？”

举座哗然！

魏平章深深吸气，很努力地抑制自己情感，“这位记者，我想我有必要声明，你的提问不符合这次新闻发布会的采访话题。”

“忘了介绍，我是谌巽颜粉。”李娜风轻云淡地道：“我不在乎你们关注的那些东西。而且不是您说的吗？‘这些事到此为止’，我在采访另外的内容。”

魏平章不说话了，一副见鬼的表情。

“不能回答吗？”李娜盯向谌巽。

招待会接连发生意外，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荒谬。但听了这个问题，又忍不住心下吐槽。

既然决定闹场，为什么不提问些更有价值的问题？谌巽会有“理想型”？

除非那人长得像足球……

“可以。”谌巽颔首：“伊燃。”

“伊燃？”

他的答复太过干脆，以至于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李娜一愣，言语磕绊，“你的……女朋友？还是？”

“可以这么说。”

“可以……这么说？”

“她已经不在了。”

李娜沉默一瞬，突兀问道：“那么，你对此的感受呢？”

人群又一阵骚动，议论声频起。

魏平章顾不上震惊，沉下脸，向旁边安保打了个手势。

安保人员快步走来。

李娜不依不挠地举着话筒：

“不可以回答吗？”

谌巽冷淡瞧她，不作回应，也不躲避。

只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李娜不甘心，想要再问，被匆匆赶到的两名安保人员按住肩膀，强制带离。

迈出会场大门前一秒，她还紧盯着他。眼中情绪复杂，执拗、疯狂，掺杂着一股子偏执的恨意。

谌巽收回视线，然后发现所有人都在瞄着他。

眼神非常奇怪，非要形容，好像直面外星人的惊疑不定和震撼。似能从他脸上瞄出朵花。

谌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抛出了一个多么爆炸的新闻。

冷静扫视众人，学着魏平章的口吻，“还有别的疑问吗？”

满堂俱静。

刚才唯恐避之不及的竞技者报记者，迟疑一下，居然主动上前。

“魏平章主教练刚刚已经详细解释了误会的起因，请问您对此，还有其他补充吗？”

谌巽抿唇。

魏平章给他备好的纸稿里，刚好有关于这道题的回答。

不过他略微思考，就舍弃了那个正确答案。

淡淡地道：“太多的话没有意义，我只对竞赛负责。”

“如果三个球赢不了，那就进更多的球。”

一片寂静中，谌巽直视镜头。

近乎平铺直叙的方式，任谁都不会怀疑他话里的决心。

“直到我赢下比赛。”

“赢下接下来的，每一场。”

-

“那个李娜是谁放进来的？”

回到办公室，魏平章忍不住吼道，桌面拍得砰砰作响。

谌巽：“她是聚焦足球的人。”

魏平章视线倏忽一凝。谌巽神色平静，一言带过：“以前采访过我。”

魏平章哑了声。

紧随其后就是一阵被愚弄的愤怒：“俱乐部在做什么？一群饭桶吗？”

这句话谌巽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保持沉默。

这个时候，门外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工作人员敲门进来。

魏平章两步并做一步，拽过那人衣领，沉声咆哮：“聚焦足球的人怎么会跑到朝阳报？你们居然还能让她进来？”

“她以前是谌巽的狂热球迷……”

对方弱弱解释。

魏平章面色不善。

工作人员一闭眼，一口气说完：“俱乐部原本安排向谌巽提问的主要媒体就是她，还有《竞争者报》、《乾坤报》那边几位。会上没到场，估计不是聚焦足球，就是这个李娜在搞鬼。”

魏平章胸膛起伏了几下，慢慢撤开手。

“让公关部那边赶紧……”

谌巽见没有自己的事了，抬腿撤出房间。

招待会刚刚结束，人已经散得差不多，留下几个工作人员，在清理剩余器材。

谌巽很少在意他人眼光，不过这个时候，也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这些人看他的目光明显变了意味。

所过之处，众人都停下手头工作，静静地瞧着他。

谌巽转过拐角，迎面撞见熟人。

“专门等你。”

不等谌巽开口，陵垣抢先发声。

双手插兜，笑着对谌巽扬了扬下巴。

比起台上的疯狂，现在的陵垣冷静得不可思议。

不愿细究原因，谌巽直入正题：“因为昨天的事？”

陵垣似乎觉得好笑，反问：“还能有别的事？”

“说说吧，为什么在媒体面前那样说。”

“今天看到新闻，我才知道这件事。”陵垣道：“我说昨天和猎鹰他们踢球，仲宣状态怎么那么奇怪。我们最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

“……你误会了，我对你们没有意见。”

陵垣不信，“没意见你转会？”

“这是早有的打算，以前就和队长说过。”

谌巽：“媒体问了，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

陵垣腔调拖长，意味深长地复述。

“……”谌巽看着陵垣的脸，突然有点疲惫。

心里委实不解。

尽管已经猜出来他们误解了，谌巽还是没搞懂。如果只是猜测转会，他们反应为什么这么剧烈？

扪心自问，换成任何一个队友下赛季转会，他不会有任何异议。

想着毕竟因为自己，才闹出的招待会。谌巽语气放平，试图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意思？”陵垣问。

“我……”

刚吐出一字，他下句话及至耳边：“‘从不寄希望于我们’，又是什么意思？”

陵垣还在笑着，举步逼近。

两步之遥的距离，霎时变得触手可及。谌巽能看到他眼中萦绕的淡淡红意。

“早上的消息又为什么没回我？”

接连三问，他居高临下凝视谌巽。

心道了声“果然”。

被他这样逼问，少年浮于表面的温和尽数褪去，代以全然抗拒不适。

眉宇蹙笼，凤眸里是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冷淡漠然。

“算了，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

反正他现在也不关心。

陵垣讽刺地笑：“队长说得没错，你果然养不熟。”

谌巽彻底没了和陵垣争辩的心思。

视线转开，见到过道尽头，仲宣等人候在那里。

陵垣嗤了一声。

声音极轻、极缓地道：“谌巽，你真有这么迟钝吗？”

不再去看谌巽的反应，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出一段距离，转身径直离开。

来到过道尽头。他们围着他，结伴离去。从始至终，没有一人回头看谌巽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三家报社差不多这个风格：

《九洲体育报》：又名《除了体育什么都报》

《聚焦足球》：《聚焦谌巽》《专黑谌巽》(不是)

《竞技者报》：emmm这个就不用说了，大概就是我家孩子怎样都是好的，能洗就洗，能夸则夸

还是剧透一下吧。这个世界的谌巽“迟钝”是有原因的，类似“情感缺失症”？

当然肯定不止这个。他但凡智商在线都能发现端倪。谌巽就是纯粹不想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