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一夜平安无事,什么都没有发生。
江眠忙着警戒和钻研寻踪咒,一夜未睡,精神竟也很好。
不知不觉天色亮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城镇也随着日光升起,重新焕发出蓬勃生机。
江眠休息的客房临街,能听到外面行人的交谈和车轮压过路面发出的碌碌声响。
推开窗,往下一望,街道上虽不比枫洲城热闹繁华,可与昨夜的冷寂相比,已算不错。
清晨的日头不是很晒,在家中闷了一夜的人们开始出门溜达。小孩子们呼朋引伴,带着各自的玩具无忧无虑的在街上奔跑。大人脸上虽隐有愁容,在灿烂日光下眉宇也略微舒展了一些。
一眼看过去,这与寻常小镇无异,百姓安居乐业,像是全无忧虑。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人们才知道这平和安宁下所隐藏的凶险波涛。
江眠吹了会儿晨风,注意到下面的人渐渐多起来,且都往一个地方涌去。这些人神情激动,有人的甚至早餐都没吃完,就跑出了门,手中拿着包子鸡蛋加入前行的大军。
以江眠的耳力,将下方众人的交谈中听在耳中,他略微一静,退回房间关上了窗。
洗漱完毕,江眠出门叩了叩秦无咎的房门。一连敲了几下无人应声,他便道:“秦师兄?我进来了。”
推开门,就见秦无咎已经睁开了眼睛,却躺着没动。街道上吵嚷的人声清晰的传进来,让他有些不悦的拧起眉。
江眠瞧着秦无咎此刻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小师叔年少时就喜欢睡懒觉,他还以为是因病体伤重,精力不济,秦无咎才整日昏沉,现在看习惯也占了一部分。
感受到秦无咎投过来的锐利的目光,江眠敛了笑意,手指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了一声,借此来掩饰掩盖,随后他抬起头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道:“秦师兄,其他师兄好像都到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昨日分别,江眠和秦无咎先行一步,天道宗的其他人都落在了后面。
不知他们夜间在何处落脚,此刻在城中,想必也没碰到什么危险。
见秦无咎坐起身,江眠道:“我去楼下等你。”
这种小城镇的好处就是,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很快就能传遍全城。
春来客栈的店小二听到消息,也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瞧见入城的仙师衣服有点眼熟,想了许久才记起昨夜店里来了两位小仙君。
普通人对仙门并不了解,店小二也是才听说天道宗是天下第一大宗门,入了门的弟子飞升只是时间问题。
原本他对眼前的生活已经麻木,每日得过且过,完全没什么追求。他想着自己可能不知道哪天就被妖邪盯上挖了心,到那时也算是解脱吧。
现在,他看到了希望。
天道宗的到来或许真的可以铲除妖邪,让风回镇恢复到之前安稳的模样。如此一想,店小二的心脏就剧烈跳动起来。
江眠下楼的时候,发现掌柜也在,小二更是十二分的热情。
“客官您起了?昨夜睡得可好?”店小二殷勤的替他擦着椅子:“客官您坐。”
江眠看着满桌子丰盛的早餐,吓了一跳:“这是?”
“这些都是孝敬仙君的。”
店门外仍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往前跑,江眠看了一眼,又看了眼身边的两个人,就明白了他的心路历程。他轻声说:“不必如此,我们既来此处,就是为了解决城中妖邪。”
从昨日开始,江眠一直在暗中观察,想要知道身处的是否为幻境。可一切都那么明晰真实,竟是没发现任何异样。
眼下他能做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且先解决了风回镇作恶的妖邪再说。
浪迹江湖,斩妖除魔一直是江眠的梦想,这梦想如今实现了,快的让人猝不及防,然而身处之地实在诡异,他的头顶像是悬着一把刀,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这种感觉实在糟心。
秦无咎下楼的时候,就见江眠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脚步微顿,随后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一样,走到江眠对面坐了下来。
江眠回过神,见了秦无咎就笑起来,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形。
“秦师兄。”他笑着打招呼。
秦无咎嗯了声,两人并不多言,吃完早饭就去寻天道宗众人。
要找天道宗的那些人并不难,跟着看热闹的人群很容易就能找到。
风回镇的县老爷在自己的宅邸接待了天道宗众人,院门前乌泱泱挤了一群人,都探头往里瞧,各个急的抓心挠肝。
江眠报上身份,很快就被领了进去。
他跟秦无咎到的时候,县老爷正拉着一名天道宗弟子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话,对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太大反应。
两人寻了位子坐下,很快有人奉茶上来。
县老爷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瘦弱的可怜,他显然是愁坏了,抹着眼泪说:“诸位仙君呐,可千万要除了那妖邪,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此次下山,天道宗领头的弟子是名样貌周正的年轻人,年纪比其他弟子要稍长一些,为人刚正不阿,在弟子中很有威信。
年轻人并不嫌弃涕泗横流的县老爷,反而一脸担忧,生怕他情绪过于激动而晕过去,还抬手往他眉间注入一缕灵气,替他稳住心神。
他问:“可有人见过那害人妖物是何模样?”
县老爷为难摇头:“不曾有,见过的怕是都已经死了。”
年轻人眉头皱的更紧,连妖物的形貌都不知道,这事有些棘手。
初次下山的天道宗小弟子嫉恶如仇,听了县老爷的哭诉,闻言各个被点燃了斗志,眼底像是烧着两团火,誓要揪出作乱的妖邪。
府中有女眷,天道宗的这些人不便留宿,便被安置在附近的客栈,恰好是江眠秦无咎所落脚的春来客栈。
县老爷殷勤恭敬的将众人送出门,堵在门口的百姓还没散,都紧张的想要一个答案。
县老爷理了理衣衫,走到众人跟前,刚准备开口安抚民众,就见一团秽物飞了过来,准确地砸了他满头满脸。
秽物飞溅,站在县老爷身后的人差点被殃及,还好及时避开了。
空气中恶臭难闻,众人掩鼻后退,更有人受不住这刺激的场面,弯腰干呕,场面十分混乱。
县老爷的袖子在脸上一抹,看到上面秽物,差点厥过去。
丢秽物的人虽藏身在人群中,很快还是被抓住押了回来。
江眠发现扔东西的竟是熟面孔,是昨夜遇到的小乞丐。
江眠跟秦无咎在人群后面,小乞丐显然没看到他们,被按住后,只冷冷地瞪着县老爷。
县老爷被熏得浑身颤抖,见了小乞丐瞬间怒火勃发,低吼道:“早说了于婉儿是自杀,她亲手所写的绝笔信大家也都看过,你这小鬼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呸,无能昏官。我姐姐才不是投湖自尽,她是被人害死的。”小乞丐脏发遮眼,却仍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的愤怒。
这副凶狠的模样跟昨晚在江眠,秦无咎面前完全不同。
小乞丐还在那里放狠话:“你一日不还姐姐公道,缉拿真凶,我就不会罢休,你最好永远不出门,否则我见你一次,扔你一次。”
“小鬼,真以为我不能拿你怎么样。”有天道宗的人在,县老爷还是顾及面子的,此刻他满脸污物,实在不雅,他让人把那小鬼按住,告罪回去换洗。
县老爷一走,堵在院外的百姓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这小子都闹了一年多了,还真是有耐心。”
有热心人冲天道宗弟子解释:“其实也不是他姐姐,这小乞丐无父无母,一直在镇子上游荡,于婉儿见他可怜,收留了他,两人已姐弟相称。”
说起这于婉儿,堵在院门口人就忘了妖邪的事情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好像对对方多了解一样。
从这些人口中,江眠得知于婉儿也是孤女,但她运气不错,跟自小有婚约的未婚夫成了亲,算是有了一个家。
只是两人新婚没多久,城内爆发疫病,于婉儿的夫君不幸染病去世,她的公婆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很快也相继离去。
这遭遇落到谁身上,都算得上凄惨可怜,然而这些议论的人谈论起于婉儿来,却无半点怜悯之情,脸上甚至带着鄙夷的恶意。
不知是谁起了一个头,汹涌的恶意倾泻而出,挡都挡不住。
“要我说,这于婉儿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死不足惜。瞧啊,她先是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后来又克死林老一家。多好的一家人啊,可怜呐。”
“诸位仙君,我跟你们说,于婉儿生的美,丈夫死后没了收入,就做起了那种生意,不知廉耻。”
仙门弟子对人事一窍不通,各个面露迷茫:“那种生意?什么生意?”
“就是那种啊,勾引有妇之夫,行那苟且之事,好不要脸。”
天道宗弟子有点受不了这些人的粗俗言论,眉头都皱了起来。那些人见状,说的更起劲了。
一矮胖男子道:“老林,记得后来很多人都打上门了吧,她的公婆估计也是被气死的。于婉儿在城里混不下去,投湖自杀也是正常。”
“对,她还留书自认罪责,对不起亡夫……”
这人没说完,小乞丐忽然怒了,竟是挣脱官差的束缚,扑上去把说话的那人撞倒在地,混乱间狠狠咬在那人抬起的小臂上。
那人挣开后,看着血肉模糊的手臂,抬手甩了一个清脆的耳光,小乞丐的脸登时肿了起来。
“杂/种,找死啊你!”
“呸。”小乞丐偏头吐出口中鲜血,恶狠狠地说:“婉姐姐才不是你们说的那种人,她没有勾引过谁,都是那些人见姐姐无依无靠,才起了歪心思。你们这些乱说话的人,也不怕死了下拔舌地狱。”
被咬了一口的那人本来怒气勃发,此刻被小乞丐冰冷的眼神一盯,心底蓦地泛起一丝凉意,色厉内荏道:“放你娘的屁!老子说的就是实话,不信你问问大伙,是不是?”
小乞丐重新被按住,试了几次挣脱不开,就拿一双眼睛扫视众人,他一字一句,堪称咬牙切齿:“你们都是杀人犯,是你们害死了婉姐姐,城里的妖怪就是你们引来的,是报应,报应!”
这样怨毒的话从小乞丐的口中说出来,让人心惊。
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了句:“说起来,那些死去的人好像真的都跟于婉儿有些关系。”
此话一出,吵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众人堪称惊恐的目光扫到说话的那人身上,那人脸色微变,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借口称自己年纪大了受不住暑热,被人搀扶着回去休息了。
江眠看着那老者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沉思。此人明显没有说实话,他们在隐藏什么?
于婉儿的死,难道果真另有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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