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间后,李佑才拧开一直被他拿在手中的果汁,抵在唇边,抿了一小口。
果汁一直放在冰箱里,是蓝莓复合果蔬汁,入口很凉的,酸酸甜甜地,凉意从食道一直淌入胃中。
味道还不错,是他喜欢的。
夏季忌食辛冷,李佑只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回到卧室,他便自动屏蔽了外界发生的一切,直到发了会呆,才终于想起下楼前发生的事。
于是,他又走回床边拿手机。
屏幕亮起,弹出的全是贺晁的消息。
李佑睁圆了双眼,是真的惊讶。
点进熟悉的绿色气泡软件,他没有置顶,顶端的聊天框就是与他聊天频繁的贺晁。
此时,那个默认头像后跟了十几个小红点。
满屏都被问号刷屏了,李佑默默看着,手指一滑,便开始向上翻,想找找最开始贺晁发了什么。
聊天记录翻到头,他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回复。
绿色气泡里只有简短的一句:你也报了江大?
当时发完这句话他就丢下手机下了楼,却没看到贺晁紧跟着秒回的消息。
hc:怎么
hc:很意外
hc:我说到做到
一分钟、两分钟……
难得坦诚的大少爷因为没得到回应,而变得有些急躁起来,五分钟后,还没等到某人的回应。
大量的问号开始刷屏,一条接一条,荒诞又幼稚地铺满了屏幕了,单方面的轰炸,尽管对面依旧毫无反应,可消息不断。
直到两分钟前才停歇这种过分幼稚的小孩子把戏。
李佑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他在想象贺晁的表情,以及臭着一张脸打字的状态。
想到他吃瘪,李佑没忍住弯了眼角,甚至没多作考虑,他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这一次,贺晁没跟他玩已读不回的把戏,滴声后一秒便被接起,还没开口,对面就是一句毫不客气地:“喂?”
李佑收敛了自己的笑意,咳了两下,才开口说话:“我刚才下楼,没带手机。”
这话像是解释,解释他不回消息的原因,也是为了安抚某人浮躁的情绪。
这是与贺晁的相处模式中的经验之谈,服软屡试不爽。
隔着网线,李佑看不到对面的表情,只听到一句淡淡地一句:“哦。”
依旧惜字如金,可语气却不同了。
脑海中不自觉脑补出被饲养员顺毛的大猫,昂着脑袋舔了下毛,然后乖乖叼了肉,甩着尾巴回窝了。
李佑也没戳穿他,转而问起两人没聊完的话题,发出真心实意的疑惑:“你怎么会也要报考江大?”
贺晁没立刻作答,而是冷哼了一声,态度极尽嘲讽。
然后又是沉默。
被他莫名其妙的情绪打得措手不及,李佑更加不解了,可他又没法逼着贺晁说,某人吃软不吃硬。
他可以不关心李年和其他人,但没法对贺晁的事不在意,贺晁不说,他就越发好奇。
“你告诉我啊,贺晁。”
“话说一半,你怎么这样。”
“别开玩笑了,我是真的想知道……”
在房间内踱步,李佑难得认真地服软去追问,用着并不熟练的软磨硬泡,终于在坚持不懈下,收到了对面的回应。
贺晁嗓音压低了,恢复了漫不经心,像在逗他玩:
“那你求求我。”
李佑脚步顿在原地,手指都攥紧了。
……得寸进尺。
深吸了口气,李佑又缓缓吐出,他是清朗的少年音,此时又多了几分较劲的认真,一字一句,有些孩子气地回:
“自己玩去吧。”
然后没有迟疑地拿下贴在耳侧的手机,果断挂断了电话。
将重新息屏的手机攥在手心,李佑抿了抿唇瓣,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知何时起,他和贺晁的关系已到了可以互相拌嘴犯贱的地步,被贺晁感染,他似乎也变得幼稚了。
而且他发现,自己好像还挺乐在其中。
心中早已没了对惹恼了贺晁的胆怯,他气定神闲地把手机放下,转身走向书架,拿了一本书,便走到了落地窗边洒满阳光的大沙发上坐下了。
下午的阳光绚烂,毫无阻隔地直射进房间,少年就靠坐在床尾,被阳光拢了满怀,阳光亲吻着他翻书的手指,也吻过书页。
高考后,李佑突然闲下来,一日自己整理书桌和书架时才想起来自己定下的看书计划,高三没时间,如今空闲时间大把,他没多犹豫就去逛了书店。
书店没找到的,就在网上买,历时半个月,终于把书架塞满了。
满意地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一方小空间,李佑还有些得意,第一次觉得,这房间里有了点他的生活痕迹,是温暖的,只属于他自己的。
闲来无事,他也学着大爷大妈去逛了逛花卉市场,买了几盆盆栽和小花,又跑了几家古着店,淘到几个喜欢的花盆,然后满怀期待地把植物移栽了过去。
没事的时候,他就呆在家里看看书,摆弄摆弄花草,他暂时还没找到别的兴趣爱好,只是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
三两好友,光明前路,他都有了。
思绪不自觉飘远了,阳光晒得人懒洋洋又犯困,李佑打了个哈欠,合上书仰头,懒散地靠在了床上。
室内恒温,这点阳光就像棉被,轻柔地张开,把他整个人都裹住了,并不热,反而像抱了一捧松软的棉花。
棉花带了阳光的味道。
就这么靠着,李佑阖了眼,不知何时陷入了深眠。
日头缓缓倾斜,一片阴云浮过,顷刻便遮盖了刺眼的日光,燥热中,云层卷起了点风。
一辆亚光黑的福特野马低调地驶进了别墅区,被门卫放了行,然后轻车熟路地停在了李宅路边。
车门打开,一双纯黑的马丁靴踏了出来,一手甩着钥匙,随意地甩上车门,连打量都没有,迈步径直就走向了眼前的别墅大门。
他一手插兜,规矩地按了门铃,就站着等。
开门的是阿姨,她一眼被眼前高大的小伙子吓了一跳,还觉得眼生,谨慎问道:“你找谁?”
男生唇角扬起,毫不避讳地说道:“李佑。”
阿姨应了两声,开了门放人进来。
走进大门换了鞋,贺晁毫不客气地就往里走,边走边问身后紧跟的阿姨:“李佑在几楼,我自己去找他。”
阿姨刚要答,余光瞥见一个人走进,连忙低下了头,恭敬地喊人:“林管家。”
被这动静吸引回头,贺晁一挑眉梢,就看见了一身得体正装的中年男人。
两人对上视线,林叔率先反应过来,温和地颔首:“贺少爷,您怎么来了?”
当初在医院,两人有过一面之缘,夫人和先生提到过有个来自上京的少爷是小少爷的好友,让他着手备下了厚礼,只等李佑出院后给他送过去聊表心意。
可是礼送到了,贺家却毫无表示,仿佛石沉大海般。
好似贺晁什么都不图,只管与李佑交好。
距离上次见面也没过多久,贺晁自然记得这个代表李佑父亲来过几次医院的中年管家,但他向来随意惯了,没那么多规矩,摆了摆手就算招呼,视线也不乱看,直奔主题:“我来找李佑,他在几楼?”
林叔被他丝毫没有寒暄的直白也当头一棒,很快反应过来,向楼上看了一眼,如实回道:“三楼,第二个房间。”
说完,见贺晁一句废话没有,抬腿就要上楼,他心下一跳,当即追问道:“需不需要我把小少爷叫下来?”
话音落地,贺晁上楼的动作顿住,大厅的空气寂静了几秒,落针可闻。
阿姨早已不听不看的离开了这里,林叔就在这紧绷中,看到了贺晁转过了身,居高临下地盯向了他。
那眼神没什么意味,却连眉眼抽动的每一丝弧度都带了不自觉的压迫。
然后贺晁笑了,语气重了些,一字一句像强调:
“不用了,谢谢。”
说完,他不再迟疑,抬腿上了楼,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淡在了二楼。
丝毫没有第一次进别人家的自觉,贺晁一路过了二楼,走上了三楼。
没了在楼下面对林叔流露出的压迫,他甚至还好心情地哼起了不成型的曲子,钥匙被他踹在了口袋里,随着他抬腿的动作交响。
视线掠过第一个禁闭的房间,贺晁径直走向了林叔说的第二间房,垂眼盯着门把手看了几秒,像在思考要不要抬手敲门。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最土匪的那一种,直接拧开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门缝无声地敞开,入目的是色调干净的房间,客厅没什么多余的个人物品,规整的像样板房。
倒是符合李佑的风格。
看了眼并未锁门的卧室,贺晁穿过客厅,一步步走了过去。
甫一进门,他便被满间的阳光晃了下眼。
卧室朝阳,窗帘大开,落地窗外的日光将整个房间都照透了,而李佑就睡在这一片光晕中。
他背靠在床尾,头歪靠着,书本已从他的腿上滑下,手还搭在书旁,像脆弱易折的装饰品。
平日苍白到病态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到发光,他闪着光,像无意跌落凡间的精灵,无知无觉又娇憨地睡着。
贺晁呼吸放缓了,一路的大摇大摆在这里终于收敛,他下意识轻手轻脚起来,像是怕吓到这一汪清梦。
“……”
终于,他靠近了那梦。
李佑呼吸清浅,睡颜安静又恬淡,连睡觉也规矩,不乱动也没有小动作。
在他身旁蹲了下来,贺晁一手撑在床沿,什么都不做,就这样看着他。
有时候他觉得,李佑甚至像个孩子,澄澈又稚气,可有时候,他又觉得,李佑的眼睛里有故事,像藏了太多苦痛与哀伤,数次垂下眼都是他的自我封闭,他把自己缩起来,来抵御他想逃避的一切。
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时而又别扭的可爱,时而又执拗的气人,娇气又坚强,像个孩子,也像个成年人。
也是这样一个人,让他欢喜,让他着迷。
贺晁终于抬起手,落在了少年的发上,又怕吵醒他,又手痒,只用了指腹克制地揉了揉。
李佑压根都不知道,他简直像个谜一样,只什么都不做,便引得人观望揣摩,再看,就生出了探究的心思。
而他就是那禁不住诱惑试图靠近的人之一,最终在那谜团中迷失了自我,清醒地沉沦。
五指下落,擦过少年的耳廓,落在了那巴掌大的脸颊,轻轻一压,滑腻的皮肉便拢在了掌心。
可他甘之如饴。
雪白皮肉在他手中被拢起了一点肉肉,挤压着少年睡得香甜的五官,平日瘦削的脸颊也多了点肉感,越发像个孩子了。
似乎被自己的杰作满意到,贺晁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
终于,周围的动静惊醒了睡得安稳的少年,迷蒙地睁开眼,眼前便是一张好看的脸。
他眼神还惺忪,脸颊就被人一捏。
“唔……”
李佑拧起眉头,刚想挥开脸上那手,就被另一只手搂住后颈猛地拉近。
眼前人那张近看更有侵略性的俊脸放大靠近,李佑无措地睁大双眼,被贺晁拎小鸡仔般,毫无还手之力,安静乖顺地被他近乎圈拢起来。
压下心里那点过分的冲动,贺晁将视线从那微张的双唇移到那双懵懂的黝黑瞳眸,心里的痒意化为了具象,他克制地舔了舔齿尖,压低嗓音开口:
“敢挂我电话,嗯?”
李佑一懵,直到后颈上的手指存在感十足地紧了紧,他才终于从午睡后的迷茫中清醒。
贺晁难道因为他挂了电话,就追来他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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