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半张白玉般的小脸,瞪圆了的猫眼又湿又亮,热枕又赤诚,情绪一览无余,懵懂的像个孩童。
印象中,李佑总是这样睁着一双眼看他,或示弱,或求饶地喊他的名字。
他从未告诉过李佑,除了家人,没人这样叫过他的名字。
可听的久了,他甚至还会觉得愉悦。
在英华大半的好心情,都是李佑带给他的。
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说出这个人特殊在哪里,可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李佑很重要。
对他而言,很重要。
即使一颗心都被人踩在了脚下,他还是无法控制疯长的思念。
他只有一颗心,给出去了,就收不回来。
直到他幡然醒悟,压抑的情感尽数倾轧而出,烈焰般将他吞噬殆尽,燃尽了最后一丝理智。
还好,一切都是误会。
可看到李佑难过自责他又不忍,他只能选择了一个让李佑最能接受的方式出现。
他无法告诉李佑,是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却默默纵容,甚至故意为之,将谣言这把火烧的更旺了些。
李佑不想让他知道,他便装作不知道,可再继续装下去,不知何时才会再见面。
所以,他便将错就错,他知道并相信了谣言,认为李佑喜欢他。
尽管与自己最终的目的相差甚远,可贺晁并不着急。
他们来日方长。
他要的是真正的喜欢,与朋友这个身份无关。
手腕被人搭上,李佑拧起眉头,拍了拍他,示意他松开手。
贺晁用的力道并不重,却也并不好挣脱,李佑没用力挣扎,只是下意识拍了拍贺晁,举动亲昵又自然,是不假思索的下意识动作。
他不自觉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变成了这段关系中纵容的那一方。
僵硬的关系只用了几句话便回暖,贺晁好心情地挑高了眉梢,意识到李佑小动作代表的亲昵含义,便不加掩饰地笑了出来。
手上如愿松开了。
下半张脸终于解放出来,李佑揉了揉自己的脸,不爽地朝对面瞪了一眼。
接收到这一记轻飘飘的眼刀,可贺晁却没反应,反而摸了摸鼻尖,舔了舔齿尖便笑了。
得寸进尺。
垂在身侧的手捻了捻,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滑腻地触感,像块奶糕。
眼神不自觉落在少年微微泛红的白嫩脸颊上,那红痕惹眼,越揉越揉红,指印变成了红晕,像羞涩的脸红。
看着看着,贺晁又没忍住上手捏了捏,语调轻飘飘地笑骂:
“娇气。”
然后手就被人拍开了,李佑后退两步,与他拉开距离,不经逗一般,执拗地反驳:“我没有。”
似乎觉得他的较真有趣,贺晁掀起唇角便笑了,他没像往常那样用武力镇压少年的反抗,只是手插兜站着,选择权交给了他。
居高临下的深邃眉眼邪佞又肆意,一句无可挑剔的话也变的不正经起来:
“想不想出去玩,我带你。”
李佑并没有立刻作答,两人隔了两步远,距离不远不近,轻易便能后退或跨越。
李佑知道他口中的玩,一定不是单纯的玩。
可面对着贺晁,往日不假思索的拒绝却无法轻易出口。
甚是连这个隐性酒局的提议也变得无端地诱人。
他不知贺晁会带他去哪里,可他就是本能的信任着。
或许仅仅过了两秒,时间在沉默中流速变缓。
终于,李佑顺从了内心撒旦的呼唤,缓慢又坚定地跨过了两步距离。
然后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贺晁帮他开了车门,一言不发地把他塞进了副驾,他只来得及瞥见那一抹仿佛奸计得逞了的笑容。
第一次不去想那么多,李佑把手机关了,屏蔽了外界的纷扰。
霞光挂在天际线边,李佑看到一点橘色吞噬了浮云,余晖掠过大地,万事万物都被染上了浪漫的金色。
这是独属于夏天的馈赠。
车窗突然毫无预兆地降下,跑车在空旷的道路上疾掠而过,风猛烈地灌了进来,一瞬间便将李佑的头发与衣服吹乱了。
劲风吹的李佑睁不开眼,抬手挡住了侧脸,他偏头看向贺晁,在呼啸的风中大喊:“贺晁!”
车厢不大,贺晁也被那狂风席卷,短发在风中乱作一团,缭乱地撩过眼角眉梢,可他却闲适地眯起了眼,唇角翘起一个轻佻的弧度,同样大声回他:“不要!”
车厢完全大开,车速不减,耳边是呼啸的风声,整个人想要被卷出窗外。
可在这近乎疯狂的举动中,李佑却逐渐被身边人的气定神闲所感染,他偏头看了一眼专心开车的贺晁,心跳砰砰,可紧攥安全带的五指却缓缓松开。
转念一想,李佑便不再紧绷。
他已经不告而别的从家出来了,怎么不能再做一些疯狂的事?
暗黑的流线跑车很快掠过空旷的街道,汇入了晚高峰的主路,车窗重新降下,单向隔绝了外界好奇的打量目光。
风停了,李佑开始着手整理自己的头发,平复过快的心跳。
等红灯的间隙,贺晁一手搭着方向盘,像是习以为常,随意开口:“感觉爽吗?”
说的是方才。
这次,李佑没给出否定答案,“还好。”
活了两世,他都未体验过这样过于激烈的运动,不讨厌,反而很新奇。
他好像能理解酷爱极限运动的人了,每日与危险博弈,肾上腺素的飙升带来的快感会犹如罂粟,让人欲罢不能。
闻言,贺晁笑得越发肆意了。
李佑沉默,红灯跳转,他刚想出声提醒,身侧人一脚油门,车身毫无缓冲地窜了出去。
而就在一脚油门的间隙里,贺晁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偏头,看了他一眼,嗓音低沉蛊惑地说道:
“哥哥带你玩。”
……
等下了车,被贺晁带进了一栋庄园建筑的建筑,李佑才第一次发觉,市区内还藏着这样一座低调的会所。
他的占地阔绰,门外并没有任何标识,豪车进进出出,也只会让人觉得是私人住宅,江市寸土寸金,不挂牌的营业会所,低调不张扬,却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淡泊。
将钥匙扔给泊车小哥,贺晁直接拉住李佑,驾轻就熟地往里走,乘坐电梯径直上了顶楼。
看着电梯壁上跳跃的数字,李佑没忍住垂下眼,看了眼两人相交的手。
自下了车,贺晁便不由分说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给出的理由是怕他走丢。
对贺晁明晃晃的耍无赖,李佑无可奈何,抗议无果,甩也甩不脱,索性就随他去了。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某些方面,贺晁有着和楚之昂如出一辙的恶趣味,总是喜欢逗弄他。
只不过楚之昂对他是对待小猫小狗,可贺晁,他看不透,想不通,也就不去想了。
私人俱乐部会员制,走廊空旷寂静,是与外部相同的装修风格,高挑明亮,复古与现代简约糅合得恰到好处,只是隐约让李佑觉得有些熟悉。
因为心中在意,所以不免多看了几眼。
直到手腕被人动作很轻地拽了下,李佑回神,就见贺晁偏头,一脸高深莫测的觑他,显然关注他许久,“喜欢?”
李佑没再呛声,老实回答:“风格特别,主人很有品味。”
听他认真的夸奖,贺晁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见李佑疑惑,才漫不经心地说了下去:“设计师是我大嫂,她设计着玩的东西也被你夸出花来了……怪不得她喜欢你。”
大嫂?
李佑一愣,很快便想起了在英华校门前一面之缘的飒爽女人。
没顾得上追问贺晁的大嫂是设计师这件事,李佑猛然反应过来,瞪圆了双眼惊讶道:“那这里……”
贺晁挑高了眉梢,恶劣一笑,悠悠替他补全了下半句话:
“我家开的。”
空气一时寂静,从进门后见到的一路侍从口中称呼的二少也有了解释。
李佑沉默,内心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然后手再次被人一拽,这次贺晁没收着力气,他反应不及,撞上了贺晁,抬眼便与那双浅瞳相对。
逆着光,贺晁眼神深不见底,视线不动声色地瞥向了少年近在咫尺的红润唇瓣,很快又移开,故作凶狠地掩饰道,“发什么呆,想少爷我抱你?”
嗓音压得低沉,让人分不清是玩笑还是真心话。
李佑一呆,很快推开他,语气重了些,强调道:“……不用。”
手上的力道顺势一松,贺晁眼看着少年脚步慌乱,终于出声提醒:“左拐。”
李佑脊背僵硬,后知后觉自己不认路,又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
这次贺晁探手来拉,他一动不动,垂着头装鹌鹑。
两人一前一后,贺晁目不斜视,脚步却刻意放缓,两人错了半步,不紧不慢地推开包厢门时,正撞上了等不及出来寻人的周河。
门一开,周河先是意外,而后便是惊喜,喜悦溢于言表:“晁哥,我正要去找你!”
贺晁反应平平,不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视线一转,落在他身后的李佑身上,周河单纯地惊讶道:“我听良哥说你要带一个人来,我还想你江市哪还有朋友,原来是李佑。”
见到周河,李佑一路上的紧张也缓解了几分,此时也不好再视而不见,抬头打招呼:“我们……偶然遇见的。”
可下一秒,就被无情拆台,贺晁一脸嫌弃:“什么偶然,我就是专门去接他的。”
李佑终于抬眼去看他,抿唇的表情生动又欲言又止。
两人不动声色地用眼神交流,剩下周河一个大眼瞪小眼,茫然不解。
终于,屋内传来了另一道嗓音缓解了尴尬气氛:
“怎么都站着,进来聊。”
李佑和贺晁不约而同收回了视线,贺晁松开五指,李佑迫不及待地跨了一步,和他保持了距离。
最后一个进屋的李佑顺手带上门,甫一转身,就与沙发后翘着腿端了杯酒的男生对上了视线。
那一眼没什么意味,却还是看得李佑浑身一僵。
僵硬源于对方身上那无形辐散出的压迫,骨子里的矜贵鄙逼人。
李佑几乎确定,这人和贺晁是同一个圈子的。
太像了。
很快,周瑾良主动出声,他放下酒杯,站起身和李佑平视,嗓音温和,不疾不徐道:
“你好,我是周瑾良……久闻大名。”
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李佑也谨慎回应:“你好,李佑。”
而面对他的自我介绍,周瑾良却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饶有兴致地向一侧的贺晁瞥去一眼,坐实了久闻大名不是空话。
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下,李佑脑子转的飞快,他很快反应过来,周瑾良似乎认识他?
难不成,贺晁还提过他的名字吗?
作者有话要说:熟悉是因为前世跳楼的那家酒店就是贺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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