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贺晁的第一眼,李佑就暗中觉得太巧,眼下听到郑老师说的话,猜测落地,在他的心底砸出了一个大坑。
怎么会是贺晁……
可他已经答应了郑老师,郑老师亲自来跟他张这个口,也是存了培养学生的心思,就像当初把他举荐给秦业一样。
贺晁聪明,郑老师知道,所以想借他来打磨这块璞玉。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既是同寝室友,那关系也正好亲近,你么俩有什么问题也可以一起解决,当然,贺晁也可以直接去问秦业,都是同班同学,有学习方法,互相进步……”
李佑愣怔,倒是贺晁一反常态,主动应下:“……我知道。”
低沉的嗓音近在咫尺,没有戏谑调笑,填满了专注认真。
一个疑惑又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贺晁怎么会突然在意学习?
两人走出办公室,上课铃还没响,贺晁走在前面,脚步不停,可这次,李佑却没有再喊他。
任由两人之间拉开距离,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转角,李佑才垂下眼。
都是他的错,是他的纵容把事情闹大,闹到了如今这个样子,他和贺晁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产生过想找贺晁解释的冲动,可那冲动总在看着空白的聊天框时,又黯然消退。
没什么可解释,解释自己不喜欢他只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希望贺晁不知道那些谣言,怪他的突然疏远也好,反正贺晁早晚会离开江市。
在原书剧情中,贺晁好像也是在高考前离开了江市,此后再没与主角团产生瓜葛,直到多年后他成了贺家现任家主。
天高海阔,以后不会再见的人,早晚会被释怀。
手机多了一条未读消息,李佑并不知道,知道放学后他才发现。
点进微信,是贺晁发的消息:
hc:自习时间你定
克制着回头去看一眼后门的冲动,李佑按下多余的心绪,平稳打字:周末可以吗?
没了从前的亲密,两人的聊天也变得公事公办,没有一句废话,贺晁很快发来了一个好。
尽管并不知道郑老师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因为什么,可李佑并没有探究的欲望,把老实交代的事情完成才是最重要的。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周末,他和贺晁聊过,最终将一起自习的地点放在了贺晁家里,自习室与图书馆都太过安静,不能闹出一个动静,思来想去,只有家中最为合适。
尽管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可一旦踏进折扇双开大门,李佑还是感到了些许紧张。
迎面的是赵叔温和又恰到好处的笑脸,“里面请,喝点什么?”
李佑颔首打了招呼,“不用麻烦,水就可以。”
“三楼左转,第三个房间就是少爷的书房。”
指完路,赵叔就只身去了厨房,留李佑一人自便。
踏上台阶,整栋主楼格外安静,庄园内的佣人都是固定时间来打扫护理,并不久留,闲暇时只有贺晁与赵叔两人,无人打扰,便显得这安静过于寂寥了。
走至书房门前,发现大门虚掩着,李佑垂下眼,没推开门,而是先礼貌地扣了扣门。
房内传来的嗓音隔了点距离:
“……进。”
李佑推开门,终于走了进去。
书房的布局开阔,没有过于鲜明的个人特色,基本保留了整栋建筑原样的风格,一张宽敞的厚重木桌坐落于书柜后方,宽大的老板椅背对着书房门,察觉到李佑的靠近,才转了过来。
贺晁手肘支着扶手,不羁地翘着腿,抬起的眼一瞬地与李佑的相撞。
只是一面,他却敏锐察觉到贺晁的不一样,与在学校周身慵懒的气场相比,眼前的人在释放自己的压迫感。
踏进房间内的紧张在此刻到达了巅峰,李佑恍然觉得自己像走进了野兽出没的腹地。
那眼神挂过他的头脸,便很快移开了,贺晁并未起身,一腿撑地挪了一步,让开了身侧的位置,嗓音漫不经心道:“……坐吧。”
瞥了眼书桌对面的位置,李佑考虑几秒,还是走向了贺晁身边。
尽管贺晁的状态让他本能害怕,但总比坐在对面被他时不时盯着要好。
终于落座,李佑拿出书包里沉甸甸的复习资料,一一摊开在桌面上,又侧头对身边的人说:“先做题吧,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数学XX卷第十三套……”
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闷哼,李佑垂眼去看试卷题目,握笔开始做题。
选择题做完,身边一直没出声的人却突然开口:
“你……身体怎么样?”
李佑笔尖一顿,反应了两秒,才若无其事地回道:“谢谢,没事了。”
身边又没了下文,像是突发奇想的一问。
偌大的书房只闻衣袖与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响,李佑并未抬头,也不知贺晁早已停下了笔,正靠在椅背上一眨不眨地看他。
其实他想问的不止李佑的身体。
他知道,请假的那段时间,正好是李佑的生日,他还欠他一句生日快乐和生日礼物。
曾经聊过的话,贺晁并没有忘,反而一字一句都记得清楚。
可面对如今的李佑,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那句生日快乐。
青檀木手串他还是拍下了,正放在他手边的抽屉中,只肖一伸手就能拿到。
也是他去找了郑老师,说自己想要好好复习但不得其法,需要人帮助,因为他知道秦业不会同意郑老师的请求,但李佑会。
他算的很准,他也得偿所愿了。
可近在咫尺,那些话他却说不出口了。
桀骜了十八年,唯独在面对李佑时他低下了头,他不知还要如何做,才能挽回这段关系。
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自降身价,李佑的疏远态度已经足够明显。
可他偏不信邪,他还想再试一试,他想像以前那样手段强硬地拉住李佑,找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开。
在上京,圈子里的人都对贺家二少趋之若鹜,巴不得与之结交。
只有李佑,站到了他身边的位置,骗了他的真心,现在要把他一脚踢开。
五指不自觉地紧了紧,贺晁眉头抽动了一下,克制自己收回了手,也收回了视线。
赵叔来过一次,送了茶水和水果就再次退出了房间。
试卷做完,两人近乎同时停笔,贺晁一言不发地把试卷拍在李佑面前,然后大爷似的后仰,靠在了老板椅上,再次盯紧了他。
李佑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拿过他的试卷对起了答案。
答案对完,出乎人意料,贺晁竟然答对了大半。
前面的小题都没有问题,主要在于大题的解题思路与教材不同,更剑走偏锋,也更简单,李佑有些意外,这次终于分出注意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又和某人对上,李佑略显仓皇地移开视线。
贺晁很聪明,这种聪明近乎一种天赋,让他在课堂上及时三心二意也能将老师讲的内容听进去,成绩差,并不代表他学习不好。
他这个人向来随兴,学习也一样,这次突然愿意复习,只怕也是心血来潮。
李佑自认没什么可辅导他的,贺晁的真实成绩并不比他差很多。
于是,他把对完错题的试卷推了回去,嗓音淡淡:“没错几道,都是小问题。”
话音落地,一只手按住了那张试卷,贺晁直起身,看向桌面上的试卷,视线随意,并没有多认真。
不等他回答,李佑再次沉吟道:“我能力有限,教不了你。”
贺晁视线一顿,在他这话中听出了请辞的意味,当即眯起了眼,偏头看了过去。
被那道近乎锐利的眼神压迫着,李佑眼睫微颤,抿唇败下阵来。
“我说你可以,你就可以。”
贺晁嗓音冷酷,一字一句地抛出,不给李佑丝毫退路。
于是,推辞的想法就此作罢,李佑无奈充当起贺晁的临时老师,指哪讲哪。
终于到约定时间下午5点,李佑收拾东西起身,准备下楼离开。
贺晁美其名曰想送,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楼,穿过客厅,大门推开,台阶下听着一辆宾利,是熟悉的车型,可当车门打开,走下来的人却是傅丞。
李佑脚步顿住,眉头轻蹙:“怎么是你?”
跟在他身后的贺晁也是一停,越过少年头顶看到车门边的人,眉毛烦躁地拧了起来。
可傅丞却无视了两人的表情,大大方方一笑,若无其事地走上台阶迎他:“下午父亲在李家做客,被留下吃饭,林叔脱不开身,我就来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车都开来了,李佑不想上也得上。
这就是李佑最烦躁又无法摆脱的事,李家和傅家是利益共同体,饭桌上父亲也经常和大哥大姐聊起公司上的事,傅氏被频繁提及,因为这层合作关系,他就不可能彻底和傅丞划清界限。
他们做不到毫无关系。
真如傅丞所说,李佑逃不掉,暂时如此。
迎着对面坦荡的眼神,李佑突生了一股疲累,这感觉来的突然,让他一下没了和傅丞计较的力气。
若是每次傅丞出现都大动干戈,真的很累,他精力有限,没法浪费在不相干的人或事上。
视线垂下,最终落在了傅丞脸上,却是叫傅丞呆了一瞬。
紧接着,李佑抬腿走下台阶,自顾自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他是真的把傅丞当成了司机。
看破的傅丞也并未说什么,嘴角噙着纵容的笑,转身就要折返回驾驶座。
就在这安静无言中,却突然有一人出声打断。
“李佑。”
李佑不明所以,要坐进车厢的动作一顿,回头去看。
贺晁依旧站在原地,双手插兜,居高临下再次回到他身上,只是这样简单看着,也好似睥睨。
那双泛着浅光的瞳眸轻眯,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大猫:
“……我让赵叔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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