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怀风登基之后,便下旨解除了左襄之禁。
见府外千人于一夕撤离,左襄抬眸看着灰沉沉的天空,说道:“依然,你且回家去吧。你远在千里,父母双亲定是挂念万分。”
闻言,冯依然眸中含泪,开口问道:“殿下当真是倾心于陛下?”
左襄点了点头,叹道:“可我现在已不是殿下了,又曾起兵造反,再也配不上他了。”
冯依然跪身于左襄所坐椅旁,仰头看着左襄的侧脸,须臾,一滴泪珠滑落。
“依然心悦殿下,殿下可知?”
左襄并未看她,只怕看了心中生怜。
他点了点头,道:“依然眼神炽热,我早已悉知。可我心已满,再也容不下他人。”
闻言,冯依然双睫颤了颤。
她早已知晓答案,但当真听左襄亲口说出,心头还是难免刺痛憋闷。
她垂下头,以额抵在左襄的手背上,苦笑道:“依然知晓了,依然会自行离去。临走前,殿下可否抱抱依然,哪怕,仅一瞬也好。”
左襄缓缓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而后,他抬起了另一只手,作半环状,轻声道:“我手下已无人可用,不能遣人护送,依然莫怪。依然于此荒院陪我一月又二十六日,孤苦无趣,还莫要怪我拖累才是。”
冯依然倾身抱上,摇了摇头,破涕为笑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得殿下庇护一年,实乃依然万世之幸。此后依然远去千里,殿下一人于此,要好好照顾自己。”
“殿下夜里失眠之时亦要闭目休养,莫要再于院中孤坐整夜。如若不然,殿下便去京中……”
言及至此,二人沉沉叹息,冯依然低垂着头,徐徐起了身。
她抬手揉了揉眼,讷讷道:“殿下恕罪,依然嘴笨……”
左襄抬手将其手拽下,笑道:“不可以手揉眼,否则会得眼疾。依然貌美,若得了眼疾,又岂能再欣赏到自个儿的美貌呢。这般岂不亏得慌。”
闻言,冯依然抬眸看着左襄,双目轻轻摇晃,眸中秋水激荡。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嘟囔道:“殿下就是这般柔情,才让依然思之如狂。此时殿下应出言刺我,这般我好回湘南寻一人嫁了。如若不然……依然只怕是再也找不到殿下这般好的儿郎了。”
说着,她又要哭了出来。
左襄站起了身,抬手抚着冯依然的头顶,道:“依然天真可爱得好似那园中小白兔,而我偏偏喜欢那城府深的大灰狼。依然娇若桃花,而我偏偏喜欢那天山白莲。”
冯依然咬唇笑道:“殿下这般可不是在出言刺依然,这不还是在变着法儿的夸依然嘛。”
言罢,她退了一步,叹道:“愿此生不复再见,你我各自安好。殿下永远是我心之月!”
左襄盈盈一笑,道:“愿你送走夜月,守得白昼暖阳。”
冯依然垂眸笑了笑,又退了一步,道:“左王爷曾命依然通报殿下行踪,但依然从未报过信,从未!”
左襄点了点头,认真道:“依然纯良,不会做此等勾当。”
冯依然又退了最后一步,道:“我心月既已渐远,那便祝殿下能拥得心中之月!”
言罢,她转身离去。
左襄久久的凝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心房颤了颤,苦笑道:“拥得心月吗?可他同我云泥有别,他乃九龙至尊,得万民朝拜。而我仅有残烛枯灯为伴,只一院一人矣。地下尘泥,又如何能拥得那空中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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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中,洛怀风正盯着月辉宫移到乾元宫院前的柿子树愣神,恰时,小豆子来报。
“陛下,冯姑娘于宫外求见。”
闻声,洛怀风的心头颤了颤,手指不自觉的蜷了蜷。
他不知道自己在盼望着什么。或是盼望那人来,又或是盼望那人不来。
他既想见到那人,又怕见到那人的时间、地点、场景不对,还怕那人的面上会出现陌生的神情……
半晌,洛怀风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她可是一人前往?”
小豆子微微屈身,答道:“是一人前往。”
闻言,洛怀风的心头雀跃着:他没来!他没同她一道来!
随即,他的心又抽了抽:他没来,今日又是见不到左郎的一日……
她独自来了京中,那院中便无人陪伴于他,他一人可会孤寂?
洛怀风点了点头,道:“将她请去御书房,朕随后便到。”
小豆子行礼道:“诺。”
言罢,他退了下去。
洛怀风抬眸看着那光秃秃的树干,又抬手轻轻抚了抚,他心疼极了。
我送了几十名丫鬟小厮去,你未留下一人。你是还在怪我么?怪我没能护你周全。
如今我当上了皇帝,我能护得住你了,可你却,却不要了……
看来啊,你今年是结不了果了,我今年是吃不到那又香又甜又软的柿子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洛怀风不舍的离去,抬步走入了御书房。
恰时,小豆子将冯依然带到了殿中。
冯依然不敢抬头看洛怀风,只埋着头跪身行礼道:“民女叩见陛下。”
洛怀风抬了抬手,道:“快快请起,依然何需这般多礼。”
冯依然摇了摇头,还是埋头在那白玉地板上,声音略带着些哭腔,道:“求陛下有空便去看看殿下!”
“近来,殿下失眠之症愈发严重,常常于院中独坐整夜。且不说深秋夜凉,但说他常常不眠,身子骨又怎能经受得住啊!”
闻言,洛怀风的心似被白爪撕裂,疼痛难忍。
他双瞳震颤,迫切道:“左郎,左郎……”
或是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的双唇翕动着,可久久未有声音。
冯依然重重磕头道:“殿下久不成眠,饭不知味,如今暴瘦至此,不胜微风。还望陛下能抽空去看看殿下!”
冯依然久不闻语,又急忙解释道:“民女,民女虽心悦殿下,可殿下心中只有陛下一人。殿下同民女并非是坊间传闻那般,民女与殿下从未逾矩,还望陛下莫要弃了殿下!”
洛怀风疾步走下玉阶,俯身将冯依然扶起。
他仰头长叹,这一瞬,他终于找回了声音。
“备辇,出宫!”
闻言,冯依然喜极而泣,又跪身道:“谢陛下恩典!”
见她再次跪身向下,洛怀风又抬手将其扶起。
他垂眸看着冯依然哭得半花的脸,递上了一明黄绸帕,道:“擦擦脸吧,一会儿就要去见你心悦之人了,得漂漂亮亮的。”
冯依然摇了摇头,道:“陛下御用之物,民女不敢染污。且民女该回湘南了,不见殿下,好不好看的也无所谓了。”
洛怀风长长的叹了口气,抬手帮冯依然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此物朕便赏赐于你,你且安心用。”
洛怀风偏头瞧着小豆子,道:“小豆子。左府解禁,冯小姐带来之人与物件可悉数带离。另,赐玉如意一对,人参十颗,织金纱十匹,再遣二十人,护送冯小姐平安回到湘南老家。”
闻言,冯依然急忙跪身道:“陛下不治民女的罪,已是宽厚仁德,如今陛下还赏赐民女这般贵重之物,民女受之有愧!”
洛怀风摇了摇头,道:“你何其无辜,朕又为何要治你的罪?罪魁祸首已然伏诛,只要你族此后安分守己,便可安然无虞。”
闻言,冯依然以额重重磕地。
“咚——”
“民女代族人谢陛下隆恩!”
—
一个时辰后,天色渐黑,洛怀风换了常服,乘着低调的车辇,来了城东十里荒山脚下。
洛怀风看着这崎岖的山路,问道:“此路崎岖颠簸,那日他是如何上山的?”
闻言,小豆子跪身于那嶙峋山石上,垂首道:“山路颠簸,殿下是,是下车走上去的……”
洛怀风抬眸细细看着这蜿蜒陡峭的山路,脑中尽是那日他那羸弱的身影与不太稳健的步伐。
洛怀风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在这山间小道上,走着他的爱人曾走过的路。
他无心赏景,只沉思着:走在此处,他是否会崴到脚?走在此处,他是否会好受许多?走到此处,他应是累了,该寻个地方歇着了……
走着走着,他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那百丈山巅。但他还是觉得此路太长,这一路太过难挨。
或是因为“近乡情怯”,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临崖别苑,脚步顿了顿。
谁料下一瞬,他见一人影一闪而过,似是飞上了崖边墙头,就好似送大行皇帝出殡那日……
那日洛怀风从山脚过,见左襄立于高处,心头虽为左襄捏了把汗,但以左襄的身手,加之院中有人相伴,洛怀风并未胡思乱想。
而今日,千人撤离,院中无人相伴,山脚又无热闹可看,左襄为何……
“左郎!”
洛怀风疾疾推门冲入院内,朝着墙头那人儿奔去。
闻声,左襄转身笑了笑,问道:“陛下这是会瞬移之术么?方才小民梦见山下有一马车驶来,身后跟着内侍与侍卫,小民猜想定是陛下来了。”
“小民这才上墙寻见了那马车,没想到才看了两眼,陛下便到了这小院中。莫不是小民还未醒,这还是小民的一场梦?”
洛怀风眸中含泪,摇头道:“不是梦,是我,我来了!你下来摸摸我,我身上有体温,我是真的,不是一场梦,我是真的!”
见左襄迟迟未有动作,洛怀风快步冲到了墙下,张开了双臂,道:“左郎,快下来好不好。”
左襄垂眸看着这过于生动的人儿,怎么看皆不像他梦中那绝情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心道:若是梦,应是不会疼的吧。若是幻觉,摔一跤便摔一跤吧。
左襄点了点头,莞尔道:“好。”
言罢,他向下跳去,结结实实的砸在了那温暖的怀中。
左襄闭眼感受着这人身上的温度,闻着这人身上那熟悉的香气,感受着这人双臂渐渐收紧的力度,他越来越确信,这人是真的,真的是他的怀风!
他在洛怀风的颈间来回蹭着,他以唇微微贴在洛怀风的颈侧,感受着那人跳动的脉搏,心头安定极了。
洛怀风感受到颈侧有一柔软,似有若无的贴着,他偏了偏头,吻在这人侧颊,喃喃道:“三个月零两日,自荆州一别,你有三个月零两日未曾抱过我了。”
他抬手摩挲着左襄身上的每一处,心疼道:“瘦了好多!这两月来,你是不是皆未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怎会瘦这般多!”
左襄心虚,只摇了摇头,不敢言语。
洛怀风又问道:“为何不要我送来的人?这般大的院子,难不成皆是你自个儿打扫的?”
左襄还是摇了摇头,生怕出了声,便忍不住眸中的泪水,污了洛怀风华贵的衣袍。
洛怀风咬牙道:“左郎是怕失眠之事被我得知,所以才拒了我派来照顾起居的人,是吧?你怎的这般傻?”
闻言,左襄咬了咬唇,抵死不认。
“小民未有失眠,只是平日里睡得晚些……”
洛怀风又紧了紧双臂,咬牙道:“还不认!今夜我便要瞧瞧,你究竟是睡得晚,还是一晚不睡!”
左襄紧了紧环着洛怀风后颈的双臂,轻声的哄道:“有陛下在,小民心头高兴得紧,又怎还睡得着。”
洛怀风心头沉了沉,偏头咬着左襄的耳垂,低声道:“左郎非要同我这般生分?看来我就不该怜惜你!”
言罢,他将左襄打横抱起,抬步进了屋内。
他将左襄平放在软榻上,欺身压下,急切的亲吻着这失而复得的宝物。
他愉悦的哼吟着,急促的喘息着,迫切的扒着二人身着之物。
他边动作着,边呢喃着。
“今后,我要是再从你嘴中听见‘小民’与‘陛下’几字,听见一次,我便收拾你一次!到时候,你便是在榻上哭着喊着,我也不会放过你!”
他抚着他心口旁的伤疤,他摸着他臂间的道道划痕,他们尽情的互相占有、扬声放纵。
他疾速的动作着,欣赏着这许久未见的迷人风光、娇憨之色。
“左郎日后可得多吃些,你太瘦了,胖些好,胖些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洛怀风:你竟说我是白莲花、大灰狼!
左襄:你不是吗?你此前使的那些手段,还需我再复述一遍么?不过我还说少了。我家怀风还真是孝顺,将自己的老爹气了个半死不说,竟用短短几字,绝了自己老爹地下的皇帝生活,还将他的妃嫔打发回家,自行改嫁。真别说,还真挺孝顺(记仇)~
洛怀风:我这人呀,记仇,也记情。记得左郎的拳拳之心,似海深情!
左襄:哟哟哟,就你会说。之前是谁怀疑我与那冯依然有一腿的?
洛怀风:数十万百姓皆这般说……
左襄:他们说你便信?我与她是如何认识的,他们不知,你还不知?
洛怀风:可你护她是真,你常陪她逛街、多般照顾于她亦是真。
左襄:翻旧账是吧?
洛怀风:不敢不敢,lp永远是对的!
左襄:记住,男人要三从四德!
洛怀风:记住了!lp出门要跟从,lp说话要听从,lp意见要服从。lp梳妆要等得,lp生日要记得,lp花钱要舍得,lp打骂要忍得!
左襄:(啵啵)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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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怀风为何不抄了冯家:冯家掌握南方大半经济,查抄固然可充裕国库,然,南方经济受打击,多城商路骤断,亦非益事。
若是以蝇头小利,收买人心,则是为双赢。
士农工商,冯家处于社会底层,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冯家能给左遇安的只有经济支持,而这经济若能为皇族所用,则是为大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