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县城上空乌云消散,难得是个晴天。
阆溪县令早早便起身去了县衙内,他于正堂走来走去,就是看不出这是会发大水的样子。
辰时,熬不过上头的命令,县令还是派人将全县一万七千余人口转移到了县北高地。但是他们等了许久,都不见六百里飞骑所说的大水到来。
晌午,几位百姓蹑手蹑脚的跑到县令身前,一男子连连作揖道:“大老爷啊,可否告知小的,这大水何时来呀?”
另外几人也跟着附和着:“是啊,这大水不会是不来了吧!”
“诶,这哪儿能呢。这大水啊,都提前和大老爷打过招呼了,又怎可能不来呢。”
“是呀,大老爷不愧是大老爷,竟和这江中龙王有这等关系,这龙王爷何时发威都会提前禀报大老爷呢。”
闻言,县令侧眸睨着这几人,虚了虚眼,心头暗暗道:别以为本官听不出尔等的口中暗讽之意,若不是这处人多,本官定要抓尔等下诏狱!
县令尚未出声,他身边的师爷便抬手抱拳,对着侧方青天拜了拜,说道:“我家老爷不敢居功,若问此事如何预知,那是因为陛下同这龙王见过礼。除却此事,尔等还有何言,一齐道来吧!”
下一瞬,几人面色变了变,蔫儿蔫儿的回了人群中。他们心中虽还有埋怨,但也不好说出。
此番几人退却,县令这旁终于是得了几个时辰的清净。
然,酉时初,百姓们又开始躁动了起来。
这眼见着天便要黑了,家离得远的若是于此时动身 ,最早也要到戌时才能歇下。
众人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了,一位老者抬手说着:“大老爷啊。若是实在无事可做,您便先回府中睡着,若是发大水了我等再去向您通报?”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应和道:“是呀,大老爷,等不来大水便算了,我等还要回家浣洗衣物呢。”
“大老爷,那大水今日应是不来了,您便让我等回了吧!”
县令也不想跑这一遭,然,上面发了令:今日若是伤了一人,你便等着下诏狱吧。
是以,即便是他也等得心焦,想就这般回府得了,但皇命在上,他不得不为。
而此时,一孩童从旁边的山道悄悄跑了上来,“哒哒哒”的奔入了人群中。
他不知自个儿有错,还笑意盈盈的偏着头对着另一孩童窃窃私语。
县令凝着那处,蹙了蹙眉,扬声喊道:“这孩童是谁家?陛下下令尔等不得下山,他又为何是从山下跑上来的?尔等不知,抗旨当诛!”
此言一出,百姓们心头沉了沉,纷纷哑了声,不敢再言。
那孩童弯眼笑道:“大老爷啊,为何抗旨当猪啊?”
说着,他抬起食指将鼻尖往面侧推了推,还发出“哼,哼哼”的声音。
他话音刚落,父亲便一掌拍了下来,拍在了孩童的背心,将那孩童拍了个趔趄。
那孩童父亲抬手作揖道:“小儿无知,还望青天大老爷赎罪!”
言罢,几人纷纷求着情,说道:“孩童无知,还望青天大老爷莫要多心呐……”
“是啊,我等不下山了,还望青天大老爷莫要责罚那孩童。”
县令冷冷的笑了笑,心头暗暗道:好啊,尔等都是善人,便是本官一人是恶人!尔等口口声声的喊着青天大老爷,实际上心头是如何想的,本官又岂会不知!
那孩童抬眸看了看众人,喃喃道:“为何我等要困于这大山上?石大傻,山下可好玩儿了,那土可软可弹了,比,嗯……比娘亲的天生白粥还软呢!”
众人不知他口中这“天生白粥”是为何物,但这便山上不是瘦石便是黄土,那遍野黄土谁人不知,哪能算得上软呢。
他爹又抬手拍了拍孩童的后背,讪讪道:“幼子痴傻,让诸位看笑话了。”
说这话那孩童可不愿了,他噘嘴喊道:“我才不傻呢,石大傻才傻呢!那山下的土当真又软又弹,当真!”
土地当真很软?
众人正思索着,骤然,一声巨响将众人吓得腾空了一瞬。
“轰隆隆——”
这响声好似狂风携着惊雷呼啸而过,又好似江中龙王爷在怒吼,此声震天动地,险些将众人的耳膜震破了去。
众人四下寻着发出震天响声的地方,可不论怎么看,他们都没看见哪儿裂了。
正当众人困惑之时,他们竟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震动着,这动静之大,就连阆溪山山神都会随之颤抖。
随即,山崖边有人大喊道:“山洪,山洪来了!”
闻声,众人偏头朝着那侧看去。
只见山谷之间,巨大的浪潮卷携着蔼蔼尘土滚滚而来,好似成千上万的雄狮在怒吼着,奔腾着。
几百斤的巨石被黄色巨浪托起,又被推着滚滚向前 。漫山遍野的树桩直直滑落,又掺入浪潮中,随着石流一起,朝着低处横冲直撞,奔流而下。
人群中有人大喊着:“是石洪!”
霎时之间,飞沙走石铺天盖地的朝着山脚村子扬长而去。数百间木屋被巨浪揉碎,就像揉碎一张张薄纸,就像折毁一片片树叶。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一个个村子竟变成了一片褐色的沼泽,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若是未有提前得知,此时又该会有多少百姓被石洪卷走,有多少人会尸横石浪!
然,正当众人心底暗暗庆幸之时,那石洪带来的泥沙石块竟将那阆溪河口给生生堵塞住。阆溪河水无处可去,朝四处迅速蔓延着。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那河水竟于山脚下慢慢蓄了起来,积成了一个小湖。
那湖水半黄半绿,渐渐拔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阆溪四个村子都淹没于这半黄半绿之中。
见此情形,百姓们纷纷跪地磕着头,边磕边大声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青天大老爷,您便是我的再生父母!”
“陛下真乃天上神龙降世!”
当然,也有人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我的房子,我的房子!”
“银子!我的银子还在家中,那时我为何就不想着将银子带出来呀!我的银子……”
此时天色即将黑尽,众人饥寒交迫,欣喜之余,他们心头更多的是不安与烦躁。
就这般测去,山下水位已有二丈余高,径二里,湖泊初成。
县令、县尉以及主簿所携人员皆幸得生路。而县丞那方三千余人所登之山竟被围于湖心,无路可退,百姓心头焦躁不安。
按常理而言,除湖心一处,他山众人可先行下山,再向周边县城请求支援,施法营救湖心被困人员。
然,众人心头忧惧,恐大水再来,将其余地方也淹了去。是以,这一万余人无人挪步,依然久久的待于这几座大山上,等着后援的到来。
而此时,东北侧二里地外。
暗沉沉的雨幕之中,几柄大伞遮住了天空中那微弱的光线,几人的面孔盖于伞下,晦暗不明。
湖广巡抚潘祥彬对着众人抱拳道:“几位殿下,前方不可再乘马车,应当登山眺望之。前方二里地便是那阆溪县境,此时县中情形如何尚不得知,不可贸进。”
此言有理,洛怀风抬了抬手,扬声道:“惊蛰,上山探探城中情形。”
闻言,惊蛰抱拳行礼道:“是!”
“且慢!”
左襄急忙将惊蛰叫住,又从怀中掏出一小物件,开口说道:“将此物带去,引绳燃之。一则可辅为照明,二则若是有灾情发生,此烟火可告知村内众人,后援已至!”
左襄又侧头喊道:“追雨一道前去,山中危机四伏,你二人相互照应,注意安全!”
闻言,湖广巡抚潘祥彬亦抬了抬手,他身侧两人随之行礼,引着惊蛰与追雨上了山去。
半个时辰后,几人终是到了这不知名的山顶。
雨幕中,几人举目望去,只见前方一片死寂,唯有几人动身上来的地界泄出了几缕微弱的光线。
视界不清,看来只能依赖指上烟火了。
惊蛰抬手轻轻点了点追雨手中的伞柄,又于其手上方握住,将其接过,帮追雨斜斜的持着。
追雨抬眸朝惊蛰那儿瞟了瞟,又垂眸鼓捣着指上烟火。
他边掏着竹筒尾端的棉绳,边低声说道:“经过这半年的接触,我发现你与立秋也不是那么讨厌。”
闻言,惊蛰笑着点了点头,轻声回道:“多谢夸奖,你也……还挺让人讨厌的。”
话音刚落,一束猩红的烟火便穿过了重重雨雾,朝着阆溪所处的方向飞去。
“咻—嘣——”
骤地,一束金菊于半空中绽开,烟火半湿半明,将方圆两里照出了些许亮光。
而另一侧,阆溪山头上有几人看见了那方所燃的烟火,虽只是朦朦胧胧的一丝闪光,但他们可以确定,那就是烟火!
其中一人激动的喊着:“大老爷,烟火!”
此言一出,众山头的人们都大喊着:“是烟火,是烟火,有人来救我们了!是陛下派人来救我们了!”
“陛下爱民如子,心系百姓,德比三皇,功盖五帝!”
“陛下万岁,陛下洪福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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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时辰后,安全区的百姓已然熟睡,而受灾区及原河道下游之八千百姓被领去了隔壁县大平坝,于临时大棚下安置妥当。
但,新的问题又来了:那堰塞湖究竟该如何处置?
阆溪县令将地图掏出,指着三岔河中部道:“此处便是阆溪河与雁归河之汇合处,天黑前,两岸有四个村子没淹没。”
随后,县令的手指朝下游挪了挪,又道:“此处便是堵塞点,于两山之间形成闭口。”
县令的手指于堵塞口处向西南部划着斜线,道:“此两山间便是石洪所及之处,沿途损毁三村房屋,又横横堵于阆溪河口。也不知此时那河口情况如何了。”
都水监监正张啟抬手点着地图上的堵塞口处,说道:“此湖是何等容量我等不知,堵塞口是否稳固我等亦是不知。若是堰塞土质疏松,一旦决口,会对下游造成巨大的威胁。是以,我等需连夜去往此地,探查详情!”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村子很小,一里一村,一村五百人左右。
阆溪那处地形有点像“斗”字,那一横就是泥石流,阻断了上面空隙流下来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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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阆溪沿途)
左襄:是武当山!(掀帘)
洛怀风:嗯,不过现下得赶路,等回去再看啊,乖乖的。(盖帘)雨大,别再淋湿了。
左襄:是神农架!(掀帘)
洛怀风:现在得赶路。(盖帘)
左襄:快到巫山了!(掀帘)
洛怀风:到不了!阆溪就在巫山与西陵山中间。(盖帘)即便是到了又如何?
左襄:神女入襄王梦啊,嘿嘿嘿~(掀帘)
洛怀风:你还想神女入梦?反了你了!(咬牙,盖帘,压住)
左襄:你没发现你父皇手中那图,神女和你长得一毛一样吗?(眉飞色舞)
洛怀风:那是本宫的母妃!左郎啊左郎,你要记住,老子是1,你最好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左襄:你你你!你唤我左郎,这和唤我老公有何区别!
洛怀风:当然有区别。那时候我唤你左郎,你的神色可是动人得很呢,要不现在验证验证,嗯?
作者:哎,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情趣。(手动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