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针,指向了十月。
“国庆节”临回家前,文玉到底是和德懿一起去医院看了秋桦。秋桦刚由重症监护室转移到普通病房,被绷带捆扎得像个木乃伊,但那双眼睛却是笑的,竟然还像星星一样的闪着光!德懿是对的,什么话都不要对秋桦说了,只要她觉得幸福就好。
那个叫什么鹏的经理,热情的邀请文玉和德懿吃饭,但文玉直接就拒绝了,这也是她进入那雪白的弥漫着来苏水味道的房间里,说的唯一一句话。而且,直到离开,都没有向那个人的方向望上一眼:这个人,连李猛都不如。李猛充其量是条恶狗,而他,是头披着人皮的懦弱却残忍的豺狼。
当西风刚刚兴起来,像一个刚出门来遛弯的狗子的鼻子,贴着地刮起来的时候,文玉回了家。
她才发现,城里的秋,有多么的单薄和寂寥,仿佛除了换装,就是换装:俊男靓女们的清凉夏装是该换上长裙夹克了;道边的树,一夜之间也苍老憔悴了起来,褪去绿衣而换上黄衫;老楼们,则又到了扎推做外墙保温,而给自己换上厚的冬衣的时候了。
而乡间的秋,该有多么的绚丽而热闹啊!乡间,才是秋的大本营啊。
先不必说那一望无际的丰收的田野,黄的苞米,红的高粱,晕染到天边;也不必说金黄的杨树、老黄的垂柳和火红的枫树,铺排进蓝天;就是推开那一扇扇农家的柴扉,红的辣椒、紫的茄子、绿的豇豆……都在枝间肆意炫耀,而再加进鸡子们鹅儿们的高亢嘹亮的歌子,这简直就是一场视听的盛宴。
当然,这一切都是文玉在掰着苞米或者将一袋袋的苞米从车上卸到院子里爸爸早就打好的苞米楼子里时,借着擦汗的机会,偶然瞥见的——这么美丽的田园风光,恰巧是城里那些忙着换装的人,所向往的,选定一个云淡风轻的美好秋日,不惜驱车上百里,从那钢筋水泥的丛林里杀将出来,而将这一切,包括忙碌的农人,一并摄入镜头,而在朋友圈里慨叹农家天天画中游,该是有多么的舒爽和惬意呢!但是文玉知道,如果一旦扔给他们一双满是黄泥的胶鞋或者一双打着补丁的白线手套,而让他们掰下那黄的棒子或者割下那红的高粱,不消十分钟,诗意和浪漫,就会顺着他们的鼻洼鬓间的香汗,而冲刷殆尽的。
这是文玉的切身感受。
文玉从八岁起,还拖着两条细瘦的黄辫子的时候,就已经正式下地干活了。双手高举着一把和她差不多一般高的镰刀,奋力的向一棵有她胳膊粗的还涔着绿汁的苞米杆砍去,七八刀过后,那傲然的家伙才轰然倒下,还没有忘记将身边的这个麻杆儿似的小姑娘压倒。
但几年的城里生活,让文玉感觉到疲乏了——再也没有当年的单枪匹马就敢去挑战庄稼棵儿的雄心壮志了。国庆的七天假期,除去刚到家的那天,因为下了一天秋雨的缘故,在家里热乎乎的土炕上躺了一天之外,剩余的假期,文玉都像个勇猛的斗士,冲在了田间地头——支撑她的信念就一个,她每掰回一个棒子,日渐老去的爸爸妈妈就少掰一个。
及到出了几身臭汗,脚都来不及洗,就沉沉睡去的时候,文玉j居然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所有的疲累,是睡一觉就可以解决的,这该是有多么的简单与明快啊!而自己的仿佛遥远到天尽头的那个世界,却是看似轻松,但很多事,是即使睡个天昏地暗,也解决不了的。
对着两个平行的时空,文玉真的说不上喜欢那个,讨厌哪个。
躺在德懿的毛坯房子里,连日的劳作让四肢像散了架,但文玉却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新生的力量的复苏。她想起《飘》里斯嘉丽对于陶沃得那片红土地的感情了:有再大的事,我只要回到陶沃得,就仿佛能从那红土地里生长出勇气与力量一般,而让她重新焕发与坎坷一决高下的昂扬的斗志。
老家的阳光和黑土地,就给了文玉重新踏上征程的信心与意志,她要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就像爸爸妈妈刚把苞米收回家里,就打量起明年的庄稼一样。
文玉不打算再去看秋桦了,对于秋桦发出的希望她出席她们的婚礼,文玉在走出医院的时候,就明确的告诉德懿,把她从那名单中剔除:她不忍心看到秋桦再一次被撕扯得鲜血淋漓。
该搬家了,屋子里渐渐上涌的凉气,催促文玉必须得赶快行动起来,而不能耽搁了。
文玉原想把东西,包括花盆,都搬过去。但德懿不同意。德懿说,林玲姐那种朝不保夕的婚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最后一根什么破稻草压碎,那时她必定会跑去和文玉挤在一个屋檐下,搬去那么多沉重的东西,搞不好几天再搬下来,麻烦,而且,丢人,德懿皱着眉道。
文玉也知道德懿的意思,自己虽然交了取暖费,但那根本不足以抵偿房租,林玲姐是随时都有可能收回房子的,到那时,寒冬腊月,自己再搬花弄草,真的会让人笑话。虽然她现在就躲在这个毛坯房里面,但是至少没有几个人知道,而不必招摇过市。
“花没事,冻不着,楼上楼下都是地热!”文玉知道这是德懿,在给自己留下一条撤退的后路。然而,文玉暗中决定,她会在开春买房子,贷款,她不能永远依靠德懿!
老婶儿那边一别,也没有什么消息了。文玉也不好意思去问那个做律师的家长。那家长在第二天的下午打过电话来,问他的账上突然多出五千块钱,一查,是老婶儿发过来的,说是先预付的律师费。那家长问是不是文玉让的。文玉就干脆的承认了,当时文玉本想拿这笔钱,但老婶儿坚持说她还有钱。
那家长很是感动,就告诉文玉说,他争取将老婶儿的案子申请公益援助,这样,老婶儿就不用花一分钱,而也可以打赢官司,但就是需要一个评估确认的过程,大概会用去几天,问文玉和老婶儿能等不。
文玉都没有和老婶儿商量,就直接同意了。文玉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再拖几天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而能给那濒临破产的的娘俩儿,省出孩子一个学期的学费,该有多重要。
文玉还报考了一个网上的授课平台,第一周就收入的四百元,这至少解决了她的时常花销。写作,文玉是又捡了起来,安静的守住时光,耕耘岁月,是文玉喜欢的,而且还有稿费可赚。
又有快一个月没有去看逸多了,文玉决定,下周就去看孩子。
十月里,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总结的季节。独立自主,永远知道自己需要什么,而为之不懈的奋斗!不再妄自菲薄,文玉知道,只有让自己不断的强大起来,才会收获更优秀的一切!
这是文玉在瓜果飘香的时光里,给自己做下的总结及期望。
“毕竟,明天是新的一天了!”文玉在毛坯房里对站在陶沃得红土地上的斯嘉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