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文玉将那一大捆芹菜,向桌子上一摔,冲着德懿就开过去一枪,“你明明知道秋桦的事,你为什么瞒着我?”
“我怎么告诉你?我告诉你秋桦被砍了四五刀,手筋儿都差点被砍断啊!在送医院的时候,人都跟血葫芦似的呀——你能帮上她什么忙?在你自己都要死要活的时候!”德懿也红了眼圈儿。
文玉一下子就怔住了,刚刚的满怀怒气,被这几句话融化了。仿佛是块冰,掉进了热水里。
文玉想起自己高烧最厉害的那天,确实依稀感觉到正歪在她身边看着点滴的德懿,被一个电话吓得跳了起来。她迷迷糊糊的问,德懿好像说什么谁家的狗怎么了,还说主人着急之类的话。当时她的头疼得要炸裂,近在咫尺的德懿的话,仿佛都像从遥远的外太空飘过来的一样,这不同寻常的一幕,也就随着文玉的又一次昏睡而忘记了。
“你不让李珊她们上楼,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是!她们应该是刚从医院回来!我怕她们一时搂不住话头,再说走了嘴——你那时高烧四十多度,我担心你知道了,再急怒攻心,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好?”
文玉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成串的滚落下来。她走了过去,伸出两手,环住德懿的腰,将脸埋在德懿的肩头,喃喃的道,“对不起!德懿!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原谅我……”
德懿也哭了,那清凉的液体,一滴又一滴,滴落在文玉的头上,“我们活得都太难了!”德懿哽咽道。
之后的时间里,两个人好像有默契似的,谁都没有说起秋桦的事,而是开始忙忙碌碌的摘菜,剁肉,和面,擀皮,包饺子,下锅……德懿甚至还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播放器,放起了相声!
当两个人抹着滚圆的肚子,打着嗝坐在桌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饺子汤,用文玉的话是“原汤化原食儿”的时候,德懿开了口,“你还记得秋桦新处的那个男朋友吗?”
“记得!不是上回要进屋里来的那个吗,好像叫什么鹏的!”
“是的!就是那个!当时大家都说秋桦找了一个好老公,有钱还体贴的……”
“可是,我看就你当时是忧心忡忡的!”文玉将饺子汤的碗,向德懿那里推过去——德懿刚刚已经一口喝干了自己的那份。
“确实!我当时就知道这未必是好事,因为我对那人的了解比谁都多。李辉的一个哥们就是和他一个城市的,知道底细。那人条件确实不错,对秋桦也是真心。但他的离婚,是因为他的前妻比霸天虎还强势。我听李辉的哥们学说,有好几次,他都是半夜三更被他前妻从家里赶出来,只穿着条裤衩,在街上晃荡,而不敢回家。据说有一次,他被撵出来好几天了,单位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他的董事长亲自开车送他回去,结果刚敲开门,一把菜刀就直接抡了过来,差点开了董事长的脑袋!”
“这样的大砍大杀,并不是他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而仅仅是因为他偷藏了一百块钱而被发现;或者接儿子晚了十分钟;或者今天要他做面条他偏偏端上来的是疙瘩汤;或者偷偷给他妈妈买了降压药送去,或者竟然就是他没有及时洗衣服而去看了足球转播……”
“后来大家实在的看不过去眼儿,觉得太过分了,就有人劝他离婚。但不知道怎么的,这样的流言就被他前妻听到了,叫嚣着说,谁不离谁是孙子,并将他一路踢到了民政局,拍着民政局的柜台逼他签字离婚,并且当着满屋子的工作人员和出来进去办事的人,将汉语言做了丰富多彩的发挥,各种辱骂的话,让民政局长以为是来砸场子的,而报了警。结果警察来了,调查一番,原来她就是想离婚。那好解决呀!警察就对他说,你签字就得了!”
“结果,原本不敢签字的他,在警察站在身后的情况下,签了字!”
“等到民政局的大红印章盖上的时候,那泼妇才反应过来:她终于是把自己作死了!”
“她的本意根本就不是要离婚,而是想做出这个样子来堵住所有人的嘴:你看看,我让他离!他不离!他离不开我!他非得和我过不行!而作为今后对外炫耀的资本!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在离婚协议书上自作多情的写了一句,她净身出户,而只要离开这个王八犊子!”
“当那个刚刚被她拍桌子打板凳吓得差点钻进办公桌底下的那位大姐,将那薄薄的三张纸,分了一张给他,并且一字一句的告诉这个几乎被吓傻了的男子汉道:“你的前妻将所有的财产分割给你,你也从现在开始,是这两栋住宅楼、一部车和这些存款的唯一合法主人了!你们现在正式离婚,在法律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满是公事公办的官腔,是大姐对那泼妇的狂风暴雨般的辱骂的有力回击。这样的找回了面子,那大姐把另一份推到她面前,而把最后一个加进自己面前一个高高的卷宗里,这份,存档!那大姐仍旧冷冰冰的道。”
“她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和刚刚的不可一世同样让人震惊的是,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办事大厅里,嚎啕了起来,说她不是想离婚,她要立刻复婚!”
“而那个最初哆哆嗦嗦的人,已经迅速的镇定了下来。他毕竟是做经理的人,他的商海沉浮的经验和走南闯北的阅历立刻就唤醒了他的已经被暴力和淫威麻木的神经,让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自己居然因祸得福,不仅如此体面的永远抛掉了这个噩梦,而且如此的丰盈富足!”
“他甩开了来抱他腿的那双像棒槌似的脏手,轻快的跑出门去,跑向自己向往已久的自由幸福的生活。”
“那女人不会善罢甘休的!”文玉将剩下的几个饺子折到一个盘子里,轻声的道。
“你猜对了!文玉!那女人在这之前,已经打上门好几次了,逼得他吐出了一栋楼和车,还有存款的大部。但那女人的最终的目的是复婚,但他用哪怕像鸡脑袋那么大的智商,都明白,真要是让那女人回来,他就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也放出话去,宁愿他净身出户,而也绝不想再见她一面!”
“有人认为,如果他结婚了,那疯婆子也就消停了。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秋桦被介绍了过去。”
“两人的情投意合,彻底刺激了那疯子暴戾的神经。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藏了一把刀,蹲在他和秋桦同居的楼下,等那两个人嬉闹着走下楼的时候,她就冲了出来,但她的第一刀,还真不是奔着秋桦去的……”
“那为什么秋桦伤最重?”文玉不禁停下了手里的活,疑惑的问道。
“对呀!这才是关键!想知道吗?”德懿故意的卖了个关子。
“不!我不想!德懿!我不想!”文玉认真的回答道,“那不会是个好消息!”
德懿一怔,她没有料到文玉会这样说。但德懿随即就笑了,她知道文玉不想了解真相的原因。
“好吧!但你还是得听!这可是你一直要求的!”德懿反扑道。
“那就说,干脆点!德懿,我的头又有点疼了!”文玉不仅是头,她的心,也开始疼了起来。
“哎……”德懿叹了口气,注意的看了文玉一眼,还是张开了口,“都说给你吧,省得你瞎合计,更难受!”
“答案其实很简单!那个一米八多的男子汉,一看那闪光的尖刀,就“滋溜”一声,灵巧的躲在了只有一米六的瘦小的秋桦的身后!那秋桦,这个刚刚还被他抱在怀里千般恩爱万般柔情,恨不得许下全世界给她的女神,就这样做了他的人肉盾牌,被他丢给了那个体重接近二百的死神手里……”
“那结果呢……”过了半晌,文玉才缓缓的问道。
“没有结果!不报警,不立案!凶手逍遥法外!”德懿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忘记了,秋桦用半条命也别说什么都没有交换来,那女人答应,只要他们不报警,她就永远离开他们的生活!”
“只有这个吗?”文玉都有些吃惊了。
“是啊!只有这个!”
“那个什么鹏呢?那个胆小鬼!那个懦弱的混蛋!那个刽子手呢?就什么都不用承担吗?”文玉的脸红了起来,声音也不禁高了起来,有些歇斯底里的味道了。
“没有!而且,你这样说,如果让秋桦听到,她会非常不高兴的。她会用裹着纱布的手指点你道:“请叫他,我的亲爱的!”
“俩人已经登记准备结婚了!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了吧……”德懿最后说。
文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而只觉得,刚刚她吞进肚的,不是美味的柔软的饺子,而是一块块的冷冰冰的坚硬的石头,将文玉坠入了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