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郎星是一个记性好且执行能力强的人。
那晚过后,徐郎星就分外关注徐沧沧了。
徐沧沧一开口,徐郎星的目光就瞬间移了过来,还责令毛毛保持安静,“毛毛不能吵,我姐姐在发言。”
和江氏兄弟玩耍时,徐郎星每隔五分钟就要搜索徐沧沧的身影,若是不知道徐沧沧的确切位置,就算他即将打赢,也会果断放下手柄寻徐沧沧。
江颂说徐郎星就是一个跟屁虫。
徐郎星丝毫不恼,还很骄傲,“我是姐姐的跟屁虫,我是姐姐的跟屁虫。”
有了“底气”,徐沧沧也没再介怀徐郎星与江氏兄弟亲密,甚至主动暗示徐郎星,可以和江氏兄弟一块玩她送的陀螺。
徐郎星和徐沧沧有一个专属于他们的长期游戏。
他们从储物间搬了两个约半米高的闲置大玻璃瓶到各自房间门口的矮柜子上,一旦想和对方说什么悄悄话又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口,可以写在纸上放在对方柜子上,对方阅览后就会扔进瓶子里储藏起来。
徐郎星和徐沧沧一道从电视上学了爱心折纸。
把爱心往两边拉,中间就会露出折叠起来的纸块,他们的悄悄话就记录在空白纸块上。
徐沧沧很喜欢这个游戏。
她期待瓶子被爱心填满的一天。
——
日子过得很快。
距离开学还有一周。
徐爸爸徐妈妈带徐沧沧到学校报名,主要是为了让徐沧沧熟悉未来的学习环境,徐郎星自然也跟来。
这所含有初中部与高中部的实验学校与村中可一眼望到头的小学截然不同。
从学校平面图上可见,学校涵盖了数栋连廊教学楼,足够容纳上万人的偌大礼堂,面积五万余平方米的图书馆,东南西北四个篮球场、操场、足球场和泳池,学生宿舍与食堂亦分别坐落四角,除此之外,还有竹林、花园等雅致场所。
“哇,姐姐的学校好棒!”
徐沧沧看着徐郎星满眼倾羡,激动的情绪消散了不少,继而心疼与酸涩涌上心头。
如果徐郎星没有发生意外,他也能正常上学。
徐爸爸和徐妈妈听到徐郎星的话,也有些神情郁郁。
不过随后徐郎星又道:“但是上学好辛苦,阿颂哥哥每天都要六点半起床,下午六点才能回家,好多好多课。”
他睡眠多,每天晚上八点睡,七点半以后才自然醒。
徐郎星同情地看着徐沧沧,和她咬耳朵,“姐姐,你要是不想上学,你就说,我帮你求爸爸妈妈答应。”
徐郎星声量不小,非但徐爸爸徐妈妈听见了,一个早站在地图站牌前的男孩也听见了。
男孩噗嗤一笑,嘲讽道:“原来是一个傻子。”
此话一出,徐沧沧与徐爸爸徐妈妈皆皱眉看去。
“我才,才不是傻子。”徐郎星面对外人终究有些腼腆,但这不代表他能容忍男孩的行为。
他最讨厌别人叫他傻子了。
爸爸妈妈说他不是傻子,只是比别人长得慢一点的孩子。
长大要工作,还要对讨厌的人装笑脸,长大一点都不好。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不想快快长大。
“才才才,你不仅是傻子,还是个结巴。”
“你住口!”徐沧沧气得脸红,拳头握紧。
徐沧沧怒目圆睁的模样挺吓人的,尤其是对比同龄人她人高马大,男孩瑟缩了一下,色厉内荏,“你这傻大个叫什么叫?小心我让我叔叔不给你上学,不,就不让你踏进这里,快出去,这里不收傻大个!”
徐爸爸徐妈妈性情温和,否则教不出如此善良体贴人的徐郎星,可面对这种顽皮不懂礼数的小孩,也属实控制不住脾气了。
徐爸爸道:“你的家长在哪?你的叔叔又叫什么名字?今天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能不让我家小孩在这读书的。”
徐爸爸就曾在这里读书,甚至学校中的一栋教学楼还是他喜得麟儿那年捐赠的。
当初本想着为徐郎星积福,然而徐郎星依旧险遭不测,落得智力受损,如今还在这儿让人嘲弄!
徐爸爸又悲又怒,凌厉的气势一显,骇得男孩连连后退,脚拌脚跌在地上。
“小聪!你们怎么欺负小孩啊!”
一个与男孩有几分相似的胖女人叫喊着,灵活地跑上前扶起男孩,并徐郎星他们横眉怒目。
徐沧沧将徐郎星挡在身后,发现徐郎星身体小幅度颤抖,她心疼得要命,小声道:“不要怕,姐姐保护你。”
顿了顿,她补了一句,“我能打两个她。”
女人胖归胖,但一看就很虚。
徐郎星攥紧徐沧沧的衣服,脸埋到徐沧沧后背上。
“徐、徐总?”又一个男人过来。
徐爸爸瞥了男人一眼,“这是陈先生的妻儿?”
“是,是。”
“陈先生能力超群,权势过人,我本人深感钦佩。”徐爸爸冷声道。
男人虚汗直冒,“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问问你好儿子。”
转眼看向男孩,徐爸爸毫不客气道:“不知教养的东西。”
接着,也不管他们一家三口反应,直接带着徐郎星他们离开。
兴致被搅得一干二净,徐沧沧牵着徐郎星的手,偷觑着徐爸爸徐妈妈,小心翼翼说要回家。
来时他们就提过,其实不亲自过来报名也成,电话与认识的副校长说一声即可。
有些怏怏的徐郎星摇头,“不要,要陪姐姐逛校园。”
“星星说得对,没道理因为别人犯错就打断了我们的计划。”徐妈妈道。
最终,他们还是大概游逛了校园,见了副校长与徐沧沧将来的班主任才打道回府。
下午,那个男孩的父亲与叔叔领着男孩登门道歉。
徐爸爸没见人,只收了巨额赔礼——犯错就必须付出惨痛代价,连同徐沧沧的校服。
彼时,徐沧沧正准备给徐郎星当模特。
徐郎星的郁闷早就在学校捡到一根笔直漂亮可比拟宝剑的枯竹时,烟消云散了。
徐妈妈送来校服。
徐郎星眼睛亮晶晶的,摇着徐沧沧的手臂,哄着她换上给他画。
徐沧沧还记得那男孩出言嘲讽徐郎星,怜惜徐郎星,对他的请求哪有不应的。
何况,这也不算什么。
校服是白色衬衫加藏蓝色及膝百褶裙。
徐沧沧现在皮肤藏白了些,且这段时间穿过几次裙子,倒不再抗拒穿浅色衣服与裙子了。
徐沧沧换上校服,毫无疑问迎来了徐郎星的赞美。
他就没有一次不“哇”的。
徐郎星亲自给徐沧沧选定地点,帮她调整姿势。
最终,徐沧沧左膝撑在窗户框上,右手扶窗户围栏,身体朝着外面,回头看向徐郎星。透过茂密枝叶间隙,阳光在她身上染了点点光芒,微风拂来,光影摇曳,她的发尾、衣角和裙摆也轻轻晃动。
一副少女夏日出逃的画面。
徐郎星对徐沧沧的五官刻画没那么仔细,却让见过她的人能一眼就看出画中人是她。而且不知是徐郎星对她有滤镜加成,还是水彩画本身具有通透明润的特色,画中的徐沧沧在清新的环境衬托下,分外明媚漂亮。
徐沧沧收回想抚摸画的手,随意揉了揉僵硬的脖子。
“姐姐,这画送给你。”徐郎星捕捉到徐沧沧的渴望,主动提议。
徐沧沧说:“不用了,你画的每一幅画我都很喜欢,总不能你每次都给我吧。”
何况,徐沧沧瞧得出来,徐郎星也很喜欢这副画。
她不想夺人所爱,尤其这人是徐郎星。
“送给姐姐。星星还可以再画。”徐郎星却坚持。
徐沧沧没法,只好同意了。
不过,徐沧沧将计划预习课本的时间延后,继续给徐郎星当模特。
傍晚时分,徐爸爸和徐妈妈带着毛毛在院里散步,徐沧沧陪徐郎星爬上楼顶记录夕阳沉落的过程。
云爷爷养的白鸽归家,在诡谲壮丽的火红云海中添上点点白斑。
徐沧沧呈大字平躺在垫子上,默默注视着兀自忙碌的徐郎星。
徐郎星背对着她,与之乌发紧紧相邻的一节后颈白皙惹眼,粉色T恤有些宽大——他喜欢无拘无束——被风吹得鼓鼓的,细腰轮廓若隐若现,他身前的天空有多辽阔,他就有多瘦弱。
徐沧沧突然坐起来,道:“星星,你以后想做什么?”
徐郎星闻声立马回头,“我想要环游世界!我想把世界上所有好看的东西都画下来!”
徐沧沧定定看着徐郎星,片刻,“好,我陪你。只是可能你要等久一点。”
她要花时间把旅游的经钱赚够。
徐郎星很感动,噔噔噔跑过来抱住徐沧沧,“谢谢姐姐。”
徐沧沧有些无奈,她还没做什么,他就表现得她带他到北极看企鹅了一样。
徐沧沧:“还有吗?”
徐郎星歪头,“吃遍所有好吃的!”
“好。星星想不想办个画展?”徐沧沧用手背擦拭徐郎星额上的薄汗,然后在衣服上抹了抹手。
左右晚会她要洗澡洗衣服。
“画展?”
“对,就像我们前几天去看的画展。我觉得你画的画比画展上的还要好看。我想让更多人能看到你的画,喜欢你的画。”
她的星星虽然智力不全,但比很多人优秀得多!
“好呀。”徐郎星高兴道。
徐沧沧幻想下去,“这样,我们星星的名气就会越来越大,成为一个著名的画家。”
徐郎星问:“姐姐希望我成为一个著名的画家吗?”
“我希望能有很多人知道你的厉害。”
而非单方面认定他只是一个傻子。
徐郎星:“别人不知道也没关系。爸爸妈妈说,不用再在意别人,我们要为自己而活。”
徐沧沧愣了下。
徐郎星疑惑:“姐姐?”
徐沧沧摇头,“没什么。”
天色又暗了些许。
今日的太阳彻底消失殆尽。
徐郎星要验收成果,从徐沧沧怀里出来,跑向架起来的相机。
徐沧沧看着徐郎星,自言自语道:“可我们活在人堆里,怎么可能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