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整个营地由一个又一个白帐篷组成。

在某个还算外围角落帐篷门口。

守在门口的铁甲兵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自己惺忪的睡眼。

饭后人都是会松懈许多的，他也不例外。

突然间他只觉手肘一麻，手中的佩刀一松，“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

一只冰凉的手覆盖上他的后颈。铁甲兵心下一惊，他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何时来了人，刚想惊愕转头查看是谁，就瞬间失去意识，倒了下去。

“好了，进去吧。”

慕容绯有些嫌恶地拍了拍倒在地上的铁甲兵，确认他已经昏迷不醒后站起身，

“我替你守着门口。”

曲无欢轻巧地从铁甲兵身上跨过去。

她向慕容绯确认过帐篷里没有什么武力高深的人后，她掀开了帐篷帘。

她本来以为入眼的也会是一些血腥不堪的画面，没想到这个帐篷却有些出乎她的预料。

帐篷里只有一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姑娘。

见有人进来，姑娘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往角落蜷缩，一边蜷缩一边想要哭喊。

曲无欢害怕声音太大会招过来其他人，急忙上前捂住了姑娘的嘴。

谁想到那个姑娘太过害怕了，居然直接一口狠咬上她的手。

“唔。”曲无欢被她咬的闷哼一声，但是还是没松开自己的手。

她反而小声安慰那个害怕的姑娘，语气轻缓温柔，

“别紧张，我是来救你的。”

“现在我要松开手了，千万不要尖叫，好吗？”

那姑娘似乎才发现自己咬错了人，来者居然是个比她还小上不少的姑娘。

她慢慢松了口，又听闻曲无欢说是来救她的，眼神突然一下子变亮，似乎重新看见了生的希望。

她在曲无欢说完之后迫不及待地点点头，示意曲无欢松开她。

曲无欢慢慢松开了手。

松开后，曲无欢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破了皮。

她弯了弯手指，将手藏到身后。

姑娘没察觉她的异样，一得到自由，便迫不及待地问她，

“你就是阿源说的今遥来救我们的人吗？”

“今遥？”曲无欢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她还是诚恳地给出答案，

“不，并不是。”

姑娘闻言，肉眼可见失望地瘫坐下去，崩溃一般小声抽噎起来，

“阿源，阿源是我对不起你，你不应该替我去的......”

曲无欢面对攻略对象的时候游刃有余，却在面对哭泣的女生手足无措。

她一向就不知道怎么安慰女生，只能蹲下身去，用还未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哭了。你能慢慢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相信我，我会帮你的，好吗？”

或许真是她温柔的声音有什么魔力，在这种困境下，女生慢慢停下哭泣，睁着一双哭红了的核桃眼猛地看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真的吗？你真的有办法帮我们？”

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疑惑地问她，

“可是你也只是一介弱女子，你能怎么帮我们？”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才能想出来帮你们的办法。”

曲无欢见她终于肯冷静下来，好好听她说话，便开始询问现在的情况。

*

“我叫罗采。家在城西北住，本来我早已嫁为人妇，只是我那丈夫是个命薄的，我刚嫁过去，他便染了病，去了。我便与家中老母共住西北那家破小院子。幸而我还有件傍身之技，一年四季帮人做做女红，日子虽然清苦些，倒也还能过的下去。”

“几个月前，城中那病传的人心惶惶，但又听闻那病只传男子，对老弱妇孺没什么影响，我便和老母安下心来。”

“谁想当天晚上就有人硬闯我家院子，说需闺中女子治病，将我绑了去，无论我怎样向他们解释我已成了婚，他们就是不信，将我绑来了这军营。”

“来了这军营，我才知道，可能根本没有什么病，外面那些血肉模糊的人都是他们那些人折磨成如今这个样子，根本不是因为病！”

“可为时已晚，我被带到这军营，逃不出去，还要被他们......”

姑娘说到这里已经满眼泪光，几度说不下去。

曲无欢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安慰，所以只是沉默地抬着那只为受伤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模着她的背。

姑娘强忍着泪光，继续说道，

“最开始进了这军营，我这帐篷里还有三个北区被拐来的少女，其中有个只有二八年华的妹妹，但是她们后来有一天被人打扮收拾好带走了。”

“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她们。”

“我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还活着，但是我总想......我希望她们还活着。”

说话间姑娘的泪水已经不受控制的落下，愈演愈烈。

“那小源呢？小源是谁？”

曲无欢适当提醒道。

“小源是昨天被抓来的姑娘，穿着蓝色裙子，长得很漂亮。”

蓝裙？曲无欢忽然想起，昨天她被季长山阻止救下来的少女，似乎也是穿着蓝裙。

难道是同一个人？

她摇了摇脑袋，迅速回神。

一旁陷入回忆的姑娘没有发现曲无欢短暂的走神，

“小源是个好女孩儿，她很勇敢。”

“她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说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出去的。”

“她还顶替了我......昨天本来应该到我打扮去那个地方的。”

“但是她看我害怕，替我去了......”

说到这里，姑娘再也忍不下去，再次自责抽噎起来，

“要不是我，要不是我，要不是我......”

“我应该去的，我应该去的，我应该去的......”

曲无欢发现罗采在自虐般的拉扯自己的头发，急忙上前按住她拉扯自己头发的手，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这些都是那些把你们抓来人的过错。”

“你先冷静一下，好吗？”

*

曲无欢出了帐篷。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智的人，面对很多事情她都可以很淡然的接受，当初穿越的事情是这样，下定决心开始寻找麒麟玉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是现在她确实是有点不理智了。

她已经从罗采的身上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理智告诉她，她现在已经了解的足够，剩下的那些事情她应该从长计议，不能急于这一时一毫。

但是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罗采说完一切跪在地上求她救小源的声音。

“她还那么年轻，她应该可以有更好的未来，而不是陷在这里。”

年轻，未来，陷在这里。

这些痛苦的事情不断在每个人身上上演，但是苦厄并没有因为这些姑娘的处境而减轻，相反，命运对她们分外残忍。

她本来就不是真正的无动于衷，对着这些沦落至此的姑娘本来就抱有幸者对不幸者高高在上的同情。

此刻更是因为她的这句话，彻底地坚定了自己想要帮助她们的心。

她现在想做的事情与她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她本来的计划是一把火烧了这病营，解决这个关于“病”的事情。

但是现在看来，她更贪心了一点，这一把火烧掉可能是不够了。

她烧掉一个，只要这城主还在，这些结党营私草菅人命的人还在，只要有利可图，他们还可以制造出千万个理由，比如其他的什么“病”重新建造一个甚至上千、上百个这样的病营。

她不愿这样，她不想救了一些人，反而害了更多的人。

那么，她这把火，必须从城主烧起。

“慕容绯，你知道‘今遥’是干什么的吗？”她突然想起这个十分耳熟的词，问一旁的慕容绯。

“今遥？”

慕容绯闻言，罕见地皱了皱眉，露出嫌恶的表情，像是看见了一只赶不走的苍蝇一样有些烦躁，

“苑苑问这个做什么？”

曲无欢看见慕容绯嫌弃的脸色，当即明白他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赶紧追问道，

“他们是一个组织？干什么的？”

慕容绯不爽地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

“哼，一群没有自我思想的走狗罢了，那个人让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干什么。”

说完他好像意识到什么，换了一副神色，有些紧张地抓紧曲无欢的袖子，

“他们能干的事情我也能干，苑苑你可不要去找他们。”

“有我就够了。”

面前的慕容绯确实是一副焦虑不安的表情，好像一只疑心自己快遭抛弃的小狗，等待主人下达残忍命令的同时又在卑微期待。

不得不说慕容绯确实很懂如何让曲无欢心软，她确实见不得慕容绯这个样子，耐着性子安抚他道，

“不会找他们。”

“但是他们好像和我们现在做的事情是一样的，那个叫小源的，还救了罗采。”

“敌人的敌人，就可以是朋友。我们得先进去找到那个叫小源的，看看他们要做什么，能不能联手。”

回应她的是慕容绯抓着她收紧的手臂，以及青年垂下的眼尾。

慕容绯看起来好像有什么话想说，但是最后都憋了回去，只余下一个认同的单音节。

“好。”

*

他们并没有立即往营地内移动，而是又进了帐篷。

罗采已经冷静下来，并又给了他们一个消息：

那些人等会会来隔壁帐篷再抓几个姑娘去那里。

“早上那些人去隔壁送衣服的时候，隔壁帐篷的姑娘哭闹被我听见了。”罗采紧紧揪着衣角，似乎还想说什么。

她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开口，

“我......我能和你们一起去吗？”

“不会破坏你们计划的，我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