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一个黑衣劲装的暗卫忽地敲了敲车窗,小心翼翼投进来一简竹简:“殿下——是北川的讯报——是私信……”
萧晟眼睛一壳,抓了那竹筒三两下便打开来,看着看着,脸色却沉了下去。
“——唐卿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公然违我的令?!”
——
“——殿下安——熹微一战,萧晶失讯,故此战涉事所有人必受牵连,恕臣不能依令早结束战事;将士们只有多立功,才可功过相抵……”
信件极短,一目十行扫下来,却尽是怒火;
萧晟将信件摔在小几上,气道:“这仗再打下去,等萧玉——哪怕是萧晶回来,我就还有什么机会可争?……唐卿他——他分明就是在桃战我的权威!”
那信件摔在几上,凭空抖出其内附加一张小纸来,萧晟好奇捡了去看,见上面言道:“……唐将军战场失利,幸得十二殿下相救,才保全性命,而十二殿下却因此失踪……将军自责心切,是以态度些许激烈——还望殿下看小桃薄面,见谅将军的冒犯……”
——落款竟是那本应收押,严加看管的沐小桃;——只是不知什么原因,竟被放了出来,还能负责唐卿的信件往来——想来,也是唐卿极其信任他吧?
“沐小桃……”
萧晟玩味地笑了笑,唇角勾出一个回味的笑,“——这个人……这边离了我,倒是转头又傍上一位……可叹啊,可叹……”
.......
暮离城,离风。
从唐卿帐内出来时,他神色平静,未有什么波澜——本心上说,他是希望这场战争打的,可是相较于给离月报仇,管理暮离城这两月多来,他目睹了太多民间疾苦,自然更能明白离月当初誓死守城的初衷——
她若还在,一定不希望这场战争再打下去——再打下去,苦得只会是北川的百姓……
可是他也同样也咽不不这口气……不将他们赶出国土,又怎么甘心?
迎面一人直直撞了上来,撞得他一个趔趄,幸得随从扶了一把,才未倒了下去,抬头望见那副银凯,下意识地转头回避,走不出两步,却听身后那人道,“——喂,叛徒,你撞了我,连声歉也不道的么?”
离风身形一顿,半刻,道:“小桃副将——哦,不,应叫小桃——毕竟你已经不是副将了——冲撞了你,对不起。”
不给他机会说什么,转身便走。
——他再不是大皇子座下的狗了,他沐小桃想狗仗人势,也得看对人才是……
“这可是你自找的!——”
沐小桃从未自诩过良善之辈,找的便是这么个能挑事儿的由头,好表示一下自己满心的不快——谁让他在将军帐内呆了那样久——将军还有伤!
此番抓了把柄,当下转了手中铁锤,向离风横扫了去——
离风现如今无武功傍身,此番倘若击中了他,不死也是重伤;
可是这人却是不动,静静负手,近乎淡漠地看着飞来铁锤——
“……小桃,你来。”
唐卿的声音自帐内传出来,淡淡的,带着无形的威严,“你——过来帮我换药……”
沐小桃一惊,草草收了攻势,只觉内力反扑回来,喉间一口腥甜——却不得不将铁锤丢在帐外,闷闷抱拳:“是,将军。”
……
室内燃了安神的香,唐卿正擎着眉脱下甲胄,沐小桃进得帐中,怔了一怔,紧接着后退了两步,转过身去:“……将,将军。”
唐卿的声音极稳:“转过来,看着我,换药!”
“——将军……”沐小桃快要哭出来,“……属,属下不会……”
“——看着我。”
唐卿将甲丢在一边,一点点走向他,一字一顿,“……那场战争,我早有计划钓开包围之军,可是却未有人上钩——致使我深入敌营遭困……”
“……你是我的副将,在必要时可掌半部军文,就算非调援兵不可,又怎会非银枪军不可?”
“你的目的……不是御敌,不是叛国——是杀萧晶!”
“将军!——小桃……小桃没有!”沐小桃也随不上什么避不避嫌的;转了身便要跪下去,“……我对将军的忠心,天地可鉴!”
——却并没有跪下去——唐卿正走到他身后,微抬了手,托住他:“……我若不信你,当初又怎么会力排众议,放你出来?”
“将军……”
唐卿却松开了手去,淡淡道:“……可是,我无法容忍,你打着我的名义,背叛我,更不希望你……在背后做那些自以为为我好的事——我点到为止,你看着办——换药!”
“将军,我只是……看不惯那女子仗着皇室身份压您一头,我只是——”
“她当得起。”
唐卿轻声道,“而且我有一种预感,北川的后人……不会这么轻易死在无常峰……”
“可是她——”
“换药!……”唐卿的声音一厉,压过了他欲言未竟的话。
“……是。”
沐小桃只好抬了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木然和懵然地去解唐卿胸前的绷带,心中却仍有不忿,拆了半刻绷带,忍不住抬头道:“——将军!我……我还是替您不值!”
话却未说尽——唐卿伸出一根手指,轻压在他唇上,另一手环过他腰际,轻轻一提。
甲胄撞上坚实的胸膛,一时也不知是谁更硬一些,只好彼此抵着。
良久,唐卿才道:“慎言——小桃,军军处处有旁人耳目,想拉你我下水的人,可不仅仅是一个两个……”
“唔……”
沐小桃被他眸中波涛卷了进去,一时失神,连自己含糊间应了什么也是不清不楚的——却正在此时,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慌忙退了两步,跪在地上,“——将军!小桃不小心伤了您!”
唐卿皱眉看着又渗血的,耽误他正事的伤口,道:“你是狗鼻子么?”
“……我……”
“换药。”
“……啊?——哎哎哎是!”
——
苍茫雪山,狂月肆虐,极冰洞壁,冷意森森。
萧晶枯坐了西日,才从入定中回过神儿来,一睁眼,便与那冰壁中的镜像撞个大眼瞪小眼。
“……”
半响,情绪稍稳的萧晶扶着墙站起来,在壁上抓了块冰塞嘴里嚼了当水喝,又掂了几个故去将士凑给她的干粮,活动了几下,望向那定格的人像道:“前辈,早该作古的人了,何若在此为难我这个小辈啊?”
——那镜中有这老头一丝精魄,之前几日,那丝魂泽一直在倒放的幻境之中,困她许久不肯让她走,此番现身,不晓得是不是又憋了什么坏水?
“我是你太爷爷……”
——那老头道。
萧晶,“……”
“……艹!”
萧晶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嚣张,见过了才觉气甚,道:“我是你爸爸!”
一拳便挥了过去。
手指染血,墙壁也破碎,那老人的像也显得破碎而扭曲起来,“——小娃娃这怒气怎么这般盛——晾了你三日也不成么?——咦?”
“三日你大爷!”萧晶被困在此少说五六日了,加之之前入冥想状态,压根儿无从算计时间。但闻那句“三日”,还是气不过,又一拳砸向冰壁:“识相的就赶紧放我出去,不然我砸了了你这地方,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
可是这一拳并未落到实处。
——冰中裂缝心之中忽然伸出一条手臂,截住了她的手,下一刻,那镜像中的老头儿的脸已从缝隙里伸了出来,贴在萧晶手上使劲闻:“……琉然这孩子可以啊……居然并非是我以为的……?”
萧晶大约也没想过这“人”会从虚像化实体,大惊之下想收回手,却惊奇地发现力量完全被压制,一丝也使不止来,气极道:“放手!”
一朝皇女,还未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毕竟,此地为北川。
那老头儿显然也未有人想到一个皇女会同这地界有什么纠革——便是有,她也是无畏的——更何况这人还是他后辈……
“我叫琉绡——你或许不认得我,但你一定会认得……”
仔细地想了想自己身故头几年,神识未散时那些后人烧低时低语的话,从顺如流接道,“琉祁晴。”
“我爷爷?——”萧晶隐约有了些不妙的感觉,好像……
“那就对了!”
琉绡一拍巴掌,道,“——那就对了——我确不是你太爷爷,小丫头,我是你太祖爷爷……”
萧晶,“……”
有时候,预感化为现实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琉绡的手放开,轻轻飘飘地拍了拍她的肩,目光透过她的容颜深深望去,似在透过他,追溯着什么故人。
半晌,叹道:“琉月若还在,见到你,应会很高兴吧——”
萧晶望着他,心中已然放弃了辈份之争,道:“琉月是谁?——还有,我掉落进来,是因为与你有同源血脉?”
琉绡的目光温和起来:“琉月……是你太祖奶奶——我的妹妹,我的……妻子……”
“!!!”
作者有话要说:*7
沐小桃和唐卿站位会比较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