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唐卿——?”林染方才动用邪术,大伤了神识,现下只颤巍巍扶着冰壁一点点走出去,“……我见到你时——他分明……”
“主人!”
伊岚的声音忽地厉了一瞬,半响,小声道,“我们还是快些回、回宫罢,离月她,她的魂泽本就有所缺损,不能再停滞了……”
“——你……唉,罢了……”
林染无可奈何又心疼地叹了口气,“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初一意孤行要嫁给他……没能及时护住你,我不配做你的主人……”
伊岚浅声道:“——都过去了……再说了,他也没有真的碰到……”
话却被生出打断——雷响的刹那,林染就地一滚,护住腰间锦袋,头却撞在冰壁上,碰了半张脸的血;
——
不及伊岚过问,这厮已然恨声骂道,“——艹!——有完没完了,这也算违规?”
只那“规”究意是什么,萧晶无从知晓了——又是几道雷接连劈下,林染硬扛了一道,借势狼狈地滚出洞去——而洞口,在他离开的瞬间,轰然崩塌,再透不进一丝光明!
萧晶分了几缕神思,从那镜像中收回视线,强压下心中难以消解的情绪,盘腿处好,不知在是思索什么;
……如果,能出去……就一定不要放弃一丝希望——除非让我,死在这里!
我要去找她!
……
孰不知她闭目之时,墙上镜像的已在不知不觉中继续倒流;缓缓定格在一张满是风霜与历练痕迹的须发花白的人面目上。
——细细瞧之,这张面孔竟有几分雪山似的庄重与雄浑,令人不由地生出敬意来。
“边远小城”溟新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窝在洛辛客栈,激烈讨论“苍天饶过谁”的问题;
萧玉,“你那日用以救我的,虽与异术相似,可是涉及逆天改命,分明是邪术范畴,为何未引来天雷?——不应当啊……”
林染把他家兔子吃的生菜叶揪走嚼了,递过去半根胡萝卜——那一半被咬走了——悠闲道,“怎么,看我被雷劈,殿下很高兴?”
萧玉嫌弃地不理会那只沾染了不明液体的胡萝卜棒子,严肃道,“——行酒令你输了的,回答么……”
——然而就这个“么”,就不大让人严肃得起来。
林染笑道:“你倒是自己说说你喝酒了么?还找我的碴儿?——行了,告诉你也无妨,苍天有机会必然是会劈我的——可谁让我救的人是太子殿下你啊——就算那人不是叶残,你一个太子,帝气至高无上,他老人家劈谁也不敢劈你不是,我抱着你,他这雷就落不下来,时间一长,身上怨气散了,他也就没担由劈我了……”
萧玉,“……”
——你是在偷税吧林染?
……
萧玉眨了眨眼,抬爪扒拉他:“……那就是说,你救伊岚,离月……还有之前那些人的时候,都要挨雷劈?”
那一双兔眸本生得好看又明亮,此刻氤氲了些许水汽,让林染看了都觉起自己的委屈来,急忙打断:“——那是第二个问题了……继续来么?”
“来就来,怕你?”
——
“哥俩儿好哇,六六六哇……”
“哥俩儿好啊……”
萧玉:“……”
林染欠笑,“来吧殿下,输了——是选谨言还是选慎行啊?”
小兔子挣扎道:“……再来——三局定胜负——”
林染笑得开怀:“那你可要愿赌服输,别怪我到时候三倍找你清算……”
——半响后。
萧玉耳朵耷拉在脸侧,整只兔子蔫了吧唧地贴着桌子装死。
林染:“殿下——谨言还是慎行?”
“……谨言。”
“好。第一个问题,今日来见我的那掌柜——叫洛卿雪的——是不是你在药族的眼线……?”
萧玉不乐道:“……我想同你谈感情,你居然和我套话?”
林染:“——回答啊,愿赌服输——南疆的事儿你一点儿也不告诉我,还不准我问了?怎么只给牛挤奶不让牛吃草啊?……我辛辛苦苦带你过来,万一是火坑,你跳了没出来,你得让我多自责?”
萧玉:“……这和牛吃草不是一码事儿——而且……我不确定,她是否可靠,她,并不是我的依托……”
林染默默“哦”了一声,又道:“药族人,多数都是想致你于死地的、是不是?”
萧玉:“是——但是又不贴切……”
——确切地说,目前是除了洛卿雪这个没什么动机的,其他的,全都想他死……
可是这些,萧玉根本不敢告诉林染。
“——这是何意?”
萧玉静静抬头,望向他:“——这已经是第三个问题了,你问多了——我有权利拒绝回答……”
“你输了三次。”
林染执着道,事关温黎回去的胜算,他的声音也不再纵容和嬉闹,严肃起来。
萧玉眸中闪过幽色,定定道:“第三轮,我选慎行……”
——不能再说下去了,他再说,林染便会猜得到他此事只有几分把握,说不好便不会助他回去了……
其实几日下来,他渐爱上这躯壳时便有过这种想法——他不再是什么太子,什么雪莲圣女圣子,只是他的小兔子——伴着他,一生一世,乐得逍遥——
可是不成,庞邙民心已死,帝王也诸多疑点——如今更是连他这样的半吊子都当太子了——他若不接这太子之位……他想不出,要有什么人,能让这个国家,再真正活过来,而药族……那个鸠占鹊巢的家伙,他必不会这儿轻易放过!
……
林染神色一僵,既而挑了挑眉:“……若我说,要你做的事是,再如实回答我三个谨言慎行呢?”
“你!——”
你小子玩不起是吧?
萧玉把头埋在前爪里,“……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下一刻被那厮掂了耳朵揪起来,四脚悬空,与这人大眼瞪小眼:“……”
林染将人团在怀里,狠狠揉了揉,笑得阴险又狡猾:“逗你玩儿的——我再换么——那,殿下亲我一口好不好?——要不,殿下给我嘤嘤嘤一次也成……呃嗯?……那,侍寝?——不成不成……殿下现在还小,会受不了的……”
——萧玉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在他胸前捂得直冒火,几次三番隐忍不得,张口咬在他胸前若隐若现那小红豆上:“——滚!”
……我TM才是上面的好不好?!?
林染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哀道:“——你丫是属兔子的么?……这么爱咬人……”
萧玉从他衣领口探出头,一双兔眸无辜极了:“我就是兔子啊?——没毛病……”
林染捂着胸欲哭无泪,“……”
又半响,萧玉萧兔子默默趴在桌子上,看着和自己同高的一碗面——一碗只有一根儿,死长死长——
“……真的,要吃完么?”
他怀疑他会是史上第一只被撑死的兔子……
林染将一张空纸盖在他眼上:“是——吃完——而且不许睁眼……”
萧玉:“ ⊙ω⊙”
不知吃了多久,萧玉也看不见,努力地小兔爪都触上桌沿了,才终于将那根面条吃尽——只是——他触上了一片温存。
覆眼的异物被除去,一双眸含着火焰同他面面相觑,近在咫尺,似要将他燃成灰烬……
“……”
萧玉眨眨眼错开半分,低低嘟囔道,“……林染,你总是仗着我现在小,欺负我……”
林染捧着他的脸,食指慢慢给这人顺毛,近乎虔诚,“……温黎,我真的,好怕好怕,你会离我而去……”
萧玉眨眨眼,轻轻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洛温黎这个名字嘛?为什么?”
林染捏了捏他的耳朵,轻轻道,“……因为,这是族灵赐字,是真正的,只属于你的名字……不是别的什么人赐给你的……”
——别的什么人……
萧玉怔了怔,恍惚想起多少年前的那个夜——叶残强行拉他上天的时候,赐字为“萧”,自那时候,他生生世世轮回,都逃不开“萧玉”二字……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一切?
萧玉怔了怔,“——林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我?”
林染沉默地捏着他耳朵,无言。
——
温黎殿下……我从没想过瞒着你——只是,每一次,你都看不见那样的我罢了……
如果能许愿——我情愿那样的我,再也不要出现……
庞邙皇都,日头初升,正是方下了早朝的时刻。
远远地看见萧晟,萧昌便叫车夫驱了车回避开了去——照理来说,同为皇子,他本不必如此,奈何近日萧玉杳无音信,萧晟势力日大,他不得不避一避风头;
萧晟望着自己二弟远去的车马,傲然轻笑,懒洋洋靠回马车壁上,抬手揉了揉拧了大半日,险些僵住再展不开的眉毛,长长地抒一口气——
唐卿再度大捷,熹微只怕已撑不了多久了……只要击退了敌军……
然后萧玉再真正地“失踪”,他很快就可以,再一次回到那个位置……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