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玉看了一眼那腐得不成样子的尸身,擎眉道:“……他被什么东西附身过,肉身……应是早已死了的……”
他本该在被附身之时便死去,然则却被那人一直用术法吊着命……为的……便是要让林染亲手杀了这个人罢?
萧玉思及此,不由得心中一沉。
——果然,是你。
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这样的范围……这个人……必然是对他和林染都了如指掌——甚至他可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只是却不挑明……
是在看他笑话,玩弄他吗?
可是他又怎么敢的?堂堂一个天神,至于这么无聊专门下场搞他?他不怕因为介入凡尘被反噬死啊?
……
林染见他几番色变,可是却想不通任何一二,神色发冷,牵过他双手,用染霜缚在身后,自己则凑近了去,低声问道:“温黎……殿下——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萧王原本在他召唤染霜对便失了内力,后来缓了几刻,除了身体感觉少点什么,也便无碍了,可这般一捆,内力又运转不得,无法挣脱,又正坐在虎背上,真真切切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骑虎难下:“嗯……我现在……还不太能告诉你……林染,你,你先放开我?”
“——那何时才肯告诉我?!”
萧玉哑然——如果有可能,他永远都不会说出来的……
哪怕……他想过,等他醒来,向他澄清……这之中也绝不包括这一条……
林染神色一冷,忽然推了他一把。他双手被缚着,无处借力,登时伏在白虎背上,而那人便乘势,只身跃上虎背,一抽虎腰:“驾!”
某白虎:“……”
——求求了,做个人吧大哥!
萧玉急道:“林染!……你干什么——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林染冷冷笑了笑,用染霜将他牢牢捆住,指挥老虎不知往什么方向奔去,“——我干什么?——我要殿下记得,我是殿下什么人?!”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你有什么,可瞒我的!?”
萧玉本就伤得重,此处又无冰泉可供他疗伤,那身上诸多伤痕只是稍加处理,全靠意志撑着未表出来;
——此刻却不得不向自己妥协——林染停在一处河边,直接拎了他丢到河水中去:“你给我好好清醒清醒,到底是有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瞒着我不可!?”
萧玉身子砸进水中,便再未出来——身上百十来处小伤加上颈侧那擦着大动脉下去的刀伤,情绪几番波动,又被这冷水一激,纵是神祇之身也耐之不住,直接天地为床,躺在水底,不动了。
林染意识本是被光明神格逼进体内的,神主一昏,立即无了支撑,也一头倒下虎背。
某虎:“……”
——这俩“恶人”躺了,它是不是又自由了?
半夜里,午夜钟声响过后不久。
疲倦地把一堆尸体叼走,把窝腾干净,累了想睡了的某虎被一股子浸透了的阴冷水汽惊醒……
瑟瑟发抖地望着白日里就应该死了的两人,“嗷吗!”
——有完设完了?这是老子的窝啊,你们占一次占两次还来?!!
林染冷冷看了它一眼,把背上冻得像尸体似的人安置在草堆之上,抬手解开染霜,在手中搭了搭,随意地将湿衣给两人都扒了,一鞭抽向山壁,令岩壁同鞭稍相磨,磨出火星来,丢了剩下的木柴便开始烤衣服。
某虎躲在洞深处:“……呜……”
半响,火渐息,林染给两人穿了内衫,又打算坐下烤外衣,看了一眼火苗,道,“去叼柴。”
某虎,“……”
操啦,士可杀不可辱!我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呢!
——
林染察觉大白虎的不对劲,抬眸不冷不热看了他一眼,“嗯?”
“……嗷!”
——好罢,我去。
论林染三百四十次都是如何混进药王殿的……
漠如烟的家世,那只虎……就是他连威逼带利诱(划掉)得以说服的……
话说……
林染眸色一暗,手中展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如烟那丫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活着从无常峰出来——药王殿……而今在何处做甚?
却觉身形一阵飘忽,眼前一黑,倒在萧玉身侧不醒人事。
——萧玉白日平白唤了他神志附体,对他神识损伤极大,原本过午夜还可坚持一个时辰,此番却仅呆了半个时后便撑不住昏去了……
晚上就已经这样了,也不知白日里的“他”,会不会再受影响……
会呀!
——那必须的!
于是某虎辛辛苦苦叨柴日来,看着心安理得妈占雀巢的两人:“……”
它觉得自己有当奶妈的天赋……
它还有种想把两个人咬死的冲动……可是念于自己中了这人的毒……认命地住柴堆中加了几根木头,趴在洞口思考虎生。
次日林染染醒,“哇!——大花猫!”
林染染不负众望,神智又是受损。
“大花”,“……”
下一秒:“哇!——夫君挂了!”
“大花”,“……”
原本一直在识海深处挣扎着醒来的萧玉一口气儿没倒上来,抽搐两下,深度昏迷。
萧玉午时起开始高烧不退。
一人一虎大眼瞪小眼,一个不懂救,一个不愿帮,一个怕被吃,一个怕吃死;
下午某虎忍不住了,跑出去开始嚼死人肉——山上活物多被前几日夜山间那阵仗吓跑了,它回来早了一些,便被奴役得这般,还只能吃死人……
虎生凋零,可见一般。
……
那是梦中,可是又不太像是梦。
他隐约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不想承认。
那一团光就浮在他身侧,只要他伸手,就可以触及……可是他不敢。
他还想要,和他多呆一些时日的,想要等他神智清醒,等他愿意原谅自己——等这一世终了,等他……
他想等的太多太多了,毕竟人一旦有了妄念,就会忍不住的……
可是……
可是,他想,既然天机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又这么大动干戈地阻拦他,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想要的这些,都,都不太可能实现了?
——阿染,这一次,我可能,真的要……离开你了……
即将触上那个光团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遥遥地唤他,“……洛温黎……醒醒!——醒醒!堂堂光明神主,要拉着我曝尸荒野吗?——喂!我都没怨你瞒着我那么多——你醒醒好不好,你是草药不说,可是我肉体凡胎的,会饿死的啊!”
“殿下!——我不怪你了成不成,别睡了,醒醒吧……”
他猝然回神,眼前一片迷乱的斑斓之色,一个声音低低道,“……再考虑考虑吧,如果还没有走到绝境呢?”
然后是眩晕,昏沉,起伏……
有始无终!
萧玉足够顽强,撑到了又一个午夜。
林染回神儿时,看见这人这般,百感交集。
明明心疼得快死了,可是又恨他什么都瞒着自己,觉得这人伤成这样,发着高烧,便是烧死了,也是活该。
奈何自己只有半个时辰多一点儿的清醒,也不敢把时间浪费在此,匆匆出去采了些草药,顺手摘了几个野果子,灌了些水回去,替他处理了伤口,又哺入他口中几口水。
萧玉挣扎着想醒,指尖几颤:“……”
——别灌了,要噎死了!
……
林染染是被饿醒的。
夫君哥哥还是昏着,但已经不发烧了,染染的手几次伸向那些果子,都没舍得吃,最终是留给夫君好了,把自己灌一个水饱,傻傻地抱着夫君哥哥,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他好像有点印象自己不是“自己”,可是却不知道切换的法门,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又怕自己胡乱动作,会伤了夫君哥哥,只好恨铁不成钢地抱着膝缩在角落干耗。
萧玉昏迷两天一夜,在临近午夜之时终于醒来,茫然的目光在洞内转了几转,落在一边窝着的悲屈的森林之王身上,隐隐是一种机械到极致的嗜血的渴望。
“大花”:“……”
“劳、劳驾……”萧玉挣扎着坐起来,虚倚在墙上,冲它微微一抬手,“……我,我实在是没有力气……”
大花默默磨蹭了过去,无奈且认命地将他“扶”到洞外。
萧玉机械地望了一眼睡着了的林染,又望一望自己的手——饥饿加上重伤,此刻已没有什么力气。他是两人中唯一还有几分内力的……他不可以倒下,不可以让他死在这里。
萧玉面色惨白,闭了目,一行泪从眼角滑了出来。
要活……要带着那人安然从这里离开……要,和天争,争那么几分几秒闲暇,可以再与他偷得浮生半日闲……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了……
他缓缓垂下了手——抓起落在地上的腐尸,未张眼,垂头大口吞咽起来。
……味同嚼蜡,他食不知味。
要补充体力……要去给林染找东西吃……还要,想方设法联系其他人……只有他先有了体力这一途;
林染……
——你若回头,我便身在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