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岑青筱一如既往地进入梦乡。

噩梦做多了，渐渐就习惯了，根本不会再因为担心做噩梦而不敢睡觉。

但她睡得舒服了，明月居隔壁就来了不少人。

林珰是第一个偷偷摸摸地钻到邱久苏房间外的，还妆模作样地学了一声猫叫。

正当她准备再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门框，门就被打开了。

邱久苏站在门边，抱着双臂，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邱久苏的笑容光彩照人，和头发微乱，还蹲在地上的林珰形成鲜明对比。

“三师姐，来就来了，你还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提醒我你来了？”

林珰又没有刻意隐藏，她略微靠近，邱久苏都该能发现她的到来。

林珰嘻嘻地笑。

“这不好玩嘛？老四，你今天偷偷和我说，要我今晚过来，才肯告诉我的事情是啥？我现在已经到啦，你还不说？”

她站起，拍着手上刚才检小石头时沾染到的泥土，就往邱久苏那儿走。

她身后蓦地传来一声轻笑。

“珰珰，我还以为你要再玩玩呢？怎么就这样进去了？”

笑声响起时，一袭红裙的洛宁芗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林珰身边。

“刚才你不是应该看到久苏出来了，也得将捡起来的小石头扔出去么？”

林珰摇头叹气：“不行啊，二师姐，如果我敢这样做的话，老四真的会和我打的。”

贺恭恒也无声无息地到了邱久苏身边，直勾勾地看着邱久苏。

他没说话，但眼神已说明一切。

他也是被邱久苏喊过来的，他同样对邱久苏所说的事很感兴趣。

邱久苏稍微往旁边让了让。

“都进来吧，先进来再说。”

眼看其他人都进来了，他关好门，转身，结果就看到现在已经端坐在主座上的应寒。

邱久苏僵了僵，旋即微笑。

“应师伯，你听到我早上和小竹子说的话了？”

“当然。”应寒轻哼，“你总不会以为你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说话，我还会什么都听不到吧？就算已经入梦了，也该提前从梦里出来。”

不过说这话时，应寒眸底还是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愧疚。

“那应师伯应该已经知道我今天想要说什么了。”邱久苏也坐了下来，缓缓将自己早上和岑青筱的对话说出。

他说的重点，还是岑青筱的怪梦。

早上时间短暂，他担心自己过多地提起岑青筱以前的梦，只会让岑青筱一心惦记着回忆梦境，更容易被困在怪异的噩梦里，所以他不敢多问，只准备以后只要岑青筱和他再提起别的梦，他再将这些梦记录下来。

等他说完，在座各人已是表情各异。

贺恭恒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珰则眼泪汪汪的，似乎在心疼总被噩梦困住的岑青筱。

洛宁芗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玩偶。

她玩了一会儿，再看看其他人，最后看着应寒。

“师伯，你觉得小竹子的梦是什么情况？如果我们坐视不理，任由它继续发展，会怎样？会不会影响到小竹子以后入梦？”

入梦后遗症？如果岑青筱每做一次噩梦，都相当于入梦一次，那这后遗症一直不能痊愈，也说得过去。

预知梦？但洛宁芗也知道应寒曾经为此找过梅长老。以梅长老在卜算方面的能力，梅长老说不是预知梦，就应该不会是真的预知梦。

应寒沉吟半晌，微微摇头：“不确定。我今天其实也抽空去找过梅长老，但梅长老那边也说，最新的卜算结果和之前的并无区别。只是……”

他稍顿。

“梅长老也说，他想要更详细地卜算小竹子梦里的内容时，发现遇到了极其强大的阻力。这不像正常梦境世界该有的阻力。哪怕是大乘期悟道专用的梦境世界，也未必能有这般的防窥探力量。”

只这一点，已能证明，岑青筱的梦当真没有那么简单。

“不是预知？”洛宁芗继续把玩着玩偶，但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玩偶，她微微蹙眉，思绪愈发飘远。

应寒继续说：“梅长老再卜算了一下，这一次，梅长老发现，这种防窥探力量和星路外围的神秘结界力量颇为相似。”

洛宁芗猛然抬头。

“星路那边的力量？那……师伯，前段时间我们这里的镇压之地也出现异动了，会不会也有关系？”

她的声音轻微颤抖着。

林珰瞬间兴趣倍增，她连连点头，问：“对啊，师伯，镇压之地里的那群妖兽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边……”应寒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妖兽都是凭空冒出来的，我们真正要镇压的不是妖兽，而是能将这些妖兽传送过来的神秘入口。如果是梅长老，或许能知道更多消息，但上一次镇压之地出现变故，我去找梅长老汇报，他说，我们最好不要知道太多这些事，一旦知道多了，反而容易招来祸患。有需要的时候，长老们自然会选择合适的人，将这些秘密传下去。”

“秘密？”洛宁芗眉头蹙得更紧，她倏地嗤笑一声，“只怕如果还一直都当秘密地守着，没什么人知道，以后就更危险了。像是星路，好歹只瞒着普通人，但只要开始修仙，就基本清楚，我们这里最好的资源，都是从星路上不定期地出现的秘境里来的。”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应寒却也没反驳，只点头。

林珰懊恼着依旧无法知道怪异妖兽的秘密，没有怎么留意，但贺恭恒和邱久苏都注意到了这点。

两人悄悄对望一眼，确定对方与自己有相同的疑惑。

应寒才是师伯，洛宁芗是师侄，论实力，也该应寒比洛宁芗强得多，可看应寒和洛宁芗相处，又似乎应寒极为重视洛宁芗的意见，某种程度上，都能算以洛宁芗为主。

再有洛宁芗现在修炼的惑人经，算得上尘梦宗内极其高深，又藏得异常隐秘的功法之一，洛宁芗偏偏能轻松地将它找了出来，还没吃什么苦头就完成了入门……这就由不得两人不深思了。

“应师伯，依我看，不管小竹子的梦是真是假，既然小竹子都做了这样的怪梦，我们还发现了某些异常，那不如我们也和小竹子一样？”

洛宁芗的声音轻柔婉转。

只是她话中深意，让邱久苏先打了一个冷颤，梦回自己年幼时，几乎起得比鸡早的时光。

应寒率先表态：“我可以。”

他是当师父的，如果以后真有危机降临，宗门内的这些小辈弟子真付出了生命，都无法解决麻烦，那应该是他这长辈的不行。

危机可能永远不会降临，但一旦真的降临，就是再也无法挽回的悲剧。

所以，为了让那一天永远不来，他们都必须再努力一些。

他收徒，是想保护好自家徒弟，不是想看到徒弟在自己面前倒下。

贺恭恒紧接着说：“我最近新找了一门炼体功法，我会尽快修炼好的。”

洛宁芗挑眉：“霸体诀？”

这功法名字说着简单，威力却极其强大，堪称尘梦宗收藏的诸多功法中的炼体第一功法，然而它同样是尘梦宗内最少人修炼过的功法。偶尔有人感兴趣了，想学，但都没学多长时间，就主动放弃。因为这功法难度太大，修炼过程又太痛苦，大多学的人都觉得，换一门威力弱一点，但更好学的功法，肯定更有价值。

“对。”

洛宁芗深深地看了贺恭恒一眼，微微勾了勾唇，没再说什么。

邱久苏看向自己摆在室内的七弦琴。

“我还是练琴吧。小竹子说，我想用我的琴音音波保护别人，可搭上了我自己，依旧护不住他们。我倒想看看，如果我再努力一些，那么，要是那一天真的来了，结果会不会不同。”

洛宁芗又点点头。

室内，四双眼睛，全看向了林珰，就等林珰说话。

被看懵了的林珰呆呆地指了指自己。

“你们都在看我？看我干嘛？”

眼看洛宁芗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动人，林珰吓得赶紧缩了缩脖子。

“好嘛好嘛，我知道啦，你们都要努力修炼……不对，二师姐你……啊对对对，你们都要努力，那我也努力嘛。我就学御兽！以后，我要一挥手，就有无数妖兽扑上去帮我打架！嘿嘿，老四，到时候我看你的琴音有多厉害哦，还能不能挡住我那么多妖兽的攻击？就算你真的有那么厉害，你还要继续弹琴，我什么都不用做呢。”

林珰的笑容看起来还是那边纯真无忧。

洛宁芗几人也唯有同时叹气。

他们在一起商量了这么久，看起来就林珰一个人，还是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事情要严重起来，会有多严重。

不过林珰能这样表态，总比林珰还要像之前那样贪玩好。就算还是贪玩，如果能一边玩一边修炼，也得比之前好。

睡熟中的岑青筱完全不知道这边的事，更不知道应寒等人何时散去。

她只知道，自己一觉醒来，就察觉周围的气氛发生了微妙变化。

往日里总要玩一段时间，觉得已经玩得差不多了，不怕再被督促修炼，才肯来明月居的林珰，竟然一大早就过来了。

她起得比林珰更早，她先将念咒语等早课完成，然后开始练拳，林珰就坐在石桌上做早课。

岑青筱刚看到林珰现身，被吓得差点怀疑自己还在梦里，没有醒。

倒是眼睛还半眯着的林珰懒洋洋地朝她抬了抬手，算作打招呼，然后继续专心做早课，这专注的模样，看得岑青筱差点走神。

这也罢了，岑青筱更惊奇地发现，连她家师父都变了！

往日应寒都听专心地观察她修炼，随时指正她的错误，今天的应寒依旧能快准狠地抓到她修炼上的小毛病，可应寒手里拿了一块石头和一把小剑。那剑小得也就和应寒手指差不多长，石头则有应寒拳头大小。

应寒一边指点她，一边专心地用小剑削着石头，在石头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岑青筱偷偷瞄了瞄，只觉眼睛刺痛了一下，当即吓得她不敢再看，只好继续专心自己的锻炼。

古怪的事却还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