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盏尴尬之余,还紧张无比。
按理说他该做的也都做的,该经历的统统都经历,这种时候应该坦坦荡荡地面对,何况他还在做正事。
可他就是不敢抬头,低着头,几乎快把自己埋成一只鸵鸟。
龟公几次往返端上来酒菜,殷勤备至,他都没抬一下头。
而在白悠盏鼓足勇气,准备装一下样子的时候,温轻寒突然上身往前一探,冰凉的手覆盖在他手背上。
白悠盏:“?”
总不可能是在这种地方跟他玩暧昧。
那就太不讲究了。
然后他就听见温轻寒用一种仿佛轻描淡写的语气问他:“你跟姬延很熟悉?”
白悠盏想打开他的手,结果按在他手背上的手稳如泰山,紧接着他发现自己也动不了,只能盯着温轻寒看,连转个头或是挪开目光都做不到。
该死的!
要知道他根本不敢直视温轻寒的目光!
竟然趁这时候拷问他,还用这种方式。
白悠盏心跳加速,赶紧道:“不熟不熟,就是君上和臣子的关系,他打仗厉害,我在魔界的时候跟他打了一架,后来他就死心塌地跟随我了。”
温轻寒镇静得简直看不见他的紧张和求饶的眼色,慢条斯理地问:“同骑一匹马?”
白悠盏想了下,才想起什么那天夜里在岛上,他去找姬延,顺便提过这件事,没想到温轻寒一直盯着他,且记仇记到现在。
“打仗,打到最后只剩下一匹马了,这不只能骑一匹。”白悠盏很心虚,“魔界你又不是不知道,到处是岩浆,我们魔气都用光了,一点法术都用不出来,不然我肯定用飞的,让他骑着马慢慢追。”
温轻寒不说话,安静看着他。
白悠盏急得都出汗了。
风花雪夜楼是风月场所,到处都是甜腻馥郁的花香,呛得人无法呼吸。
他感觉还是打他一顿吧。
就在这时,温轻寒终于松开手,坐回去:“好。”
白悠盏用袖口擦汗,抱怨:“你太过分了,什么时候问不好,你趁人之危!”
温轻寒淡淡道:“我趁人之危的时候还少?”
白悠盏:“……”
温轻寒确实挺会抓紧机会,他渡金色雷劫时,趁天道来袭把白悠盏拖入心魔境,更是在白悠盏中毒时直接出现带去神谕山,直接且热烈地确定关系。
白悠盏详细他能解开毒,只不过他选择了另一种也是他喜欢的一种解法。
他总是没什么存在感,仿佛一尊冰雕。
但有些时候,也从不让人失望。
身后咿咿呀呀的声音终于随着两声长叹,结束了。
而三楼,明杰进去的那间房,门也突然打开了。
够快的。
白悠盏正好借助维帽的遮挡,堂而皇之盯着明杰的背影。
而明杰发丝衣服没有任何乱了的迹象,打赏了老鸨些灵石,背着手潇洒离去。
白悠盏知道带着维帽不好办事,直接念了个口诀,给自己变成了英俊的公子哥,摘下维帽就要往楼上走。
路上,他被老鸨拦下来。
老鸨笑靥如花:“这二位公子刚到是吧,怎么没有姑娘陪呢,那些个老龟公哦就知道偷懒耍滑,二位公子喜欢什么样的跟妈妈说一说,保证……二位满意。”
她冲身材更健硕的温轻寒抛了个眉眼。
白悠盏在刚才的观察中,有注意到但凡没客的房间,房门都敞开。
而明杰离开后,那间房却关上了门。
他故意装出世家公子不可一世的嚣张样,连瞧不起人的眼神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本公子就要黄十三号房的姑娘!”
老鸨脸上有片刻的愣神,旋即反应过来:“哎呦公子,那里有客人呢,您瞧瞧,瞧瞧,待客呢,门都关上了,下次吧啊下次,今儿换一个,是喜欢温柔可人的呢,还是喜欢知心的?我们这里还有胡娘猫娘呢,二位公然一人一个,试试?”
怎么哪里都有绒毛控。
白悠盏怒道:“不可能!本公子刚才看着还开着门!你胆敢骗本公子!”
他一把推开老鸨,一步三阶地上楼。
老鸨简直以为来踢馆子的,就要叫打手,龟公匆忙得赶过来使眼色,才知道是两个冤大头,这才哎呦哎呦地追上去:“二位公子慢点!”
白悠盏走到黄十三号房前,一脚踹开门。
房内摆设极其简单,一张床,梳妆台,还有一张圆桌搭配几把椅子,屏风后则是足够鸳鸯浴的浴桶。
一眼就能望到底,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老鸨赶上来装模作样道:“哎呦,瞧我这记性,姑娘出去待客去了,今儿不在,要不?”
白悠盏继续装出一副有钱花不出去的样子,带着温轻寒离开。
而老鸨盯着二人快被大雪遮盖的背影,精明的目光中带着狠厉,嘱咐打手头子:“这两个人族肯定是来找事的,去通知姑娘,小心着点。”
而白悠盏嘀咕:“房间里一定有人,不然明杰独自在房间里干什么,总不可能是自娱自乐。跑得怎么那么快。”
温轻寒安静听着,肩头落满雪花。
白悠盏道:“老鸨是一伙的,打手也不用想,肯定不会说。不行我要回去,打听一下。”
他边走边解释:“像这种地方,老鸨带着姑娘们,以及负责镇场子的打手,这三种人是一体。至于其他的,招揽客人的龟公,以及洗衣做饭打扫的,都是从外雇来的。还记得招待我们的龟公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这种要挣业绩的,也是最容易开口的。
任务指标,大家都懂。
不过白悠盏知道刚才一闹,差不多也被怀疑了,没有再堂而皇之回去。
他趁龟公走到窗边时,弹了个雪球进去,招了招手,示意出来。
果然金钱的力量是伟大的。
龟公见到他们如同见到行走的灵石,出来时甚至还小心翼翼看了看,像是怕被看见后要分一半出去。
“二位公子怎么不进去?”
白悠盏抬手,一道充沛的魔气从天灵盖灌入龟公身体。
魔族修炼靠吞噬,吸收的魔气越多,修为就越高,白悠盏这一手,直接给龟公提升修为,
这可不是给灵石能比的。
龟公感动地当场跪下:“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他在风花雪月楼当被人人看不起的龟公,还不是因为修为低下,可魔族在人间修炼如果不杀人饮血,就难上加难,因而多年来,龟公只能活在妖鬼集市的最底层,遭人欺辱打骂。
这下好了,他从此以后能抬头挺胸了。
白悠盏直接问:“我问你,编号黄十三的房间里的是谁?”
龟公想也不想:“是红羽姑娘,只是大家都从来没见过她,小的甚至怀疑根本没这个人,直到有一次关门时意外看见了一个侧影。但公子,你是见不到红羽姑娘的。”
白悠盏:“说说看。”
龟公继续道:“小的总怀疑,她不是楼里的姑娘。不然怎么吃饭时或是妈妈叫大家集合时,都见不到她。可也确实有客人点名来找他,不过那些客人大都是生面孔,倒像是专程来找她似的,而且每次去房间里,很快就出来了,根本不够办事的。”
他也不知道更多了
白悠盏和温轻寒回到千幻楼。
温轻寒从头到脚都是幻术,白悠盏就不一样了,赶紧施咒弄了一桶热水,进去泡着。
一道魔焰,把衣服烧了个干干净净。
总算没有那股黏糊糊的催情香。
他想着明杰为什么要偷偷和那位叫红羽的姑娘见面?
风花雪月楼的红羽肯定是一种掩饰,必然还有另一重身份。
而那么多人都来找红羽,说明红羽大概率在做一种生意,而这个生意,恰恰是明杰的目的。
红羽才是关键。
白悠盏穿着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温轻寒眼神里闪过一抹亮。
帝君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偶尔也藏不住。
然而接下来温轻寒觉得白悠盏是在报复他,只见白悠盏穿好外袍,手心里出现了一团圆滚滚的犀照灵火。
温轻寒自然认识这玩意,是魔界和人间交流的媒介。
姬延的身影出现在犀照灵火中。
温轻寒那张冰冷、苍白甚至有些阴沉的脸上,唯一一点鲜活的东西也消失了。
白悠盏冲着姬延没好气道:“说,不是回魔界了吗,怎么你手下还留在人间,还是在妖鬼集市。”
姬延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尊上,这不是回去的时候,他们几个说想在人间玩几天再走,正好我也有东西让他们带回来,就准了。这不是大家好久没来人间,趁这次机会……”
他越说越心虚。
白悠盏摆摆手,示意不计较。
姬延这才敢说:“尊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年来魔界和人间的裂缝在伏慎的地盘上,被他看得死死的,只有他的人才能通过,咱们不是只能看着干着急吗。”
白悠盏冷冷道:“我知道,还有呢?”
姬延登时紧张起来,急忙道:“还有就是这次跟我来手下,我都去调查了。在天下第一宗失踪的明逡和伏慎那边一位魔将是旧友,当然我没明说,我只跟他兄长明杰说过,会给他们一笔钱,安抚他们的家人。尊上……是他们兄弟二人有问题对吧。”
白悠盏点头:“是他们,你做的对,没有打草惊蛇。明逡会死,是因为他在岛上给我发来死亡威胁,应该就是伏慎授意。至于明杰为什么留在妖鬼集市……大概是此次,伏慎给他们兄弟的任务没有完成。算了,我再查查,你继续装不知道,警惕些。”
姬延:“是。”
深夜,白悠盏躺在床上思考,伏慎给明杰究竟安排了什么任务?
温轻寒问:“伏慎是谁。”
他自然知道,没有什么能瞒得过帝君,只是想听他说话而已。
白悠盏道:“我手下八大魔君之一,他最有反叛之心,他把守魔界和人间裂缝,那是两界唯一的路,所以我怀疑给十万魔军下噬心蛊交给秦羲和的就是他。最关键的是,伏慎的家族是魔界最古老的家族,上古时期,魔界到处是龙凤,而且我一直怀疑伏慎家藏魔龙魔凤凰,也能做实了。”
他翻了个身,面对面侧躺在温轻寒怀里,长睫毛颤了下,像黢黑的羽翼轻扇,“伏慎一直想起义,口号就是我血统不纯,是人族之身,是魔界最底层的食物。他呢,最古老魔族出身。”
温轻寒沉默了下,然后温柔道:“我让他们在地狱里永不超生,生生世世承受十八层地狱的刑罚。”
白悠盏也想不到更痛苦的惩罚了。
所以温大少爷从来没心思关心人间疾苦,更别说执掌三界,他只有在折腾人以及搞事的时候会表现出一些兴趣。
不过白悠盏突然灵光一现:“伏慎既然和秦羲和联手,秦羲和的目的是杀我,伏慎的目的当然也是想杀我。只是他……想怎么杀我呢?”
放在桌上的传音符突然发出温润的光。
白悠盏伸手,让它飞过来。
竟然是风花雪月楼的龟公:“公子,我刚才下楼开门,傍晚来找红羽的那位魔族公子又来找红羽姑娘了。”
“多谢!”
白悠盏在离开风花雪月楼之前,给了龟公这枚传音符,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他赶紧拽着温轻寒,也不顾外面天寒地冻,施了个法术挡住,迅速赶往风花雪月楼。
东边天际有太阳即将升起的迹象。
这种时候找姑娘,那也太敬业了。
所以必然是有什么要紧事。
直到坐在对面屋顶上,这个位置,正好看见黄十三号房间的窗。
那位叫红羽的姑娘似乎格外不喜屋内味道,推开窗。
好机会,白悠盏赶紧让温轻寒出手,来了道风,吹开红羽脸上的洁白面纱。
白悠盏挑眉:“是你未来帝后。”
温轻寒不动声色:“不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