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终于明白,无论是白悠盏,还是齐进贤和曲玉,都不准备放过他们。
原本以为不过是对一个魔头袖手旁观,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让他们出面都是浪费。
如果罪名真成了弑师,还能保得住这条命吗?
就算保得住,那这一身修为恐怕……灵脉寸断都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四人脸色极其难看,他们本就无权无势,师父死后,师门没落到竟无人知晓,能来到这种地方,见识这种大场面,都已经是想都不敢想。
像是乡绅地主进了皇宫,朝拜帝王。
也像是乡野散修上了神谕山,叩拜仙尊。
大脑早就被吓得空空荡荡。
只有一人尚能正常思考。
周有之破罐子破摔:“好,既然如此,你白悠盏杀人无数,又有靠山,天下第一宗甚至为你做掩护,你又应该是什么罪!如若今天你不得认罪伏法,我们死也不甘心!”
他们摆脱不了,那就鱼死网破。
他们是讨不找好,但白悠盏呢?
甚至会惨烈的死去。
他们也能亲眼看着。
齐进贤坐在椅子上八风不动,拿出顶级宗门宗主庄严做派,冷冷地盯着他们:“天下第一宗公平正义,从未有过任何袒护行为,只是在约定的三十日禁锢白悠盏,以防他在审判日到来前逃之夭夭,是应当日在青云之邀上二位道君的要求,更有在场诸位宗主长老们的见证。如果这也能被称得上袒护,齐某人无话可说。”
周有之气得目眦尽裂:“齐进贤你敢说你当年对小师弟没有非分之想!”
在场众人的目光在白悠盏和齐进贤身上来回扫视,像是要用肉眼看出些什么。
白悠盏都听累了。
罪名已落实,任何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狡辩。
于是他双臂环抱,淡淡道:“送你一句话,内心龌龊的人看谁都是龌龊之人。”
有些人忍不住笑出声。
审判大会,审得像一场闹剧。
秦羲和作为东道主,高局首位,开口道:“周有之、韩昊、杜席玉及李暮,身犯弑师,断其灵脉,子孙后代,所有宗门永不录入。”
四人立刻骇然失色,怎么可以连累家人!
只有后代能让他们东山再起!
然后没人理会他们的挣扎。
他们只是预热,最期待的场面才刚开始。
他们想知道,杀了那多人的白悠盏……究竟怎么死。
想看小美人临死前的痛苦挣扎。
而白悠盏在秦羲和说话完后,就转过身,直视秦羲和,而后者则会以似笑非笑的脸色。
白悠盏发现,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正眼观察秦羲和,观察这人道貌岸然的相貌。
秦羲和看起来便如修仙之人,他这种人如果出现在凡间城镇,会被许多老百姓追着叫“仙人”,可是他却做着极其恶心的事。
然而白悠盏面对几次交锋的对手,内心毫无波澜。
就像这人是死人。
对,死人。
迟早的。
云谦察言观色,在看见秦羲和给他发出的几不可查的手势后,咳了咳,开口了:“白悠盏你一共杀害二百四十九条人命,可知罪。”
白悠盏道:“不知。”
云谦从未见过如此嚣张跋扈的罪人,只觉得他身为御兽宗宗主的尊严被冒犯了,怒斥道:“不知?难不成他们都不是你杀的!是天灾人祸横死不成!”
白悠盏竟然颔首道:“确实有这个可能。”
云谦皮笑肉不笑道:“就算你装傻充愣也躲不过去。”
他身边站着的云凌顿时悲愤道:“你还记得我母亲吗!她叫云清,是御兽宗天资最好的御兽师,可是三年前你却杀了她,你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给她留下……”
他一侧脸颊依旧厚厚肿起,看起来十分可笑,然而说着说着,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谁看了都心生几分怜悯。
云谦便接着他的话,悲痛道:“竟然将她的尸首丢到后山,令万兽啃食,毁尸灭迹。”
云凌怒道:“白悠盏,你杀我母亲,难不成不是事实!”
白悠盏倒是有些同情他了。
只是现在所有人都看着白悠盏,目光带着杀意。
听说满手鲜血,没想到还虐杀成性。
他要是活着离开审判大会,修真界岂有宁日?
白悠盏却脸色如常,甚至众目睽睽之下,还有些闲适:“云宗主口口声声说我杀人,还说得那么清楚,怎么好像在现场似的。你说毁尸灭迹,这尸是毁了,那灭的什么迹?云宗主肯定是知道的,不然怎么会说出‘毁尸灭迹’的这四个字呢。”
云谦听得冷汗突然顺着背脊滑落。
白悠盏的语气,还有那漆黑得仿佛洞彻一切的双眸,无一不令他感到心悸。
让他忍不住怀疑……白悠盏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必须死!
现在动手!
一个念头传出在他脑里。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抬起手,长袖随着他的动作漂荡,一条青色蛟龙骤然从他的袖口中飞出,宛如利剑,却带着妖兽强大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威压,杀气腾腾地冲向白悠盏。
而白悠盏自始至终都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下一刻,一本书从他怀中飞出,迎面直上,冲着蛟龙脑袋就是狠狠一拍。
一只宛如长剑的蛟龙。
一本不足两巴掌大小的书。
却发出天崩地裂般的震天响,脚下大地竟然为之一颤,蛟龙被拍飞出去,宛如一个倒着划破苍穹的流星,最后消失不见。
众人终于看清。
天机书。
有些人见过昨日傍晚云凌挑衅白悠盏,结果被天机书扇飞出去,只不过落了个脸肿,这得多么手下留情。
简直是饶命之恩。
而蛟龙?
有命在?
齐进贤冷笑出声,打断所有人的震惊:“多年不见,云宗主还是只会做这种上不得台面之事。”
曲玉懒洋洋地附和:“所以我从不医御兽宗,宗主是宵小之辈,弟子也是差不多的玩意。”
云谦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天机书,心底一阵后怕,止不住喘息。
和寻常修士不同,他们这群宗主长老更清楚天机书在白悠盏手中意味着什么。
那是天机书本体,是仙尊飞升之日得到天道亲自赐予,仙尊陨落,天机书将归还于天道,为什么白悠盏还能操控天机书?
为什么又是白悠盏?
仙尊借他八荒剑,天道准他用天机书。
他真的是杀人无数的魔吗?为何都如此垂爱。
白悠盏没理会他们的震惊,直言不讳:“云清不是我杀的。”
云凌双拳紧握:“你说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吗!”
白悠盏道:“她死的那日,我不在御兽宗,虽然没有谁能证明我在哪里,但可以搜魂嘛,搜出来大家看一看,不就能证明我没杀人了?我愿意让齐宗主对我搜魂。”
这是个好主意。
魂魄中的记忆不会骗人。
因为对天机书的恐惧,已经有人在心底动摇。
围观人群中甚至有人开口:“这是个能证明清白的好办法,可以试试。”
云谦却道:“搜魂是禁术。”
白悠盏咄咄逼人:“如果出于自愿,则不是。我敢搜魂,云宗主你敢让你信任的人给你搜魂吗?”
云谦久久说不出话。
白悠盏喝问:“敢还是不敢?”
云凌气愤不已:“你什么意思?难道指责宗主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可笑!”
白悠盏反问:“云宗主你说呢。”
他从京城铁匠铺中地下密室拿到那么多账本,自然知道云谦杀了谁,如何杀,杀人手法。
更清楚,云谦不敢让人搜魂,如果被世人知道他对云凌的母亲做了什么,他就彻底毁了。
几番挣扎之下,云谦终于放弃,缓缓闭上双眼:“是我杀的。”
“什么!”云凌大惊失色,跌倒在地。
在场所有人,几乎都懵了。
堂堂御兽宗宗主要什么没有,何必杀人。
云谦只想在代价降到最轻,叹息一声:“我杀人我承认,只是个中原因不方便告诉诸位,毕竟事关御兽宗机密,我也愿意付出代价,等回到宗主,我任由长老处置,总行了吧。”
回到御兽宗,还不是他的一言堂。
长老们会因为一个已死的女人处置他?
至于云凌,这主动为他说话。
“宗门机密是头等大事。”
“宗主也有宗主的苦衷,这件事是我们宗门内部的事,也请诸位放心,我等一定会秉公处理。”
“今天就算了吧,这件事到此结束。”
好像终于能逃过一劫,云谦暗暗松了口气。
白悠盏却道:“等一下。”
云谦瞬间心悸。
白悠盏笑道:“既然云清的死你们御兽宗要自己处理,那么……”他一连串念了二十个名字,“这些人的死你要怎么处理?”
云谦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了。
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
今日几乎所有死者的亲属都来了现场,听到这些名字也震惊不已。
陈舟之听到一个名字后,眉头皱紧:“你的是意思,我们北昆仑的长老也是死在云谦之手?”
白悠盏道:“你可以让云谦长老搜魂证明,其实还不止这些,云宗主,你才是那个杀人如麻的人。”
局面的发展,已经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云谦杀的人,把罪名栽赃给白悠盏?
白悠盏道:“你们以为我杀了二百四十九,但这些人中,有二十一人死于云宗主之手,剩下的人,分别死于四十八个人之手。他们杀人之后,直接把罪名栽赃给我。我久居忘忧山不问事世,自然不知道自己成了那么多人的替罪羊。”
他从储物袋中抛出如山般堆叠的证据,“这四十八个人,今日有在场的也有不在场的,一个都跑不掉。然而这几个人,只是这些账本中的一小部分。”
“秦宗主,为何我会从你秦家拍卖会的密室里搜出这么多账本呢,谁杀人了支付一笔费用,便可让我承担罪名,或是找其他任何一个替罪羊。只要花钱,连杀人的事拍卖会都可以找替罪羊。。”
“除了物证,我还有人证。人证物证聚在,秦宗主给大家一个解释吧。”
无人不知遍布九州大陆的秦家拍卖会。
丹阳宗这么富庶,财大气粗,正式因为经营拍卖会有方。
人人羡慕天下第一宗供奉仙尊,而他们也同样羡慕丹阳宗的拍卖会。
秦羲和差点维持不住脸上表情,攻打天下第一宗前,他不是勒令段正清都毁了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他更没想到白悠盏会从这么古怪刁钻的角度对他下手,拍卖会啊,事关丹阳宗大部分收入。
心口仿佛有什么在割他的肉,他却只能装模作样道:“此事是我失察,但拍卖会一直是段正清长老在负责,在段长老名下,自从他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入魔身死之后,以防万一,我便断了所有跟他有关的事,包括拍卖会。一直没告诉诸位,是因为兹事体大,一时半会也无法撤走在九州大陆的所有生意,不过我已经吩咐下去,尽快在半年之内办妥。”
他扼腕叹气:“丹阳宗出了段正清这种人,我也反思一番,在此我向诸位宣布,此后丹阳宗绝不涉及拍卖产业!”
此时他看向白悠盏,外人看起来他目光淡漠,实际上却充满极度的狰狞之色,“魔尊,你觉得够了吗。”
继打掉秦羲和的左膀右臂之后,又打掉秦羲和的经济支柱,让他成为孤家寡人,白悠盏还挺开心。
但他摇头:“怎么能够呢?天下第一宗因段正清遭遇严重损伤,秦宗主刚才亲口承认他是你丹阳宗长老,那这笔损失,是不是也要由丹阳宗支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