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八荒剑的时候,滇俞道君脸上的自信终于被打破。
如果是仙尊用本命剑在看管白悠盏,那他确实无法为非作歹。
滇俞道君虽然不喜温轻寒,但也明白,温轻寒身为仙尊虽然过于冷漠无情,至少分得清是非黑白,如果他真用八荒剑给白悠盏做了个禁锢,白悠盏怕是刚有作恶的念头就被劈得魂飞魄散。
这下所有人都在议论,他们在来之前信誓旦旦捉拿白悠盏为民除害,可连天下第一宗的门都没进,白悠盏不过是露了个面,就要打道回府?
浪费人力物力,说没就没了?
感觉像是被戏耍了。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沧辰道君和滇俞道君。
是这两位道君号召上九宗弟子来捉拿白悠盏。
眼底逐渐盛满了指责和愤怒。
为何要戏弄他们?
沧辰道君还能保持镇定,滇俞道君脸上青红交加根本挂不住。
“不可能!”滇俞道君怒目而视,“刚才场面混乱,但想必不少人都看见了,魔尊是从哪里飞来的!”
白悠盏飞来的方向,可不是天下第一宗。
他确实离开了天下第一宗。
齐进贤道:“滇俞道君,约定中可没有说一定要软禁在天下第一宗啊,有仙尊的本命剑在,他就算是飞到天涯海角有什么用?难不成道君是想请仙尊出面,亲自看管吗?如此说来,劳烦滇俞道君请仙尊出面了。”
他平时老老实实,偶尔阴阳怪气起来,特别气人。
滇俞道君反倒冷静了不少:“仙尊高高在上,哪有功夫理会这些琐事,魔尊莫不是用仙尊的名义伪造八荒剑,在外面为非作歹吧。魔尊,你拿出个类似于八荒剑的东西,就真的是八荒剑了?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所有人:“!”
这还真有可能。
毕竟谁亲眼见识过八荒剑!
见识过的人也认不出来啊,他们只见过仙尊手持八荒剑劈山断海的英姿,如果手持八荒剑的不是仙尊,他们也辨别不了。
滇俞道君勾唇一笑:“诸位莫要忘记,云济城段家二少爷的血案!如果八荒剑是真,段家二少为何会惨死?魔尊不要以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傻瓜,你那点小手段,我早就看透了。”
她确实说出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他们之所以围攻天下第一宗,就是因为听说白悠盏杀人。
如果白悠盏真的被八荒剑禁锢,如何杀人?
那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八荒剑是假。
魔尊真是罪犯滔天,连仙尊的八荒剑都敢伪造,身魂俱灭,死不足惜。
他们都坚信八荒剑是伪造的,却没有一个提出调查段家二少之死是真是假。
白悠盏冷冷早已清楚这个局面,并不意外,冷冷道:“道君要我如何证明,杀个人然后惊动八荒剑出手吗?”
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滇俞道君胜券在握,得意得连脸上皱纹都被抚平许多,嘴里说着刻薄的话:“如此甚好,还要多谢魔尊自觉,为修真界除害。请吧,让我们看看,八荒剑究竟是真是假。”
反正他们的目的就是诛杀魔尊白悠盏,顺便给天下第一宗一个下马威。
上九宗看不惯压他们一头的天下第一宗很久了,先拉下水,至于之后谁能取而代之再说,自然乐于蹚这趟浑水。
如果能顺便杀白悠盏,解决心头大患,那就再好不过。
滇俞道君的提议,正中他们的心思。
而白悠盏却十分镇定:“滇俞道君是想不顾三十日的约定,提前要我的命了?说出去的话也能当屁放,道君的风采,我是见识了。”
滇俞道君被当众羞辱,脸色极其难看:“魔头真是好生猖狂!”
白悠盏依旧冷静:“如果我请仙尊证明呢。”
没有人信他的话。
那可是仙尊,能见一面都是祖坟烧高香。
他在青云秘境露面只不过是一场巧合,无数修士懊悔没有去天霄府凑热闹,也好一睹仙尊尊荣。
然而就在他们想不可能再来一个巧合的时候,一个陌生的身影凭空出现,与白悠盏肩并肩而站。
他一袭白袍无风自动,洁白的仿佛神谕山上千万年的风雪。
宛如与天地一体,是天地本身所化。
除了仙尊,再无第二人有他这种与天地一体的无上境界。
所有人齐刷刷行礼:“见过仙尊。”
沧辰道君和滇俞道君稍迟缓一步,滇俞道君脸色更是变幻莫测。
“沧辰道君身为天下座师,无数人称滇俞道君一声‘师母’,恕我直言,二位不配。”
温轻寒一个轻蔑的眼神,将众人扫视得不敢抬头。
当着全天下修士的面,被仙尊如此贬低,滇俞道君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沧辰道君倒是能勉强维持住一些体面。
温轻寒冷冰冰道:“当初在天霄府众目睽睽之下,沧辰道君提出三十日之约,如今二位道君不顾约定,煽动上九宗围攻天下第一宗,强令齐宗主交人,不守信用,破坏约定,单是这一点,就不配为天下座师和师母。”
“其次白悠盏遵守约定,在我的约束之下,滇俞道君却想用言语逼他自裁。纵然他是魔尊,在未经审判之前,命不该绝。你是什么人,哪来审判资格。”
温轻寒说道这里,口吻更是凌冽如万年寒冰。
分明已经动怒,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压住了怒火。
“滇俞道君胆敢怀疑八荒剑是假,却不怀疑段家二少之死,是因为你骄傲自负,一叶障目,听风便是雨,听别人说了两句便坚信不疑,丝毫不关心真相是什么,确实枉为人师。”
“当时的约定我也应下了,可你们二位转身就煽动上九宗,破坏约定,今日但凡有一条性命陨落,这桩罪孽,都要算在你二人头上。不知二位道君这些年来积攒的功德,够赎罪的么。”
滇俞道君面色通红,只觉得温轻寒在故意当众羞辱她,果然是嫉恨当年他们夫妻二人力挺秦羲和之事。
她张了张嘴就要辩解,却被沧辰道君拉住手腕。
沧辰道君倒是镇定,面带和蔼的微笑,仿佛刚才没有提到他:“滇俞一时糊涂,没有想太多。仙尊,我夫妻二人还有一句话要说,此番违背约定,是白悠盏违约在先,在这三十日期间公然杀人。”
滇俞道君退到他身后,紧抿双唇。
他们二人,滇俞道君性格雷厉风行,什么事都冲在前面,殊不知沧辰道君才是真正做主的那个。
夫妻二人相互配合,在任何场面都能镇压住,从未出过岔子。
直到遭遇早就看透他们真面目的温轻寒。
他们也发现温轻寒身为仙尊最不应该做的事,袒护魔尊。
而白悠盏确实杀了人,他又如何袒护呢?
沧辰道君慈祥和蔼的笑容下,藏满了戏弄嘲讽。
他们夫妻和仙尊的矛盾不是秘密,仙尊公然指责他们,沧辰道君其实并不惊讶。而当着上九宗的面,承认袒护魔尊的仙尊,又哪里还有资格当仙尊?
温轻寒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蠢货。”
所有人都听见了。
德高望重的夫妻二人脸色一僵。
沧辰道君甚至都维持不了体面的笑容,脸色难看又古怪,阴沉着脸道:“仙尊的意思是白悠盏没有杀人了!人证物证具在,活生生的一条人命,仙尊难道要当此事不存在吗!”
白悠盏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所说的证据又是什么?”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沧辰道君连掩饰都不掩饰了,目光狠厉,“有请段长老。”
上九宗十万弟子中,属于丹阳宗的那一拨,打头的便是段长老。
他飞了出来,落在二位道君身旁。一般修士修炼到大乘期都已然苍老,而他须发乌黑,脸上更是毫无皱纹,这个年龄到达大乘期,让他备受关注。
因而他一出面,所有人都认出了他。
“是他!丹阳宗那位最年轻的长老。”
“恐怕是修真界最年轻的大乘期长老吧。”
“那倒不是,最年轻的大乘期,应该是当年的仙尊,没有一个修士能有仙尊那般资质。”
段长老拱了拱手,眼底隐藏着一些悲悯情绪,任谁看了都要动容:“在下丹阳宗段正清,数日前回段府探亲,当时魔尊伪装一番想进段府,我觉得不对劲,便拒绝了,当时段家子孙段晟武也在场。想必正是因此惹怒魔尊,于是杀害了段晟武。”
滇俞道君怒发冲冠,愤怒地看向白悠盏,眼神里几乎冒出火来:“前些年段晟武曾经随他兄长来听讲课,兄弟二人都是青年才俊,如今物是人非。”
段正清眼神一暗,叹气:“我知道兹事体大,不敢轻举妄动,便立即回丹阳宗告知了宗主。”
“不错,我们夫妻二人借住丹阳宗,听闻此事,立即决定不顾一月之约捉拿白悠盏。而此事,我们夫妻不出面,谁还能出面。”沧辰道君语气冰冷,“魔尊,你还有何话说。”
白悠盏身上还是天下第一宗的弟子服,目光淡然,眉眼如画,看一眼便能让人念念不忘。
他抬头看着段正清:“段长老,你说我杀了段晟武?”
段正清把受害人家属的身份演绎到极致,愤怒道:“你想狡辩不成!”
白悠盏学温轻寒,拿出云淡风轻的做派:“其实我想说的,仙尊刚才都说了。”
温轻寒看了他一眼,不做表态。
所有人都在心里默默地想,仙尊刚才说了什么?
蠢货!?
白悠盏镇定地问:“那我还是换个说法吧,段长老你凭什么说我杀人?是亲眼看见我动手了?段晟武的尸首呢?”
“我当然看见了,你以为你伪装成为别人,我就看不出来吗!”段正清眼底简直在冒火,“至于段晟武,他已经入土为安。”
看见这一幕,沧辰道君冷哼一声:“仙尊,你现在还要护着白悠盏吗?”
温轻寒笑道:“当然。”
所有人心里都涌出复杂的情绪,这种情况仙尊竟然还敢袒护魔尊。
修真界哪里还有正义!
白悠盏道:“请段晟文,段家大少爷出来说说看吧。”
听过段晟武的人,都听过段晟文,兄弟二人身为段家双雄,都是小有名气。
只有段正清一时激动,差点没稳住身型。
“见过诸位前辈。”短短几日,段晟文憔悴不少,两鬓甚至生出许多白发,语气中尽是疲惫不堪,“段长老,我弟弟段晟武他是在子时三刻病逝的。”
段正清不知道白悠盏怎么能说服段晟文来,但他知道长老和弟子比起来,他的话份量更重,只要他说是被白悠盏杀害就是被白悠盏杀害。他怒道:“你还年轻,不要继续被魔尊蛊惑了。”
这种场面,段晟文确实怕得不行,他双手都在颤抖,强咬着牙道:“长老,段晟文是病逝的,不关他人的事。”
段正清痛心疾首道:“你已经被魔尊蛊惑心智,还不赶紧下去休息。诸位前辈道友,魔尊杀害段晟武,还蛊惑段晟文糊弄是非,实在……”
他握着拳头,一副愤愤不平又不能把白悠盏如何的样子。
让人恨不得立刻诛杀白悠盏,以绝后患。
白悠盏没有动。
温轻寒也没有动。
段晟文被深深寒了心,也不再激动,坦然道:“长老,林晟物没有死,魔尊为他说服曲大夫出手,如果已经恢复七层。”
他做了个看身后的手势。
段正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在脸上。
丹阳宗此番来的弟子中,不少都是段晟文段晟武的好友,而段晟武虽然脸色雪白,但使用灵力飞行不在话下,他跟同门弟子打过招呼,便在曲玉的催促下,飞向天下第一宗。
白悠盏直视段正清的双眼,不怀好意地问:“段长老,段晟武还好好的活着,你如何看见我动手杀人呢?”
段正清愣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白悠盏又看向沧辰道君:“段长老说我杀人,你们便不由分说地信了。事实已经摆在你们面前,如此烂摊子,你们要如何收场?”
沧辰道君:“你!——”
滇俞道君怒道:“休要猖狂,就算你这次没杀人,不代表以后不会杀。”
白悠盏慢悠悠道:“我从未见过二位道君这般,被人利用还在给人数钱。”
温轻寒适时补上一句:“所以才说是两个蠢货。”
滇俞道君还要再骂,沧辰道君忙不迭拦住她,震惊不已地问:“什叫被人利用,仙尊和魔尊的意思是……”
白悠盏好心提醒:“杀人一事是假,为何道君会知道这个谎言呢?又坚信不疑呢?是不是有人故意让二位道君听见并误会,二位道君辛辛苦苦除魔卫道,到头来,却被人给利用了。”
沧辰道君愣在原地,差点摔下去,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们是如何得知这个假消息呢?在丹阳宗,听见弟子在议论。
竟然是他!
秦羲和!
只可能是秦羲和故意要让他们听见。
嫉恶如仇,视魔如眼中钉肉中刺的他们,必然不能放任白悠盏逍遥法外。
如果成功便能杀了白悠盏,不成功对于秦羲和也没有任何损失,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二位出头出力。
竟然被秦羲和算计到这种地步!
他们夫妻一心一意力挺的秦羲和,背地里,竟然在算计他们。
恐怕邀请他们在青云之邀说好话,就已经落入秦羲和的陷阱。
想通这些的沧辰道君瞬间老了上百岁,皮肤干枯,容颜老去。
他们果然是老古董了啊,仙尊说得对,两个蠢货,还有什么资格做天下座师!
沧辰道君忍着脸上火辣辣地疼,拱手弯腰:“是我们夫妻二人听信谗言,误会了魔尊,还请见谅。”
白悠盏却一点也不计较,客客气气:“还有二十天,丹阳宗,我接受审判,也请二位道君信守承诺,把那几个害我凶手带来。”
那四个凶手,沧辰道君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在他们夫妻眼里,审判与否,白悠盏必死无疑,既然如此那几个人一点也不重要了,毕竟他们也只是看着常明言推白悠盏下魔界,根本没有动手。
可如今出了这事,的确是他们夫妻不守承诺。
天下座师的所作所为,甚至还不如魔尊。
沧辰道君只觉得再无颜面,狠心道:“魔尊放心,将几个凶手带来我夫妻二人余生永居海岛,有生之年不再踏入中原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