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皇室能与江南士族共治天下,大宋何不与大食人共度时艰?”陈乾幽幽的说道。
“你是说,与蒲氏共治天下?江南士族毕竟同为汉人,蒲氏是色目人,可是异族啊!”张世杰愕然,“你不是说,蒲氏要反吗?”
“元军进攻临安的时候,元丞相伯颜派遣不伯、周青,劝降蒲寿庚,他没有立即答应,可能还在观望。我想,如果我们争取一下……”陈乾着急地说。
“他蒲寿庚何德何能,大宋要与他共治天下?”张世杰吹胡子瞪眼了。
“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与色目人合作,总好过将社稷江山送给蛮夷吧?不如此,大人有更好的办法吗?”陈乾没有看出张世杰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不拿出一点好处给蒲大人,他怎么会跟我们坐在一条船上?蒲大人是知道蒙元铁骑的厉害的,他们的家乡大食国,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被蒙古大军灭掉了!”
“你且说说,如何共治?”
“将大宋所有的港口,向蒲氏开放,将国家的赋税交给蒲氏管理。”陈乾想了想,“当然,这还不够。”
“你说的这些,都是蒲大人想要的,这还不够?”张世杰惊讶的问。
陈乾笑笑:“有钱,还得有命来花啊!如果我们不能展现出有击败蒙古的能力,他还是不一定与我们合作的!”
张世杰突然变了脸色,厉声说道:“你是何人?”
“我,我是——小人是神卫军健翔营的都头方喜。”
“左右,给我拿下!”张世杰一挥手,两个卫兵如狼似虎的冲上来,将陈乾牢牢控制住。
“说,这些话谁教给你说的?是谁派你来的?”
陈乾这才知道,自己是言多必失啊,这么多情况,这哪里是一个军中小校所能了解到的,这是从历史书上得到的啊,当然,这些加入了陈乾自己的理解和推测。这是站在历史的高度,去回眸当世,他们如何有这样的境界?
陈乾知道,这个张世杰是民族英雄,自己出于对张世杰的景仰,一时间,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完全没有考虑这样说的后果,他恨不能扇自己两嘴巴!
“大人,大人,不是您让我说的吗?”
“你一个军中小校,如何知道这许多?”
能告诉张世杰,自己从后世穿越过来的?宋代信奉儒学,《论语》上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这样说了,估计会当做妖孽,也难逃一死。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国家处在这样艰难时期,我这个小兵也在思考,我大宋如何摆脱如今的危难时局!”陈乾想,反正也就是一个死,于是理直气壮说道。
“把他押下去!”张世杰厉声说道。
两个卫兵一人钳制一只手,反背在身后,解押到船舱底部一个夹角,捆绑在一个柱子上。陈乾动弹不得,他知道,张世杰起了疑心了。可是,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了。
船舱里,刘元士正靠着假寐,这漫长的水上生活,让他很不习惯,正昏昏欲睡。虽说没有像有些士兵晕船,吐的稀里哗啦,但也打不起精神来。恍惚中,似乎在满庭芳打着茶围,听着俏丽的姑娘唱着小曲儿……
“刘指挥使大人,张大人请您去一趟!”
刘元士一惊,睁开眼睛,一个身上挂着朴刀的兵士站在面前,他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哪个张大人?”
“赵国公张大人。”
刘元士吃了一惊,枢密副使,这么大的官员,怎么会找自己?他赶紧爬起来,整整自己的衣帽,跟着这名兵士走去。
张世杰的舱室也很简陋,狭小的舱室,张世杰像一只困兽,在转着圈,可是,这里空间实在过于狭小,不小心脑袋碰到柱子上,他低下头,摸摸自己的额头。
“刘指挥使到!”卫兵来到舱门前,高声通报。
“来来,进来!”张世杰招招手。
“谢大人!”刘元士行礼完毕,恭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张世杰一屁股坐在一个胡凳上,双手搭在膝盖上:“刘指挥使,我且跟你打听一个人。”
“您说。”
“你们营里方喜,最近有没有跟外面人有交往?”
“啊,这家伙啊,他一直在我眼皮子底下,没啥子异常呀!”刘元士小心的补充了一句,“是不是这小子冲撞了大人了?今天早上,手下的说这厮睡过去了,我着人抬着,准备扔到海里,没想到这小子活过来了。可是,醒来就像是得了失心疯,他妈的,连我都不认得了!”
“是这样。”张世杰想到方喜也是想了好久,才认出自己的,“这个人是不是素有才学?”
刘元士笑了:“大人,你说别人我信,他啊,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喝花酒赌博倒是一把好手,才学嘛,似乎跟着小子沾不上边。不过,这小子打仗鬼点子还是蛮多的。”
“啊,是这样……”张世杰沉吟道,他心想,既然这样,刚才的那番话,肯定是别人教给他说的。那么,这个人是谁?他想干什么?是蒙元的间谍?从谈话内容来看,也不像。是帮着蒲寿庚说话吧,也不像啊!
“该不是这家伙犯了什么事吧?”刘元士的话,打断了张世杰的思维。
“啊,这个叫什么方喜的,暂时扣押在我这里,你回去查查,这个人最近跟谁打过交道来着,一定要弄清楚!”
“是,大人!”刘元士满脸疑惑,躬身答道。
“没事了,去吧!”
“是!”刘元士行完礼,躬身倒退着走出船舱。
御前会议,几个大臣,陈宜中,陆秀夫,张世杰等人。谢太皇太后抱着卫王和景炎皇帝一起坐在榻上。
张世杰把方喜的一番话说了,大家沉默一会,陈宜中说话了:“我倒是觉得,我们到占城避难,倒是比琉球和三佛齐好些。毕竟这里山水相连,往来要方便一些。”
陆秀夫呛了一句:“不还是背井离乡吗?”
“我倒是觉得,如果泉州官民同心,未始不能作为我大宋的复兴基地!”张世杰掷地有声。
“我同意张大人的意见。如果文丞相能够在江西路有所作为,互为犄角,江南仍然大有可为。”陆秀夫附和道。
陈宜中问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波折,再加上大病初愈,显得很是憔悴:“我一个妇道人家,你们斟酌着办。不过,我们祖孙俩,守不住祖宗的基业,可是也不能离开自己的江山社稷,到海外作水上浮萍啊!这里毕竟有我们的根基,有我们的子民,本能丢下他们不管,任由鞑子凌辱啊!”
“也好,失去了子民,也就失去了民心,那就泉州吧。不过,这个疯子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陈宜中说。
“这个蒲寿庚,毕竟非我族类,说他有二心,这我相信。可是,说夏璟,我有些不信。这人我见过,毕竟三代为官,世代深荷皇恩,怎么能说反就反了呢!”陆秀夫说。
陈宜中道:“他是韩震同党。景炎帝登基,诏天下勤王,他不也没有奉诏吗?”
陆秀夫说:“可天下没奉诏的多了,也没听说反了!”
“深荷皇恩,最后还是反了,不是大有人在吗?各位,吕文焕不就是一个例子吗?”陈宜中不满地说。
张世杰见到两个人又争执起来,担心福州的一幕又出现,那次朝堂的争执,结果不欢而散,文天祥负气出走,到江南路拉起一杆人马,抗击元兵,张世杰知道文丞相此行凶多吉少,为此,他痛心不已。
他连忙说:“现在时局维艰,如果谁都不相信,等于自断手足,如何东山再起?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能偏听偏信,自乱阵脚。”
太皇太后说话了:“这个蒲寿庚,我们赵家可没有对不起他,qz市舶司,我们赵家交给他三十年了,他要是有良心,不会不管我们祖孙的!”
陈宜中见到太皇太后表态了,也就不再坚持:“那好,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全速开往泉州。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张世杰问道:“这疯子怎么处理?”
陆秀夫说道:“这个人倒有几分见识。”
陈宜中抚摸着下巴几根稀疏的花白胡须:“市井巷谈,道听途说,有何见识可言!杀了吧,免得扰乱我军心。”
“好吧,我这就去办。”张世杰不愿为了一个小校,再与陈宜中起纠纷。
三个人行跪拜大礼出来,各自回到各自的舱室。陆秀夫跟着张世杰走在一起:“那个疯子的话还是很有见地,哪怕是街谈巷议,能把这些事整合在一起,也不容易。我还是想会会这个疯子,万一是个人才呢?让我监斩吧!”
“好吧,国家多难,正是用人的时候!”张世杰点点头。
陈乾被绑了整整一天,手脚酸麻僵硬。一个兵士持刀看守,没吃没喝还不能动,让陈乾十分难受。他读过这段历史,深深佩服这个时代的几个英雄,张世杰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知无不言,说话就没有了顾忌,这是自己给自己找死啊!可是,回过来想想,这个张大人也不可能把自己当做谁的奸细,谁的说客呀!明眼人一听,这不就是深远谋国的话吗?
他相信,张大人终究会想清楚这一点的。
船舱里,天黑的更早,到了张灯时分,有人给自己端来了饮食,还有一碗酒。这不,张大人果然是想通了!
卫兵解开绳索,陈乾又饥又渴,顾不得手脚酸麻,便狼吞虎咽起来,最后一口饭还含在嘴里,就听见卫兵说:“吃饱喝足了,现在,就送你上路吧!”
什么,这是断头饭啊!陈乾一下子蒙了。
陈乾被押往甲板,就发现,甲板上站着许多人,他没想到,这么一艘船上,居然装载这么多人。陈乾跪在船头,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清瘦的中年人,站在他面前。这是谁呀?
“陆大人,罪犯押到!”
陆大人?陈乾想到,莫不是陆秀夫?刚来到这里不到一天,南宋末期的三大英雄,自己就已经见到了两个了!
“方喜,你可知罪?”
“小人不知。”
“你目无尊上,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如何没罪?”
“大人,是张大人问起,我才说的,我又没有在军中传播,如何是妖言惑众?又如何扰乱了军心?”陈乾大声辩解道。
“我且问你,你对张大人说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陆秀夫问道。
“大人,这的确是我自己想到的,如果不对,您别采纳就行,为什么治罪?大宋江山如今都这个田地了,难道朝廷还不能一听善言吗?”
“住嘴,你巧舌如簧,又且是你能够狡辩的!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不说是吧?左右,拉下去,斩了!”
人群中突然冲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是张鲁、刘富。
“大人,刀下留人啊!我们方都头是好人啊!”
这一叫唤,手下的七八十个兄弟都跑出来,跪倒在陆大人面前:“陆大人,饶了方都头吧,求求您了!”
多好的兄弟啊!自己就跟他们喝了一顿酒。原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是没给他们留下什么好印象啊!就是为了这些兄弟,自己也要活下去!
陆秀夫命令道:“把这些人赶走,把方喜拉到船头,斩了!”
一群刀斧手凶神恶煞上来了。就这样死了么?
“且慢!”陈乾大叫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