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萧云淮在,如鸢又扮作了太监,一路跟在他身后,出行倒是顺利。出宫门盘查时,如鸢虽无出宫符牌,萧云淮只同值守的将领道她是娴妃宫中的小太监成玉,因家中亲人病重,娴妃娘娘怜悯“他”,便许“他”出宫去看看,顺道让自己带出去便是,闭门之前他自会遣人将其送回。
如此,盘查的守卫自也未为难,当即便放了二人通行,需知如鸢一直内心怦怦,到底还是有些紧张。说来这还是她自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宫,一晃几个月,却似已在宫中度过几年。
二人稍微走远,便见淮王府的马车在前等候,车前立着一年轻人,面容清秀,身形俊朗有力,颇为飒爽英挺,似个习武之人。那人一见萧云淮过来便立马上前行礼,尊了声殿下,抬首间又见穿着太监衣裳的如鸢,却是一愣,不知自家殿下怎带了个面生的小宦官出来,如鸢只也投去目光傻愣愣地望着他。
“傻站着干嘛?走。”
萧云淮并未作解释,淡然一声后那人便点点头,立时去引马车。如鸢随着萧云淮上了车,那人便在车前御马。
待感受到车马渐渐驶离了宫墙,如鸢抚着心口方才微微松了口气,萧云淮见她这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小宫女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只当她在宫里为探那辟阳珠以身犯险不惧禁卫,脑袋都别在裤腰带上,现下只是出个宫,却叫她从方才起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端着。
如鸢立马同他解释道:“我胆子可不小!若不跟着玉郎便罢了,我自然是敢闯天闯地,但正因有你在,我便怕一个不慎连累了你......是以,做贼心虚。”说着便低了声,又略自嘲地笑笑,却叫萧云淮微怔。
“那你这小贼不也跟着我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吗?”
他打趣地问到,眼下得以出来,如鸢心里也着实松快了许多,身在宫里的烦闷劲也尽数消匿无踪,便一边揭开车帷一边瞧着外面,也回他道:“不都是玉郎你让我做的小贼吗?你既带我出宫,自然要保我安泰,我若是被抓了,你也跑不了!”
闻言,萧云淮摇头笑笑,便如如鸢一般,打出了宫后,俊朗的眉宇就见舒展开,不复宫中那般端肃持重,但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
望着车马外的繁华一如往昔,却是好久不见,雀跃之余,想着凡事需得周全,如鸢边漫不经心地又问道:“不过我的淮王殿下,待会儿我回来的时候可怎么办?你总不可能再跟着我进宫了吧?”
说完她回过头来,可萧云淮在她刚开口的那一瞬却愣了愣,她的淮王殿下。如鸢只愣眼瞧他,一脸认真,他倏地敛却神色,笑着示意她道:“你看见车前御马的那个人了吗?”
如鸢点点头,这自然是看见了。
“那是我贴身的侍卫,凌秋,亦是我手下正四品的中郎将,他做事从来心细牢靠,滴水不漏。闭门之前,我会让他将你送回宫门,你且尽管放心好了。”
“如此便好,多谢玉郎。”如鸢终于安了心,莞尔地对着他笑了笑。
而后萧云淮见她这一身太监服加身,实在颇有不便,便道带她先去找家衣铺或帛行换身衣裳,然后再带她四处逛逛,如鸢一听这倒是不错,她若身着这一身太监服与他同行一路,只怕不知要引来多少目光,当即便应下。
马车离了皇宫后只行了一段距离,萧云淮因是偷偷带如鸢出宫,自然要掩人耳目,便让凌秋策了马车去别处等候。他则带着如鸢一路穿梭,至西市方才寻了家不错的帛行。一进那帛行,便见琳琅满目的绢纱縠罗与织锦,比之如鸢上回在柳乔镇陪昆玦买衣袍时的那家绸缎庄更是气派,锦绣成堆,泽披鲜艳,直教人花了眼。
二人入了门,店里的伙计立马上前招呼,那伙计瞧萧云淮气度不凡倒是面带欢喜,再一瞧如鸢却是边打量边笑,迎道:“二位客官里面请,咱们这儿什么好料子都有!”
萧云淮扫了一眼店内,“可有合适这位姑娘的衣裳?”
“姑娘?”那店小二迷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如鸢,如鸢微瞪他一眼,也不是真的愠恼:“怎么?我不像?”
“像,像!”店小二赶忙改了口,随即满脸堆笑,“是瞧着您身上的衣裳不太合身,原是位姑娘。咱们永锦坊里什么料子跟花色都有,您且随意挑,挑好了再替您量身便是。”
“我们赶时间,可有现成的?”萧云淮接过话,如鸢也跟着点点头。
店小二瞅了一眼二人,连忙点头:“有,有!虽都是量体裁衣,但咱们店里向来都有些成衣在里间,我看姑娘这身量嘛,倒是差不了多少,不如去掌掌眼,试试如何?”说着便将二人往里间迎。
如鸢本不欲这般麻烦,想着只管让店家拿身合身的便是,懒得再挑,可萧云淮还是笑着示意她只管去里间便是,奈何不得,如鸢便也随了他了。
一入里间,倒着实有好些做好的样衣陈于架上,如鸢随意晃了眼,又随意提了件,萧云淮却是十分认真地打量着四下,目光当即停留在一身宝花缬纹空色襦裙和敷金绘彩霜色袖衫上,配的是浅绛纱的刺绣裙腰系带,点睛一般,让一身脱俗的素色似春风拂槛,鲜活生动。
“我倒是从未同女子出街,也不知你喜好如何,不过我看这件空色的不错,空色如洗,皓腕凝霜,应是衬你。”萧云淮指了指身前,侧过头来笑看向如鸢,却见如鸢手里还拿着另一身素净的浅丁香裙衫。
如鸢一瞧萧云淮挑的那衣裳好看是好看,就是不论是那宝花缬纹的轻罗裙,还是敷金彩绘的绫纹袖衫,凡有刺绣之处都用了银线,不定要多少银钱。
说到银钱......她倏忽一愣,两靥忽地微微泛红,正当萧云淮疑惑不解,她只道,她方才记起,此番出宫她没带银钱。
萧云淮不忍笑出了声,一脸爽朗清举,倒也是,如鸢在宫里呆惯了,平素不常使银钱,今夜突然拉她出宫,身上没钱也是情理之中。不过他既在她身边,便没有要让她付账的道理,便径直取了那身裙衫,温言笑道:“无妨,你觉得好看就行。”
如鸢未来得及推辞,萧云淮径直塞到她手上直道让她先试试,当即便让店里两个小丫头迎了她更到里间去,他则适意地在外看起了旁的料子。
等如鸢出来时,已见那一身轻薄的裙衫舒适合贴地着在她身上,两个小丫头还给她略略挽了个随云髻,虽无珠钗,却见一首青丝如练,似夜色静谧,愈让人瞧见她含笑明亮的眉眼。
料是萧云淮见状也怔了怔,他的眼光不错,的确是空色如洗,皓腕凝霜,实在衬她。
仿佛窥见春意阑珊,又似窥见佳人遗世而独立。
方才如鸢还穿着那一身宦官服便罢了,虽店小二也不知为何她那般穿,但现下看着她这般模样,又看了看萧云淮灼灼直视的眼神,凭他素日迎来送往的眼力,心里仿若明白了两分,立马夸道:“没想到这件衣裳穿在夫人身上如此合适,跟个天仙似的,公子您看可好看?”
夫人?
话音方出,如鸢跟萧云淮都是一愣,如鸢更是赶紧冲他摆摆手,“不不不!这我可不敢!”她方要回过头来同萧云淮道歉,只一个殿字才出口,却见萧云淮只是对她浅浅笑了笑,低声道:“咱们今日是如何出来的?可别叫人知道了我的身份。”
如此,如鸢那热火煎熬一样的辩解与歉意又缩了回去,她哪儿敢冒犯眼前人啊!当朝五皇子,岂是她敢不敬的,一百个脑袋都不够她掉,何况受他相助良多,这教她更生愧疚,只能低低扫了那店小二一眼,为了卖件衣衫,真是什么奉承话都敢说!
随即萧云淮拍板,定下这身,旁的又不要如鸢管,只又同她递上一匹料子道:“你看这匹料子可好看?”
他趁隙又挑了一匹料子,如鸢见那是一匹嫣红的织花绫,其色如胭脂,织花绚烂,华泽潋滟,是匹上等的好料子,便笑着赞道:“玉郎自是有眼光,这料子胭红恍若云霞,光泽也是上佳,很是好看,想必制成衣服定然绝美,你要买这料子么?”
萧云淮摩挲着那织花绫的衣料,似乎漫不经心,“我的确中意这匹衣料,如你所言,这匹料子制出来的衣衫定然绝美。”说话间笑了笑,目光一转对上她,“刚好,想买来赠与一人。”
如鸢极是上道地点点头,“这么好看的料子拿来送人的确不错,有眼光!玉郎你可是要买来赠给淮王妃的吗?”
她冲他挑了挑眉梢,非是揶揄他,而是这料子这么漂亮,她一看就知是送给女子的,但论颜色跟花色都不太适合娴妃,便想着定然是他拿来赠给心上人的,想来便是淮王妃了。
只是再一想,萧云淮到底成没成婚,她好像也不知。
“我......”此言一出,萧云淮忽地敛却眉梢,凝眸间,垂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顿转了语调道:“本王的确......想把它赠予我未来的淮王妃。”
“未来的淮王妃?”
如鸢轻轻怔住,哎呀,看来自己果真猜错,他还未成婚,是以抱了一脸讪讪。
萧云淮并未愠恼,拿着衣料在她额上轻拍了拍,随后让她等在此处,他再去结这料子的账。等他回来时,手里却空空,并未带上那匹料子,方才只见他同店小二好一番交代,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如鸢不解,他只同她和颜道:“料子已经买了,不过先放在他这里,待他日制成衣裳,再拿来赠与所赠之人。”